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談笑戲魚鱉 中
「敢動我的人,就要付出代價。」朱瞻基壞壞地笑道,笑的得意而張揚,「至於你,先前不肯說實話,見識了我的手段后就竹筒倒豆子,要饒你也不是不成,但要看心情,今個心情不好,不放。」
他說話的語氣,完全就是你惹了我,我不高興,所以想殺就殺,想關就關的紈絝子弟模樣,和之前的狠辣手段成了鮮明對比。
當然真實的原因是:殺這些個人並非為平息怒火而是為了不留後患,不讓人說出去他們一行人的行蹤,事情未完之前,也不能放老三離開,免得他一時口快,和沈家公子說了去,漏了朱瞻基的身份,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如此說,不過是為了讓賊老三誤會他是喜怒全憑一己之好,仗著家勢行走江湖的鬥雞走狗之輩。
「而且——」朱瞻基用桌上的筷子敲了敲他的頭,「家裡人知道我出來與她私會,肯定會逮我回去,所以任何知情者,都不能輕放過。」他故意含情脈脈地看了奧雲塔娜一眼,「你們竟然敢欺負到她的頭上,自然是都該死,要不是她為你說了兩句好話,眼下,你也早該死了。」
奧雲塔娜見他拿自己做喬,直朝他瞪眼睛。
朱瞻基卻越發演的高興,「看,我的小美人都不高興,怪我救她來遲,你說,不殺你們,如何能消我心頭之恨?如何能博美人一笑?」
若非自己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怕還真會被這番說辭迷惑,當他是背著父母家人與小娘子私會,為了在美人跟著顯擺,所以連趙王舅哥都不放在眼裡的公子哥了。
「真正能夠保守秘密的,當然只有死人,公子說不能讓家人知道,為了保密,所以才不放了我,這豈不是說小的根本就沒有活命的機會?哎,真是流年不利,我怎麼就觸上了這樣的大霉頭!」
老三看上去真正絕望了,他像是根本不相信朱瞻基只是心情不好,想關他一陣的說辭,嘶吼道:「你究竟要怎麼樣,你究竟想做什麼?」
朱瞻基摸了摸下頜,頗有興趣地看著他急赤蒼白的臉,「天下間敢這樣對我吼叫的人,可沒幾個,讓我想想,哪些曾經對我大喊大叫的人,都怎麼樣了?」他朝旁邊立著的玄武抬了抬下巴。
玄武看著老三,「朝我家少爺吼叫的人,都成了我的刀下亡魂。」
然後,他拔出了刀,森森寒意,老三可以看見刀面上倒映著自己驚恐萬分的臉,他愈發覺得對方神秘莫測,牙齒打著戰,哆哆嗦嗦地問,「你……你……你究竟是誰?」
「我?」朱瞻基對他露出同情的樣子,然後回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知道了之後,你可就真沒有活路了,你想一想,要不要問下去?」
「他剛才說……朝你,朝你吼叫,也得……死。」
「敢情,你想做個明白鬼?」朱瞻基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色,沒興趣再陪他玩下去的態度,「可惜,陰陽眼的人,詭而多詐,老三,你的戲演過了。刀尖上添過血的人,你還能不如一個女人,嚇成這樣?裝給我看嗎?」
他朝杜子衡揮了揮手,「把他帶下去,挑斷手筋腳筋,留一條命,送去給劉院使做葯人,試試他那個什麼續骨膏的效果。」
葯人,就是太醫院裡試驗各種新葯療效的,通常是從詔獄里的死囚里選,朱瞻基有時候,會將一些江洋大盜,送給劉院使試藥。
老三這才知道,自己先前故意做作拖延時間,全被對方看得如同兒戲一般,這個皇太孫,還真是像沈三公子所說,目光如炬。
自己故意束手就擒,就是為了有接近他的機會,一擊必中。
做為死士,他早做好了這般打算,這一路上包括自己在內的幾波人馬,安排的種種計劃,都是為了殺掉這個皇太孫。
雖然是迫於言官的壓力,但若不是永樂帝喜歡皇太孫,朱高熾能否登上太子之位很難保證。如果能夠殺了皇太孫,太子朱高熾的位置就岌岌可危。
為了把這場戲演的逼真,老三甚至讓自己投入角色,裝作完全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全情投入。甚至在暗地裡沾沾自喜,認為戲班的那些個人,得拜他為師,好好學習演戲。
誰知,卻被這個皇太孫看出了馬腳,自己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呢?老三想不明白,但做為死士,他知道到了這會兒,最該做的事情,不是問清楚答案而是博命一擊。
他掙開早就悄悄解松的繩索,掏出懷裡的轟天雷,只要把這東西朝地下一扔,眼前的這幾個人和他就一定會同歸於盡。
