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春情朝眠起 下
看了看仍然憤憤不平的杜若,孫清揚開解她,「你可別把我和她們分開了來,皇太孫這兒的妃嬪,和皇太子那兒的妃嬪,擔得都是一個名號,人家說起來,都會說東宮如何如何,咱們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父王和母妃向來行事有度,我都覺得安心了,你還有什麼擱不下的呢?萬不可因小失大,只盯著咱們院的這一畝三分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有東宮平安無事,我們才能安然度日。」
杜若雖然服氣了,心裡還有有點疙瘩,小聲說:「奴婢就是覺得那郭良娣欺人太甚,一次兩次的逼到主子頭上來,為您不平。」
抬眼看看福枝雙手舉著菱花鏡里的自己,孫清揚笑道,「難道從前宮裡就沒這些個事情嗎?父王那麼多的嬪妾,自然有時難免發生些口舌之爭,但在大面上,從來都是和睦頤樂,沒有傳出過什麼醜事,這也是皇爺爺和先前仁孝皇后對母妃青眼相看的原因。」
「不僅如此,就是內宮裡那些個娘娘們,哪位對母妃不是讚不絕口?人多口舌雜是非多,要不是母妃寬厚大度、謹慎體貼,這東宮裡怎麼可能如此祥和?只怕母妃為此吃的虧多了去啦,但掙來的體面,可遠勝過那些。」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正是因為母妃防微杜漸,將這府中諸事處處料理妥當,才沒給那些個覬覦東宮的人一點點可乘之機。像郭良娣這樣明火執仗的,並不可怕,最怕的是當面溫良,背後在那兒捅刀子的。」
蘇嬤嬤聽她說的透徹,不由贊道:「主子看得可真明白,可不就是這樣,任憑太子殿下寵愛誰,太子妃都抱著平常心,將一碗水端地不偏不倚,絕不灑出半點去,寧可自己吃了虧也絕不讓外面找出東宮的半點不是。我看主子您做得就很好,不管得寵還是失寵,也不管三位殿下是不是有厚此薄彼的地方,絕不胡亂行事,壞了東宮的大局。單這份明白,也不枉太子妃殿下那麼疼你了。」
孫清揚知道,蘇嬤嬤雖然在她的身邊當差,其實是太子妃的耳目,能夠得到她真心肯定,也就是母妃在後面讚揚了自己。
仰臉笑了起來,「那可不是,我和趙姐姐她們平日里都說,要多學著母妃的好處,寵辱不驚才行。其實現在這樣多好啊,我是個嬪,再也不用協助太孫妃去管理庶務,這時間多了好些,可以尋些由頭來玩,好好練練綉藝,免得今年乞巧節上,我又落在姐妹們的後面。」
蘇嬤嬤羞她,「連太子妃殿下都誇您進退度,章法和人情都處置的妥當,聰明機敏,您還說傷腦筋,真真是得了便宜賣乖。」
又說起先前的話題,「主子不和郭良娣計較,也是孝順,知道那麼做才能不叫太子妃殿下為難。就像太子殿下忍讓,一來是皇上當年更愛重漢王,二來呢,也是咱們東宮太窮了,雖說短不了吃穿,但和有封地的王爺們相比,每年那麼些銀子根本就不經花,上頭賞的好東西又不能賣了換銀子,打點不了皇上跟前那些個能說上話的人,所以只能謹小慎微,處處忍讓。」
福枝聽得稀奇,忍不住開口問道:「啊,太子殿下還需要打點人?不是應該只有別人給太子殿下進奉嘛?」
蘇嬤嬤和瑜寧對望一眼,苦笑起來,「公主還要打點了跟前的乳嬤嬤,才能和駙馬同房呢。雖說內宮不得干政,但偶然說個事還是有的,說了好壞,不去結論,就不算干政,再一下,下頭人回稟事情,怎麼稟,那都是有學問的,說好了,壞事情能夠大而化之,說不好,小事都變大了。這中間的尺度,如何掌握,都在皇上的貼身近侍們的掌握中,那可不得要使了銀子才能說動嘛。」
她們不好說明白,太子殿下雖說是國之儲君,但榮辱身家也不過是系在皇上的喜惡之間,而皇上再英明,難免會受內宮妃嬪的枕頭風,跟前伺候內侍們的影響,就像上回太子私赦罪臣之事,最早吹風進讒言的,就是皇上身邊的內侍,位高權重的司禮監太監黃儼。
內侍們是無根之人,沒有養老送終的子孫,自然就想方設法的多索取錢財,以備老來之需。像黃儼,曾多次出使朝鮮,但回回索取無度,引起朝鮮舉國上下不滿,曾令朝鮮國王都生氣地說:「黃儼何辱我至此。」
對這個傲慢無禮、貪婪無恥的小人,朝鮮國因為畏懼明廷及事大主義的傳統,怕「以一朝之憤,貽百年之患」,所以不敢揭發,只有笑臉相迎,只能將他的種種劣跡記錄在朝鮮國實錄之中,聊以泄憤。
也正是因為太監們無根,歷代君王往往認為他們更可靠、更值得信任,認為在他們的眼睛里,只有主子,忠誠不二,不會有私心。
