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雨夜近危欄 下
小內侍楊寧連忙跪在地上,「是奴才,奴才煎的,但這藥材都和平日的一樣,奴才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裡面做手腳啊。」
陳麗妃面如寒霜,冷冷地說道:「今個是怎麼煎的葯,你仔仔細細一五一十地說來。」
周圍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楊寧。
楊寧被四周的靜穆給嚇著了,先前因永樂帝突然倒下嚇得蒼白的臉色,越發沒了血色,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哆哆嗦嗦。
「奴才陪太孫嬪從龍惠妃娘娘處回來,就開始煎藥,藥材都是太醫院直接送過來的,有侍衛看著,煎藥的中間半步也沒有離開。」楊寧話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像是有些猶豫,然後補了一句,「葯快煎好的時候,太孫嬪說要盡些孝心,讓奴才走開,她親自看著藥罐,葯煮好之後,太孫嬪還用銀匙嘗了嘗,說是味道有些發甜,奴才見那銀匙也沒變色,就說可能是甘草的成份好,所以甜了一些。」
孫清揚詫異地抬頭,雖然楊寧其他的話,都沒有說錯,但自己何曾在中間親自煎過葯?
她開口道:「小楊子,我並不曾煎過葯啊,你是不是記錯了?」
站在孫清揚身旁后的桃枝抬著看了她側臉一眼,露出愕然之色,然後似乎覺得自己神情不對,立馬繼續低頭垂首。
楊寧也愕然地看著她,然後掩飾似地想了想,「許是奴才記錯了,可能是昨個太孫貴嬪的事,奴才記到您頭上了。」
一旁將幾人神情看得仔細的龍惠妃忍不住喝道:「這樣的事情也能記錯嗎?皇上如今可還昏迷不醒呢,劉院使都說了,是葯上出的問題,要是藥材沒問題,中間又沒有別的人碰過那葯,就是你做下的,還不快快實話實說?」
聽了龍惠妃的話,剛出來的劉院使已經搖了搖頭,「藥材,藥罐,食盒……通通都沒有問題,是煎藥的時候,下在葯湯里的。」
剛才查出葯有問題時,他已經叫值守太醫把餘下的藥材和藥罐之類拿上來都驗了一驗。皇上吃的葯,每樣都是一式兩份,為了保證不會有人動手腳,用那份是由值守太醫臨時決定的,所以除非兩份都下了毒,否則就不可能是藥材出問題。
聽到這,繼續保持著跪地姿勢的楊寧,仍然頭都沒有抬,堅持道:「是奴才,奴才記錯了,是昨個太孫貴嬪讓奴才中間離開了一會兒。」
不光龍惠妃,連陳麗妃幾個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剛才楊寧說話時的猶豫,桃枝聽到孫清揚否認后的驚愕,盡都落在她們的眼裡。
陳麗妃淡淡地說:「既然你說是昨個太孫貴嬪的事記錯到太孫嬪頭上了,那咱們就等太孫貴嬪來了問一問,有沒有這麼回事。想來,到慈慶宮的通告的人應該已經到了,過一會兒,太子妃肯定和太孫貴嬪會一道進宮來的。你如今說實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等太孫貴嬪來了,查出你說的是假話,那就半點也不能饒你了。」
其實,陳麗妃聽了她們的說辭心裡覺得很奇怪,她實在難以相信孫清揚會是兇手,只是這一點點的,都指向了孫清揚……難道,是因為太子?畢竟,皇上如果突然崩逝,太子就會承繼大統,也許,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子,他等不及了?