可惜,聽了朱瞻基的吩咐,玄武他們早就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出手,在他還沒有拉開轟天雷的引線之前,杜子衡已經挑斷了他的筋脈,和另一個影衛將他架了下去。
朱瞻基並不知道那老三竟然是殺自己的死士,若不是奧雲塔娜說賊老三沒有對她怎麼樣,他還不會生出疑心。
一個冒充的山賊,竟然會在殺人放火的同夥面前,對貌美如花的奧雲塔娜不起邪念、不出穢語,甚至不多看幾眼,這節操之高,有點太不像男人了吧?所以朱瞻基在沉吟的時候,仔細看了老三的神情,發現他的恐懼、驚慌全部都只在面上,未抵眼底,在他的眼睛里,是如同豹子捕殺獵物前的緊張。
顯然,朱瞻基是他即將捕食的獵物。
所以——賊老三功敗垂成。
看著老三留下的那樣東西,半天,朱瞻基笑了起來,「怪不得我叔叔能生出這樣的膽,連沈孟德手下的人,都配備了這樣的火器,他家底可真夠厚的。」
玄武將那顆轟天雷收了起來,提醒他,「少爺,這東西危險,屬下還是收起來吧。」
朱瞻基點點頭,「收好,可別嚇壞了我的小美人。」
接過影衛遞給他的茶,輕啜了幾口。
看著影衛遞過來的茶,奧雲塔娜笑著點頭致謝,示意他放在桌上。
她笑看著朱瞻基道:「你們漢人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真是不假,沒想到幾年未見,阿迪亞你竟然裝輕薄浪子裝地這般像,是不是你那妹子經常和你調笑,所以你才不像舊日里那般古板、方正了?」
聽到奧雲塔娜的話,玄武先就強忍了笑意,少爺從前常被人說是小老頭,少年老成,除開斗蛐蛐的時候,鮮少見他的笑臉和喜怒哀樂,這些年成了親,整個人反倒開朗許多,有時還會和他們開些玩笑,這個——可能真是太孫貴嬪人功勞。
可惜,那樣一個伶俐的女子,竟然沒有成為皇太孫妃,甚至,還被貶成嬪。
好在,她似乎並未因此憂慮,仍然如同從前一般笑如春風。
不,春風那麼美,也比不上她的笑容。
聽見奧雲塔娜這麼說自己,朱瞻基險些沒一口茶噴出來,「你們女人就是麻煩,遠之則怨,近之不遜。這才見了小半天,你就開始對我評頭論足了。說正經事,你就和我一起上北平吧,找到了阿古達木,再和他一起回草原。你長這麼漂亮,在外面可不安全。」
「看,還說不是,連誇獎女孩子的話都會說了。好,我就和你一道上路,等你那妹子也到北平時,或許還能見上一見,讓我敗北的姑娘,究竟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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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和奧雲塔娜談論的姑娘——孫清揚此時正在冷宮之中。
她沒有想到在皇宮大內里竟然有這樣一個冰冷陰森的地方。
這裡是冷宮,專門收押罪婦或者犯了事的妃嬪之地,破敗的院落,荒蕪的人煙,令本來還有些燥熱的秋日,涇渭分明地隔絕在了冷宮外面,走進出,只覺得一片肅殺。
咸寧公主為何今日要帶會我來這裡?孫清揚跟在公主的後面,穿過蔓蔓荒草的院落,結著蛛網的房間,強忍著不斷傳來的陣陣腐爛酸臭氣息,雖然沒有發問,心中卻陣陣疑惑,已經過了七夕,眼看就要遷都,宮裡宮外都在忙碌著準備,怎麼公主倒有閑心同她到內宮裡去閑敘?
而且,進了內宮沒多久,就說要帶她去個地方,三轉兩轉到了這樣一個去處,又將其他的人都留在院里候著,只帶著湘竹,一行三人進了屋子。
咸寧公主顯然對孫清揚沉著的不發一言很是滿意,扭過頭對她笑了笑,「就快到了,你忍一忍。」
一陣腐爛酸臭味撲鼻而至,積滿了灰塵和蛛網的角落裡,孫清揚看到一張蒼老愁苦的面孔,身上的衣物雖能看得出質地上乘卻早已骯髒不堪,哪裡還能見到一絲昔日的風華。
聽到有人進來,那女人勉強挪著她的身體,慢慢地爬到了門口,就是這麼幾步,她那張薄薄地略帶青紫色的嘴就開始困難地張著呼吸,胸口起伏得非常激烈。
顯然,她的身體已經虛弱之極,幾乎到了氣若遊絲的地步。
咸寧公主微微嘆了口氣,湘竹不顧髒亂,將她扶至門口坐下,又從先前擱在地上的茶壺裡掉了半碗溫熱的茶喂她喝下。
過了好半晌,那女人才再度緩緩睜開雙眸,有氣無力地望著她們,虛弱的目光裡帶著一點疑惑。
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願教青帝常為主,莫遣紛紛點翠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