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倦柳荷風急 下
「額吉——」
奧雲塔娜聽到這讓她掉淚的呼喊,扭過頭,就見特木爾抱著騰格爾走了進來。
那個七八歲的男孩,也撲進了他娘的懷裡,然後由玄武安排的人帶著下去休息了。
看奧雲塔娜母子親熱了半天,朱瞻基方才和她講自己救騰格爾的經過:「我路過這的時候,他正追著那個大點的男孩往後面草垛去,有一個人纏著你的侍衛在問路。因為見他的長相和你很像,就多看了幾眼,結果發現那拉著他的男孩手上有傷,就派了人跟著他們,截了他們到我跟前問情況……一聽小傢伙說的蒙古話,就肯定是你的兒子,所以就進來了。」
看著從奧雲塔娜懷裡抬著頭,好奇而天真看著他的騰格爾笑道:「騰格爾,來,叫我阿瓦——」
朱瞻基說著極不流利的蒙語。
騰格爾撇了撇嘴,「阿瓦?你才不是我阿瓦,你才不是。」
他說的也是蒙語,但因為詞句簡單,略懂蒙語的朱瞻基還是聽懂了。
朱瞻基笑起來,「看來我就是抱回去也帶不家了。騰格爾很有主見呀。」
一直緊緊抱著騰格爾的奧雲塔娜抹了把眼淚,「騰格爾,叫他阿瓦。」
她當年和朱瞻基約定,如果她有了兒女,就認朱瞻基做乾爹,朱瞻基有了兒女,就認她做乾娘,兩家人永結通家之好。所以她在朱瞻基說要騰格爾叫他阿瓦時,明白他肯定是見過,並救了騰格爾,才能說齣兒子的名字,和她開那樣的玩笑。
「不,他不是阿瓦,阿瓦比他高,比他有力氣。」騰格爾卻不買帳,他說完就扭頭趴在奧雲塔娜的懷裡,緊緊抱著奧雲塔娜的脖子,像是要保護額吉不被搶走一般。
「行啊,你這兒子,意志堅定,連你這個為娘的話他認為不對,就不聽,還這麼維護他阿瓦,我看他將來可以當蒙古的王。」朱瞻基笑著對奧雲塔娜說。
他是國之儲君,有他這句話,騰格爾的前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奧雲塔娜卻拒絕了,「坐多高的位置,就要付出多大的辛勞,如果他將來願意,我會樂意接受阿迪亞你的幫助,如果他將來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不會強加於他。做為母親,我就希望他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能夠按自己的想法生活。」
「奧雲塔娜,這麼多年過去,你仍然知道自己的方向,沒有迷失,真是不容易。」朱瞻基感慨地說。
當年,奧雲塔娜因為愛自由,最終選擇了留在草原生活,而今,她又將這自由給了騰格爾,讓他選擇自己的未來。
和那些盼望子女成龍成鳳,一味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子女身上的父母相比,奧雲塔娜愛騰格爾,愛得如此純粹、簡單。
奧雲塔娜進茶舍後堂的廂房,重新梳了頭髮,換好衣服,將已經跑累伏在她的肩上睡著的騰格爾,小心地橫抱在懷裡,因為失而復得,這會兒,她非得把兒子在眼皮下看著才能放心,甚至不願讓侍女照看騰格爾在茶舍掌柜的房間里休息。
她走出來坐在條凳上,看著朱瞻基,慎重地說:「阿迪亞,找到了騰格爾,我有多高興,想來你也能明白,感謝的話就不說了。眼下,還有一件事情想托你幫忙。」
她把丈夫阿古達木失蹤,有可能被擄到北平來的事情和朱瞻基講了,開門見山地請求他,「你在這邊人熟,又是這樣的身份,除了你,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找到他。」
「瓦剌、蒙古人在這邊雖然不少,但像阿古達木那樣的樣貌,身高體壯的並不多見,他要是在北平,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找回來。」
在草原跳舞的那夜,朱瞻基見過阿古達木,臨走時,也知道奧雲塔娜將來要嫁給他,所以對他的樣貌很清楚。他讓影衛拿了紙筆,畫了阿古達木的樣子,吩咐人交給朱雀,讓暗衛去找后,笑著對奧雲塔娜說:「哎,就是可惜,本來還想當騰格爾的阿瓦,這下,等他真正的阿瓦找到,更沒我什麼事了。」
奧雲塔娜伸手划臉羞他,「阿迪亞現在臉皮變厚了,竟然和我開這樣的玩笑,等我見到你的心上人,和她把這話學一學,看你怎麼辦?」
年少時的感情,並沒有因為各自婚嫁而疏遠,也沒有沾上半點的曖昧,而是醇厚地如同陳釀,能夠嬉笑怒罵,卻不會產生半點誤會,他們已經是情意深厚的老友,可以一輩子不見,也不陌生、疏遠。
