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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含珠復蘊玉 中

  可是想瞞也瞞不住,也就是開始那七八天日子好過些,除開困沒有其他反應,接下來吃什麼吐什麼,有時別人身上的味道重一些,平日聞慣的那些個胭脂香粉,全都成了致吐的原因。沒多久,不光太醫肯定她懷了孩子,太子府里也無人不曉皇太孫妃胡善祥有了身孕。


  有人歡喜有人愁,也有人忌恨不已。


  趙瑤影有些不解,「太孫妃懷了身孕這不是大好事嗎?為何先前母妃連父王也要瞞著,還不讓我們議論?」


  「應該是月份還輕,所以不讓說吧。」孫清揚還記得母親懷小弟弟那會兒的神秘,隨口解釋道,又看著榻上擺的幾個綉樣,「趙姐姐,你說給胡姐姐的小寶寶肚兜上綉個什麼好呢?」


  趙瑤影看了看,挑了個大紅底,九石榴,上有佛手和桃的那個,「這個寓意最好,不過,你的女紅能過關嘛?這可是給小寶寶用的,你那綉活胡姐姐未必能看上。」


  胡善祥的綉活是她們幾個裡面最好的,不管誰綉都越不過去,不過圖個心意罷了。


  孫清揚笑嘻嘻地,「我也覺得這個好,又喜歡那個鯉魚戲蓮葉上的胖娃娃,要不就兩個都綉上吧。這東西是我準備的,綉活就交給姐姐啦。我還準備一個赤金墜雙福鎖片的項圈,一個赤金鑲蓮花紋的項圈,還有一個赤金掛『萬事如意』金牌的長命鎖,一個赤金實心的小金龍,也算到咱們一塊兒。」


  趙瑤影知道她體諒自己家底單薄,宮裡所賞的那些物件又都有賬,不能拿出來抵換,所以事事都準備成雙份兩人一起,但聽到孫清揚準備的這些個東西,也還是有些吃驚,「你發財了?這些個東西,怕不得兩三千兩銀子。」


  雖然為太子貴嬪,孫清揚每月的月例已經有了五十兩,每年能有六百兩銀子的入項,平日吃穿用度,其他賞賜還在外,但這些個東西的花銷對她來說還是很大手筆,所以也難怪趙瑤影吃驚。


  孫清揚把那石榴的底樣對著陽光細瞧,「有些銀子是舊日存下的,有兩千兩是端午回府里時,母親給我的。說是她制的一種玉容膏,送到京師里的胭脂水粉鋪子里寄賣,被瘋搶呢,就是母妃前個給咱們每人賞了一盒的那種,母親有私房錢,當然會貼補我這個寶貝女兒啊。以前紀綱冤我母親給權妃娘娘敬奉玉容膏,沒想到,母親聽了以後,卻覺得這不失為一條財路,不過她可沒用什麼名貴的東珠,就是普通七白粉,加了香脂、槐蜜和她的一種獨門秘方,聽母親說材料不貴,但女人們花錢都是覺得貴得才好,所以這玉容膏本小利大,我也就跟著沾光了。」


  「不光你沾光,我也跟著沾董姨的光了,下回再能回娘家,我就和你回去,我家裡那些個叔伯嫂子,回去就是開口讓我問殿下討封賞,要官當,當年小姨帶我進太子府的時候,他們就狠狠敲了小姨一筆,如今還這般嘴臉,回去看到那些個人也是厭棄,還不如董姨疼我。」趙瑤影抽出幾種綠絲線,指著肚兜,「你不能用一種綠線。佛手用這種翠綠絲線綉,石榴葉的絡繹用碧綠絲線,桃葉用油綠絲線,這樣配出來才鮮活。」


  孫清揚看了看那幾股子線,滿意地點點頭,「趙姐姐真是會看,雖然都是綠色,可這一分派,就有細微的差別來了,等綉出這兜兜,肯定好看。」


  趙瑤影見她的歡喜竟像是真的,想著她把所有銀子拿出來置辦,竟然如同對親生的孩兒一般,不由有些怔怔,低聲道:「你心裡就一點兒也不吃味嘛?」


  「啊?」孫清揚想了想,明白她所說的是什麼意思,同情地問:「你還是沒想通嗎?趙姐姐,咱們是什麼身份,從嫁到這府里就該明白,別說眼下就只有這幾個人,等有朝一日殿下.……三年選秀,那花枝招展的事情是層出不窮,即有嬪妃自然就有孩子,為這些個事情吃味,豈不是給自己找堵?」


  趙瑤影目光黯然,「我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就是這心裡還是不由得自己。」


  孫清揚嘆了口氣,放下綉樣,拉著趙瑤影到榻邊的紫檀木桌旁坐下,「你那是還沒有想通。且不說其他,胡姐姐有了孩子,母妃就不用再防著咱們誰會越過她去,這大義正統的名份就鐵板釘釘,惦記不惦記的都會死了心,反倒和氣。反正啊,我是覺得胡姐姐生在頭裡是最好的,要是咱們幾個誰先懷上,不定會被怎麼折騰,就是懷了都不定有命生下來。」