他們和君王呆在一起的時間,超過父子、后妃,所以很多時候,他們說的話如果足夠巧妙的話,完全能夠達到令皇上對后妃猜疑,對太子生忌的效果。
這也是很多后妃、大臣、王爺們會給皇帝身邊內侍銀子的原因,就算不能求他們為自己說話,至少,也別說壞話。
因此,太子朱高熾雖然知道有些內待得了漢王、趙王的錢財,在父皇跟前說自己的壞話,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更加小心謹慎,不給他們可乘之機。
福枝萬沒想到,竟然會這麼複雜,太子殿下因為沒有銀子打點,竟然會被內侍們挑撥和皇上的關係。
看到她張嘴結舌的樣子,孫清揚笑了笑,示意她放下手裡的菱花鏡,「別聽蘇嬤嬤她們嚇你,這些個事和你們沒什麼關係,就是聽個明白。你們都是我跟前的人,說這些個利害只是讓你們知道,在這內宮之中,不僅妃嬪們不能得罪,就是得力的內侍宮女們,也不能亂說話,那些個人,盤根錯節的,複雜的很,也許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說不定就得罪到上頭去了。就是提醒你們,平日里謹慎小心罷了。」
站起身,孫清揚說:「遠的不論,就說我吧,要不是大意了,行差踏錯,又怎麼會被罰禁足還免了貴嬪的位份?這就是一點事沒想到,就給人含沙射影的機會了。要是當時我再覺得委屈,忍不下氣,這事鬧得大了,說不定連皇太孫殿下都保不住我。所以你們萬不可覺得我受了委屈,一定要心平氣和對待這件事,到了外頭,有人說嘴,不要去爭執鬥氣,論一時長短,惹出大麻煩來。」
福枝幾個聽了連連點頭,「奴婢們一定事事小心謹慎。」
蘇嬤嬤還加了一句,「不光我們,這院里人人都要明白這個道理。稻多打出米,人多講出理,若是說咱們院里壞話的人多了,太子妃殿下縱然不信也會將信將疑,這疑心一旦生出,可就不好收回去了,所以越是這樣的時候,咱們越是要小心從事,別給主子惹麻煩。」
孫清揚點了點頭,「嬤嬤說的不錯,今個讓院里的人在一起,由嬤嬤給她們講講,說的也就是這個理,如今我降了位份,不管皇太孫殿下怎麼護著,總有些見高踩低的人,若是大家心裡有氣,早晚都會出事的。」
正說著,小丫鬟福米掀了簾進來,施禮道:「主子,今個都這時辰了,冰還沒有送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忘了,奴婢和福豆去問一問吧?」
孫清揚怔了怔,看看屋角大銅盤裡放的冰,果然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卻笑著說道:「不用問了,這會兒時辰還早,沒有冰也不覺得熱。」
因為天熱,又不出門,她今個就梳了個簡單的髻,插了三根花簮,帶了個粉紅寶石鑲嵌的抹額,穿著件和抹額上寶石顏色相近的藕合色羅衫,月白色的百褶裙,在她上妝的時候,杜若已經把屋裡的把窗子都推開了,有清早的涼風吹著,倒也不覺得悶熱。
「往天這個時辰,早都送來了,今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太子妃殿下和太孫妃不在府里,這些人就如此憊懶。」福枝小聲嘀咕了一句。
孫清揚擺了擺手,朝福米說:「你先出去吧,要是過半個時辰還沒有送來,就去催一催。」
等福米退了出去后,蘇嬤嬤皺了皺眉頭,「這福米也是,這些個小事都進來打擾主子,看著時辰去問不就得了。」
瑜寧若有所思,「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里,屬福米坐不住,平日里最喜歡這些個外出傳話,催東西的差使,平日里根本不用問,她自個就跑去了,今個這巴巴地過來問,只怕是因為主子降了位份,人心浮動。」
孫清揚聽了瑜寧所說,坐回了美人榻上,笑嘻嘻地說:「這院里的事情,都交給了嬤嬤和姑姑,反正我已經把情況和你們說了,下面如何給她們立規矩,我就不管了。」
杜若拿了把團扇輕輕幫孫清揚扇著。
蘇嬤嬤接著瑜寧的話說道:「福米雖然坐不住,卻是個沒什麼心眼的,倒是那個不言不語的福面,凡事最愛慫恿著她出頭。好在這些個都是小事,主子別放心上,院里就這麼些人,我和瑜寧都盯著呢,就是她們被人當槍使了,也能發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