朱瞻基苦著臉,「你可別真和她說去。她一向怪我,說那麼直爽明朗的姐姐,我怎麼就錯過了,要是你學給她,她肯定會笑我果真後悔了。」
「那麼,你後悔了嗎?」奧雲塔娜找著了兒子,心情很好,笑嘻嘻地和朱瞻基閑扯。
朱瞻基笑著搖了搖頭,「就像你一樣,不後悔。你要是去了宮裡,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和我說話,而我,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對你,珍而重之……宮裡的女人太多了,沒有時間看。你這樣自由的鳥兒,不該鎖在那重重珠簾的後面。」
「那麼她呢?你不是說她也很愛自由,喜歡自在的生活嗎?」奧雲塔娜想到多年前的談話,那個懸而未決的答案,好奇地問。
「我實在捨不得放手,只好將她留在身邊。好在,她自小在宮裡長大,還能夠適應。如果是你,恐怕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鳥,失去了生機。」
「呵呵,你還是更愛她,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捨不得。不過,謝謝你了,阿迪亞,這樣的時候,還記得照顧我的自尊心。就像多年前拒絕我一樣,那麼體貼。你是一個好男人。」奧雲塔娜擠擠眼睛,笑道:「是除開我家阿古達木外,最好的男人。」
「看看,歲月無情,最狠女人心啊,這麼幾年的功夫,我就掉到阿古達木的後面了,幸好,還在阿魯台的前面。」
聽朱瞻基提到哥哥,奧雲塔娜的臉沉了下來,「阿魯台是個好哥哥,但他不是個好男人,也不是好朋友。」
站在她的立場,她不可能說的更多,不管是對阿古達木,還是對與大明朝的結盟,對於阿魯台而言,都只是有用和無用的區別,無用即棄。這一次,如果不是她堅持出來找阿古達木,估計阿魯台認為對她最好的考慮,就是再挑一個中意的夫婿讓她嫁了。
對於那些個嫂嫂們,哥哥的態度也是,誰所在部落、家族能夠帶給他更大的利益,就對誰更寵愛。
和阿古達木的憨厚、阿迪亞的執念相比,哥哥聰明的寡情薄義。
可當年是哥哥救了她出來,並且照拂她長大,所以奧雲塔娜不願多說阿魯台的壞話。
但朱瞻基已經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明白了什麼,心裡對阿魯台起了提防之心。
他們倆正敘著舊,玄武過來向朱瞻基稟告審問的詳情。
「少爺,從那幾個人口裡問不出太多有用的消息。逃走的那個江震海,是他們的老大,比較狡猾,每次都是他布置任務,這幾個人甚至不知道他從哪兒得來的消息。那女人雖然跟了他多半年,對他也是一無所知。」
朱瞻基略一沉吟,吩咐玄武,「把那個老三帶過來。」
見玄武出去和門口守著的影衛低語,他向奧雲塔娜解釋,「那個人,眼睛一大一小,目藏神光,看人如同斜視,雖然相貌端正,耳朵也比較大,但顯然是心機深心眼多的,為人虛偽狡詐,口是心非,對這樣心術不正的人來說,一般的刑訊,他絕不會輕易說出真話。」
奧雲塔娜驚奇地看著他,「阿迪亞還會看相嗎?」
朱瞻基笑著搖了搖頭,「我哪兒有功夫研究那些,平日里見的人多了,多少有些經驗罷了。」
捆成棕子的老三被一個影衛扔在朱瞻基面前後,就揚聲大叫,「你是他們的頭吧?這次算我們看晃了眼,給你們賠個罪,快放了我們,定將厚禮奉上賠罪。別把我們當普通的山賊,爺幾個身後有人……除非你能將我們全殺了,否則休想善了此事,我大哥絕不會饒過你們。」
剛才他已經用過各種手段,威逼利誘,但守押他們的人如同聾子啞巴一般,隻字不聽,現在見了朱瞻基,就開始期望自己的話能夠唬住對方,在處治他們幾個的時候,手下留些情。
因為朱瞻基外出,穿著普通,影衛一眾都是勁裝打扮,看上去倒更像走江湖的多些。
雖說有一身貴氣,估計也就是哪家高門望族家的公子,帶著隨從們出來玩,恰好碰到他們欺負他的舊相好,所以拿下了自己幾個人。
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想到竟然是皇太孫朱瞻基。
「你們大哥?」朱瞻基冷然說道:「就是逃走的那個嗎?你們是什麼下場,他就會是什麼下場。」他揮了揮手。
一個影衛上前,扭過老三的頭,讓他看外頭。
老三愕然看著,看得後背湧上無窮寒意,心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