  趙瑤影愕然抬頭看著她。


  孫清揚點了點頭,「你想想,換了你是母妃,能容忍庶比嫡長,留下禍患嗎?有的時候婦人之仁,反倒是亂了國本,那才真真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趙瑤影頹然道:「我原還想胡姐姐有了身孕,讓你去求殿下把咱們幾個的避子湯都免了,也早日懷上個一男半女傍身,如今聽你這樣一說,還是一動不如一靜的好。」


  「可不就是這樣,別說最近,就是這幾年都不要生,嫡長庶弱,母妃安心了,咱們也穩穩噹噹的,反正咱們也沒那爭寵奪位的心,又何必做那些個事情讓人落話柄生猜疑呢?如此一來,胡姐姐也不會被人挑撥的猜忌咱們,她雖然是個良善的,卻也是個耳根子軟的,有這樣的當家主母是咱們運氣,只要咱們行穩立正,斷不會有事扯到身上來。以後趙姐姐和我的孩兒,就好好當個閑王,也不至於像父王他們兄弟那樣,禍起蕭牆,你說一家人為了那個位子斗得死去活來,真是枉費了這一世的兄弟緣份。咱們的孩子,可不能那樣。」


  趙瑤影若有所思,連連點頭,「今個聽妹妹這麼一說,我算是明白了。雖然這心裡還有些悵悵,卻斷不會做那傻事,害了自己不說也帶累了孩子。」定睛看著孫清揚,「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咱們一般在府里長大,怎麼你就想得這麼透呢,難道你不喜歡殿下嗎?所以不在意他和其他的女子?」


  孫清揚抿嘴一笑,不答反問她,「趙姐姐,你有無聽說過哪個男子因為女子成天情思昏昏,捻酸吃醋的?」


  趙瑤影想了想,「這還真是很少,男子要是成天圍著女子轉,會被人說沒出息,偶然有那麼一兩個為女子投河上吊的,都被人笑話。可咱們是女子啊,雖然《女戒》《女訓》里都說妒為失德,但背地裡,哪個女人沒有使個小性吃個味的時候?」


  孫清揚傲然道:「為什麼男子可以那樣?既使喜歡一個女子,也不會全心全意,仍會想著建功立業,仍會想著親朋好友,甚至會想著其他的女子,偏咱們女子,眼睛就要像針尖似的大,只盯著眼前的那個男子?為他忘了父母家人,為他忘了閨閣好友,畫也不想畫,書也不想讀,為何男子就能多情,處處留情,而女子的心就在一個人身上打轉?」


  趙瑤影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忙不迭地伸手去掩,「傻妹妹,你怎麼混說八說的,難不成你還想如同男子一般,也處處留情去?」


  孫清揚見她根本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笑著扯開她的手,「且不說這天下能夠勝過殿下的男子沒有幾個,我要留情也無處動心去,也不說咱們這身份,見個外男比看到蚊子還難,就是鄉野村婦,做那些個處處留情的事情,也是要浸豬籠的,女子以矜為貴,我怎麼會做那等自輕自賤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說,咱們應該學男子,別把心思都用在情呀愛的上面,眼睛里只有他一個人,什麼都看不見,這天下何其大,我們雖然困在這四方籠里,卻不該只看到四方的天。」


  趙瑤影卻嘆息地說:「有時想也許嫁到寒門小戶里,一心一意地過日子說不定更開心些。」


  孫清揚見她仍然拘於男女之間的小天地,冷笑道:「姐姐糊塗了,貧賤夫妻百事哀,且不說那柴戶木門的日子開門就得算計柴米油鹽,就說含辛茹苦奉公婆,侍夫君,好容易等到他出人頭地,自己已經是昨日黃花,那男子照樣娶小妾擁嬌娘,有良心的還顧著大婦面子,給些照料,沒良心地恨不得趁早死了免得擋了新人的道,這天下間陳世美的事情還少嗎?」


  「為什麼包公斷了那許多的案,這一個流傳至今,還編成戲到處都有人看?可見這樣的事情多了,解決不了,女子就寄希望如同戲里一般善惡得報,負心人終沒有好下場。可是那寒門小戶出來的男子,尤其那沒見識眼睛淺的,查德富貴可不就成了陳世美?還不如咱們這樣雖然妻妾成群,鶯鶯燕燕的一堆,就是有天老了厭棄了,起碼也曾經錦衣玉食,享過福,若是早年再存下個銀子,生有一男半女的,跟著兒子去了藩地,當個富貴老封君,豈不自在?」


  趙瑤影讓她說的心涼,卻猶自強爭,「妹妹這話豈不是一棍子打翻一船人,這天下間並不都是如此,也有那一生一世雙雙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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