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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攜手訪松子 下

  七月末的早晨,陽光曬過草葉清香陣陣,粉牆上的紫藤一架架開得正旺,一簇簇的紫紅花瓣被陽光照著,就帶了點金邊,妖嬈地從碧綠的葉間垂下,串串花序懸挂於綠葉藤蔓之間,瘦長的莢果迎風搖曳,繁花滿樹,觸目炫燦。


  紫藤本是三四月里開的花,御花園有個姓丁的花娘,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今年竟然它在七月里開了花,引得後宮的妃嬪們競相前來觀看,有的還賞了錢給丁花娘,讓她幫自己製成姿態優美的懸崖式盆景,置於高几架上,好將一樹的繁花時時看著,取個好兆頭。


  紫藤架的旁邊,有數十顆雄偉蒼勁、挺拔順直,樹高入雲的紅松樹,陽光透過虯枝斑駁灑下,在孫清揚的臉上印下一個個光圈,越發襯得她的眼眸雪亮,因為出了一身大汗,青絲糾纏在一起,凌亂伏在耳後,她雪白肌膚在蓬鬆的樹下,越發明艷照人。


  她站在那裡,聽到上面有輕微響動,就會立馬全身繃緊,仰著頭看著樹上,細細觀察。


  一大早,就被朱瞻基拖著穿上勁衣,跑了好幾圈,說是藿醫女講她應該加強運動,這樣才有助於承孕,然後又興緻勃勃帶到她樹下尋松子,說是松子去死肌、散水氣、潤五臟、逐風痹寒氣,虛羸少氣補不足,久服身輕,延年不老。


  孫清揚認為他不過是找個名目玩罷了,皇上要想吃松子,什麼好的沒有,還犯得著自個來採摘嘛?

  因他近日國事繁重,也樂得陪他瘋鬧,兩個人還比賽看誰摘的多。


  七月採摘松實,過後落地難收。


  偶然,有一兩隻飛鳥滑過天際,引得樹枝簌簌,或是一陣風,都能帶下許多松子來。


  兩人像孩子一樣,每發現一個,都會換來驚呼。


  「……清揚?」朱瞻基聲音低沉,如同松濤陣陣傳來,她的名字在松風之間,異常的溫軟纏綿。


  這聲音喚得孫清揚心生漣漪,她微微一頓,望向樹上的目光收斂,羽睫覆蓋下的眸子轉為平靜,才笑盈盈地將身子轉過來,她的聲音軟糯,「皇上喚臣妾何事?別是因為要輸了,故意擾臣妾的時間吧?」


  心底觸動,她的眉眼越發撩人,朱瞻基反手將她的手攥住,緊緊包裹在自己掌心。


  孫清揚一愕,長睫低垂須臾,抬眸沖他微笑。


  「沒事。」他低聲道,眼睛里溫柔帶笑,雙眸在松樹的陰影下越發幽深,如同深邃寒潭,而潭中,是她的綽約身影,「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感覺到你與我在一起……」


  好像她是冰雪,陽光下就會消融一般。


  「什麼呀?」孫清揚含笑,一雙眼眸中漣漪再起,嬌媚里幻化出一些憐惜,如同陽光照在他臉上,聲音酥軟的說,「臣妾與皇上在一起,如今已經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從她八歲進宮,如今已經十五年了。


  是啊,十五年了,朱瞻基望著眼前的佳人心生感慨。


  十五年了,她從那個稚氣靈動,淺笑如初荷清新透亮的小姑娘,長成了笑意烈烈如牡丹盛開的小婦人。


  將鋒芒與嬌媚藏匿於溫婉雍容之下,她慣於周全,不急不緩,到如今一抬腕一凝眸都是難以言喻的風韻,那幽深氣質,好似泥沼,讓自個一旦跌入便不停深陷,直到徹底沉淪。


  孫清揚卻在想昨個夜裡。


  想起昨個夜裡,他一夜折騰,天明時還記得替她洗浴更衣——照拂周全,心中就好似被鈍器割著一般,疼惜緩緩,一點點滲進骨頭裡。


  朱瞻基揚眉笑了,依舊牽著她的手,不肯鬆開。


  「皇上要是累了,咱們就歇息去……」見他神色有些倦態,孫清揚像哄孩子一樣低聲道。


  可是,他想陪著她。


  雖然自己登基以來,對皇叔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的賞賜比其他王府都優厚,但他知道,兩位皇叔,一直就沒死過心。


  尤其是漢王,他這個二皇叔,昔年殺敵戰場上功勞赫赫,論單打獨鬥的勇力,哪怕是當初成國公朱能也比不上,也因此當年朝中武將幾乎清一色的支持他做太子,雖說後來被皇爺爺強制就藩,但他先後的封地,光是漢王府,就有雲南、南京、青州、樂安四處,就是如今底下精兵強將不少,有不少人願意為他效死,更別說他用私產蓄養的那些個死士。


  皇爺爺崩逝之時,二皇叔之子朱瞻圻當時正在北京,窺視朝廷情況,迅速報告其父,一晝夜信使往返六七次,皇叔也曾連日派人潛入京城,伺機叛亂,要不是父皇和自個準備充分,或許就會叫他得了手。