如果是那樣,只怕一會兒太孫貴嬪來了,也會說她昨個是讓小楊子離開了一會。不過看這情形,小楊子是臨時起意維護孫清揚,說不定能夠詐出真相。
她看著楊寧,神色越發冷然地質問道:「總之,今個這葯是有問題的,既然太醫剛才驗過藥材沒有問題,那就是煎藥的時候出了差子,不是她,難道是你嗎?」
「奴才?怎麼可能是奴才?奴才沒有謀害皇上,奴才怎麼敢謀害皇上,那對奴才有什麼好處啊?奴才真不知道那葯有問題……」小楊子驚恐萬分,忍不住哭了起來。
就有人暗想,小楊子確實沒有做案的動機,乾清宮的奴才要是謀害皇上,那可是誅九族的重罪,皇上死了?他能落什麼好,搞不好就一併殉葬了。
倒是端本宮的人,為了太子早日承繼大統,很有可能下此毒手。
龍惠妃被楊寧哭得心煩意亂,「哭什麼哭?皇上還在裡面躺著呢,別驚擾了他。你好好回話,把實情說上來就是,有什麼好哭的。」
正哭著,聽到龍惠妃的喝斥,楊寧面如死灰地抬起頭,沖著孫清揚說:「太孫嬪,奴才,對不住了。」
然後,他指著桃枝道:「這件事,太孫嬪跟前的桃枝姐姐,可以做證,太孫嬪當時確實是讓奴才走開,她親自看著煎了小半個時辰的葯。但奴才相信,這事肯定不是太孫嬪做的,她待奴才們都那麼和氣,又經常打點賞賜我們,怎麼會對皇上下毒手呢?」
噢——太孫嬪經常打點賞賜乾清宮的奴才們,難怪剛才小楊子會聽她反口后,也改了說辭。
聽到此話,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孫清揚不急不躁,目光盯著楊寧,「小楊子,給你們賞賜是覺得你們辛苦,讓你們伺候皇爺爺更加盡心儘力,你怎麼可以如此陷害我?」
楊寧抬起頭,「奴才沒有,奴才所說,俱是實情啊。太孫嬪,奴才方才還一直說肯定不是您呢。只是奴才雖然感念您的好,但這人命關天的,又事關皇上,奴才豈敢再為您遮掩,這錠銀子,您不是拿回去吧。」
雖然抬著頭,但楊寧與她的目光一碰即走,並沒有對視,只從懷裡摸出了一個五十兩重的銀元寶,放在了地上。
賞賜奴才,一次竟然用五十兩的銀錠?眾人看孫清揚的神情更加不善。
「這銀元寶不是我賞給他的。」孫清揚轉向桃枝,她剛才並沒有看到立在自己身後桃枝的神情,「桃枝,你說,當時是什麼情形?」
「奴婢,奴婢沒有看到。」桃枝吞吞吐吐。
龍惠妃怒喝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為你家主子遮掩嗎?你剛才聽到她否認之際,明明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這會兒說話又口不對心,快點說實話,這天下可是皇上的,還輪不到你家主子他們宮裡做主呢。」
這話說的——即使有那遲鈍的,沒想過來為何孫清揚會如此的人,也都明白過來,大家看向孫清揚的表情,就都有些虎視眈眈。
皇上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們這些妃嬪,可沒幾個有活路,她們幾乎都認定了孫清揚會如此,就是太子一黨居心叵測的陰謀。
桃枝「哇」地大哭起來,抽抽噎噎地說:「奴婢真沒看到,當時,我家主子讓奴婢到外面去看看雨下得大不大,如果有風,讓找把大些的傘來,免得一會給皇上送葯時,風吹涼了食盒裡的藥罐。走出殿門時,奴婢約摸聽到主子說『我來吧,你到那邊去把哥窯那隻粉青色葯盅拿過來』,但等奴婢回來時,是小楊公公從藥罐里盛了一盅,讓主子試藥嘗味,主子還說,葯比往日甜,那銀匙確實像小楊公公說的,半點也沒變色。」
她不斷地磕頭,「各位娘娘,我家主子平日里待人那般和氣,怎麼可能會下毒給皇上?何況,那葯是她親口嘗過得呀。望各位娘娘明查,還主子一個清白。」
雖然都沒有明說,但聽得人都明白,中間孫清揚確實煎了葯的,而且,還打發了桃枝出去,讓楊寧去拿葯盅。
陳麗妃想到剛才王安公公拿給劉院使的那片碎瓷,確實是粉青色,雖然只是瞥了一眼,但那沉厚細膩,光澤瑩潤,如同凝脂般的釉色,一看就是出自哥窯,臉色越發沉了下來。
雖是四妃之一,但平日里就不怎麼管事的張順妃開口說道:「你家主子又不是太醫,有什麼必要去試藥?再一個,剛才劉院使已經說了,那葯對平常人無害,就是皇上的病,不能沾,沾了就成催命的毒藥。」
一直沒有開口的王賢妃也說:「正因為平常人吃了沒事,所以孫嬪才敢去試藥吧?還想以此表明自己是清白的,可惜,劉院使這兩年的醫術越發精進,你們打錯了如意算盤。」
害皇上的人,就是她們的敵人,即使平日里孫清揚很討人喜歡,但這會兒,證人、證詞、證據,都表明就是她做的,還有那麼明顯的動機,自然,就沒有一個人肯為她說話。
甚至,看向她的目光,都帶著恨意。
孫清揚當時只是試試藥溫,就像兒時母親為了哄她吃藥,都會先嘗上一嘗,並不是試藥的毒性,她又不是太醫,怎麼能知道葯有毒無毒?
因為每次都會嘗這麼一小口,所以才知道當時的葯比往日甜一些,但到了這會兒,她已經隱約發現這是一個針對自己,不,針對慈慶宮、端本宮下的圈套,知道多說無益,只是仔細觀察眾人的神情,希望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桃枝看到她的目光,頭低了下去。
孫清揚不明白為何桃枝會串通楊寧一道要置自己於死地,他們又是何時串通的?按理,就更衣前他倆單獨同行的那一會兒的功夫,楊寧不可能將桃枝收買下來,可究竟為何他倆會如此口徑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