第160章 英聲鏗金石 中
除開時嬤嬤所說與太子妃舊怨的那一段，孫清揚把其他的事情給大家講了一遍。
太子妃叫人去查，果然已經有幾個丫鬟婆子在傳因太子妃虐待鞭笞太孫貴嬪，太孫貴嬪不忿，用粽子將大郡主及太子妃毒殺。因為只見太醫進不見人出，傳得人和聽得人都以為確有其事。責問出最先傳謠的兩個婆子，都說是時嬤嬤許了重金，讓她們這麼說的，她們還偷偷看過屋裡確實死了好多人，只有太孫貴嬪一人立著，手上有鞭痕，才敢放心說出去。
單嬤嬤當下就叫人把那幾個多嘴多舌和貪財的丫鬟婆子綁了關起來，等候發落。
陸陸續續，徐太醫，還有暈倒的婆子丫鬟們都醒了過來，被人扶下去歇息，連最早中毒的大郡主都醒來要水喝，就時嬤嬤還在昏迷。只是，她的面容卻起了變化，由往日里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變成了一個鼻挺眼深的女子，雖然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但五官樣貌卻大不相同，從輪廓依稀可見昔日的美貌。
太子朱高熾看見躺在地上的時嬤嬤，大驚失色，「紫嫣？她怎麼會是米紫嫣，紫嫣當日不是死了嗎？我親眼看見她在我懷裡咽了氣的。」
當時，紫嫣的一襲碧衣浸在血泊之中，清麗的容顏漸漸消失生機，他是何等的難過和傷心，紫嫣的溫順，紫嫣的溫婉，紫嫣的溫香艷玉，還有他們出生不到半年的孩兒，從此陰陽相隔。
即使為著東宮著想，他不能廢太子妃，不能責罰她，只能就此冷落。他雖時時怪責自己當時沒有早日接紫嫣入府，卻從不曾魂夢相遇，以為是她恨自己所以亡魂不肯入夢，不想今日竟然發現她一直就在自己的府里，還是女兒的乳母。
能夠為女兒哺乳，她後來必定是有了其他的男人。
想到這些，太子頭痛欲裂。
聽見太子的話，太子妃也掙紮起身去看，「米紫嫣？她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成了時嬤嬤？」
藿香上前跪拜施禮，「卑職剛才給她解毒時，發現此人曾經吃過晦容丹，這晦容丹不僅能令人看上去比本來年紀大好多，而且會使容貌大變。」
至於米紫嫣如何成了時嬤嬤，就只有等她醒來才能知道了。
雖然孫清揚略知一二，但她知道這會兒並不是說出實情的良機，只能緘默不語。
「她何時才會醒？」太子說的是已經叫人抬到外間美人榻上的米紫嫣。
藿香搖了搖頭，「這很難說，她中毒頗深，我雖然用金針將那毒逼至一處，但她是口服的毒，毒氣迅速竄至心脈，縱然醒來也活不長。眼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等著，看她能不能熬過來。」
「天色已晚，瞻兒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今個就麻煩藿醫女了，既然沒有其他的辦法，你留在這兒也不必要，還是回去好好休息。瑞香，你替我送藿醫女回去。」太子妃見太子的神情，知道這麼多年，他並沒有對那件事釋懷，卻也不多說，只平靜地吩咐孫清揚她們回去休息。
孫清揚情知今天是沒法把時嬤嬤所說告知太子妃了，遂應了一聲，施禮告退，由杜若陪著回菡萏院。
本來，朱瞻基覺得她今天受了驚嚇，也想陪著到菡萏院，卻被她婉拒了。這小半夜的折騰，她實在沒有心力再對人巧言歡笑，甚至連話都不想說，皇太孫過去，雖說是一片好意，但現在她累得連笑容都欠奉，再回答他的關心，只覺辛苦，還不如安安靜靜一個人睡上一覺。
睡一覺，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看到人都走了，太子妃和太子說：「回去也不放心，今個臣妾要陪著女兒，爺還是回去歇息吧。」
太子猶豫地看了外間一眼，太子妃往左右示意，待跟前侍候的人都退下后，淡淡地說：「當年那事並非臣妾所為，爺信也好不信也好，臣妾無可辯駁。您為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慪我了，今個撞上，不如索性攤開說個明白吧。」
「那孩子和米紫嫣果真不是你派人殺的？可除開你，還有誰會去傷害她們母子呢？」
太子妃約摸知道一些情況，但她卻不能將真相告訴太子，她如何告訴太子，米紫嫣當年生下東宮庶長子一事，不光她知道，還有母后也知道，為避免庶長嫡次將來爭位的事情發生，母後派人去米紫嫣所住的地方，原是計劃殺母留子的，卻不想雖然帶走了孩子，米紫嫣也僥倖活了下來。
因為孩子畢竟是太子的血脈，所以並不像太子以為的那樣，慘遭殺害，而是抱給了一個皇室宗親，至於具體的人，母后沒說，她也並不知曉，但想來應是衣食無憂的長大了。