  父皇登基后,獲悉此事並沒怪罪,而且對他越發厚待,親筆書信將兩個皇叔召回京城共同扶棺入陵不說,還增其歲祿,賞賜數以萬計,然後雖命其返回藩地,卻將朱瞻圻和趙王的長子都封了世子,其他兒子均為郡王。


  等到父皇龍馭賓天,自個從南京回來奔喪,若不是計劃得到,只怕二皇叔企圖在路上伏擊的行動就能將自己劫殺,雖說那事查無實據,過後自個也輕輕揭過不提。


  朱瞻基學他父皇當年一般,優厚於兩位皇叔,卻心知那些不過都是緩兵之計,給天下人看的,等有一日,若漢王、趙王再行反叛之事,也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


  想到連山東威海衛都有人心懷叵測,與他那位漢王皇叔勾連叛逆,妄想不軌……


  朱瞻基就覺得,眼前這眉目如畫的妙人,才是讓自個心裡安靜愜意的唯一所在。


  「清揚,你唱個歌給我聽吧……」朱瞻基低聲道,明亮的日光透過葉間縫隙,落在她的臉上,容顏更加風流奪目。四周的紫藤繁花盛開,眼中觸目都是撩人春色,而她的模樣竟比從前還要動人。


  站在青翠松樹下的她,四周是紫藤的繁華,一身孔雀藍的織錦勁裝,用了條抹額,額間裝飾一顆淡紅色的寶石,大氣又不失婉約。纖巧圓潤的耳垂塞了兩粒珍珠米大小的耳釘,脂粉微施,那雙眼眸,溫軟中波光瀲灧,眉梢挑起慵懶,眼角攜帶風情,平添奪目光華,驚鴻一瞥間,如同繁花綻放異彩。


  極少在白日里與她這般相見,他看得有些痴了。


  孫清揚笑起來,「皇上要聽歌,應該去找淑妃,她的嗓子最好,又會唱皇上喜歡的行軍慷慨激昂之歌。」


  朱瞻基把她的手抬起來,在自個的嘴上印一印,「這會兒,我就想聽清揚唱支曲。」


  「皇上想聽什麼?」話已至此,孫清揚也就不再推辭,雖然她唱腔算不上好。


  「你會唱什麼?」朱瞻基有點驚喜,他從未聽過孫清揚唱曲。


  因為唱的不好,所以會唱的不多,好在喜歡的詞曲眾多,雖然拿不出手,卻也能選首應景的。


  沉吟片刻,孫清揚朱唇微啟:「還山吟,天高日暮寒山深,送君還山識君心。人生老大須恣意,看君解作一生事,山間偃仰無不至。石泉淙淙若風雨,桂花松子常滿地。賣葯囊中應有錢,還山服藥又長年。白雲勸盡杯中物,明月相隨何處眠。眠時憶問醒時事,夢魂可以相周旋。


  低低轉轉,唱的纏綿悱惻,唱到「眠時憶問醒時事,夢魂可以相周旋」時,更是纏纏繞繞相思入骨的感覺,倒把唐朝高適的這首唱與友人的《還山吟》唱的如同情話一般。


  朱瞻基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我也有一首唱給你。」


  折下一個松枝,當成劍舞,一時間龍吟虎嘯,「嘗聞龐德公,家住洞湖水。終身棲鹿門,不入襄陽市。夫君弄明月,滅景清淮里。高蹤邈難追,可與古人比。清揚杳莫睹,白雲空望美。待我辭人間,攜手訪松子。」


  雖然曲里暗含了自個的名字在中間,但他剛剛登上帝位,卻唱出這樣一首出世的曲子,意頭就有些不好,孫清揚背上不免生出一絲涼意,強笑道:「皇上唱的真好,可臣妾就好生生站在您的面前,哪裡有杳莫睹了?皇上又何曾白雲空望美呢?不行,皇上得再罰一首。」


  朱瞻基心思電轉,立刻想到自個唱李太白的這首《寄弄月溪吳山人》令孫清揚心裡生出的不好念頭,遂不露聲色,改唱了一首唐朝張喬的《題小松》,「松子落何年,纖枝長水邊。斫開深澗雪,移出遠林煙。帶月棲幽鳥,兼花灌冷泉。微風動清韻,閑聽罷琴眠。」


  孫清揚這才露出笑容,「也不知幾時皇上能夠閑下來,咱們也過過微風清韻,聽琴入眠的日子。」


  朱瞻基擁住她,「今年冬天,帶你到小湯山去,那兒的溫泉很好,咱們天天聽風弄琴,過一段神仙生活。」


  孫清揚正想答應,轉眸間,卻瞧見他神色微微迷茫。


  是啊,如今他要打理整個天下,國事繁雜,哪裡去尋那樣一段時光,閑散自在的隨心所欲?

  清揚杳莫睹,白雲空望美。待我辭人間,攜手訪松子。孫清揚微微閉目,他的聲音猶在耳畔縈繞,卻不成想,十年之後,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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