關於這些事情，她也是後來經過多年查探才知道的，知道母后此舉是為她著想，為東宮著想，她又如何能夠說出來，令已經故去的母后再被太子怨責？
只能默默吞咽這顆苦果，畢竟，當年若沒有仁孝皇后先派人下手，太子妃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為了一己私心做些什麼，如果當年不是想到萬一有人奪去她腹中的胎兒，會如何痛不欲生，她也許不會猶豫真得痛下殺手，所以在聽到米紫嫣母子遇害的消息，悵然之餘又有如釋重負之感。
太子趕去時看到的血淋淋場面，本是當日救米紫嫣之人布下的場面，為了叫醒過來的米紫嫣深信不疑她的兒子已經被太子妃殺害，好激起她的仇意，所以太子當日會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也不足為奇。
太子妃也想到了這一點，「或許，那是讓她來害我們母女的人設下的圈套呢？畢竟，只有這樣，米紫嫣才會將我恨之入骨，勢要報仇。」
聽了太子妃的設想，太子覺得也有道理，「只是，那人為何會選擇紫嫣？」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您了。」太子妃言有深意。
現在想來，太子對大郡主的關照，不全是因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吧，雖然樣貌變了，但時嬤嬤還是令他覺得熟悉、親切，下人們曾經向自己稟告說太子有回醉酒，欲非禮時嬤嬤之事，只怕也並不像自己當時所想，太子喝太多了，竟然對著一個無甚姿色的嬤嬤動手，而是因為那一瞬間，他或許感覺到了什麼。
的確，太子現在細想，發覺自己到女兒這兒來的還有一個原因，其實也有時嬤嬤的緣故，她看女兒的眼神，給女兒搖扇，陪女兒讀書.……都令他生出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這種感覺恰恰就是米紫嫣曾經讓他感受到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時嬤嬤竟然就是米紫嫣。
究竟在米紫嫣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太子和太子妃兩人做了種種猜測，卻都不得要領。
「但救她的人既然轉這麼大個圈，不惜讓她埋伏在府中這些多年，肯定所謀不簡單。只不知為何又會扯上清兒，剛才聽清兒所說，米紫嫣此舉，竟然是要嫁禍到她們母女身上。」
太子搖搖頭，「恐怕除了等紫嫣醒來，我們很難知道為什麼了。」
「臣妾只怕米紫嫣所知也有限，從今日之事來看，她恐怕只是一個棋子，殺害我們母女，或者說殺了我，就是她的最大用途，現在這個作用已經失去了，她就是廢棋，對方又怎麼會讓她知道太多的秘密呢？」
「你說，會不會是二弟？」
太子妃斷然搖頭，她不信漢王會如此絕情，竟然要取她的性命。漢王縱然有敵意，應該也是沖著太子來，沒必要對她下手浪費實力。
「殺了臣妾，對您固然會有影響，卻絕不至於動搖根本，現如今瞻兒也已經長大，他這樣做完全沒有必要。可究竟是誰，臣妾也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妃苦笑道：「現如今只覺得風聲鶴唳，四周俱是不利我們的人，不知道什麼地方藏著毒蛇，冷不妨就會被咬上一口。臣妾死不足惜，只是千萬不要累及我的孩兒們。」
太子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用擔心，明個就叫人把這府里清查一遍，有問題的該殺殺，該賣了賣，誰要是想殺我的孩兒，想殺了你，都得先過了我這關才行。」
太子妃含淚仰起臉，「爺不再懷疑我了？」
「嗯，到了這一步，我就算不信你，也不能叫對方利用了去。人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我夫妻，又何必相疑？再說，紫嫣她並沒有死，證明當日之事，未見得我所見的就俱是實情。更重要的是，我剛才聽到你中毒之時，只覺得利箭穿心，心想只要你活下來其他都不必管了。」
太子妃聽他還是不信自己，卻又因著捨不得自己決定拋開當日米紫嫣母子被殺之事，憂喜摻半，喃喃地說：「臣妾如今辨也辨不得，只望爺信臣妾絕不是那等毒婦，您看府里出生了這麼多孩兒，哪一個從得了喜脈的准訊，臣妾不是全程叫人妥妥地照顧著，讓她們個個母子平安，又怎麼會單單要那米紫嫣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