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政治聯姻(2)
兩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踏著紅毯進了正殿,楚蕎進了門有一瞬地恍惚,彷彿時光輪轉回到她第一次出嫁的時候,那個猝然而至的人打斷了她的婚禮,也從此打斷了她的一生。
讓她恍然有一種錯覺,似乎那個人就在這裡,就在周圍。
於是,她透過紅紗蓋頭望了望周,漸漸看清周圍的人,看清此刻牽著她手的人,一顆心才緩緩冷寂下來。
那個人,遠在千里之外,又怎會在這裡?
他那樣決絕地推開哭著求著的她,又怎麼會還會在意,她嫁給誰。
諸葛無塵也感覺到了她的不安,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似安慰,似鼓勵。
這婚禮之上,不安的人豈止是她呢。
他何嘗不是,他無時不刻不在掙扎和害怕中,害怕此刻纏繞她心頭的那個人會佔滿她的心,害怕她突然放開她的手對他說她後悔了……
諸葛無塵深深吸了口氣,寬大的袍袖下,手指在他手上寫道: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真心想要嫁的人,他希望她能夠幸福,即便此刻她一轉身奔往上京去找那個人,他也會祝福她。
因為,只有那個人才能給她想要的幸福,誰也替代不了。
原本,大婚的事操辦得急,楚蕎也有意想要瞞住消息不讓大燕知道,表面上說是不想傳到大燕皇帝耳中,會出意外破壞各國聯盟,其實也是不想讓那個人知道吧。
正座之上,諸葛老候爺和鳳丞相兩人就座,鳳丞相雖然不知縈縈是死因,但聽聞死訊之後也一直疾病纏身,好在溫如春一直為其悉心調養,這幾日氣色才好些了,看到楚蕎和諸葛無塵進來臉上不由現出笑意。
諸葛無塵側頭望了望身旁靜然不動的女子,「阿蕎。」
她應該知道他在手心寫下的字,為什麼……
「走吧。」楚蕎淡聲道。
她感激這個人的寬容和溫柔,可是她真的已經試過了,已經那樣不顧一切地放下自己所有的驕傲和理智,哭著求著想要留在他的身邊,想要跟他一輩子在一起,不管這一切的恩恩怨怨,不管大燕和西楚的敵對,不管她曾堅守執著的一切……
那樣地向一個男人乞求幸福,她一生只有一次那樣瘋狂的勇氣。
她不是沒有努力過,而是,他真的不要她了。
所以,她才更要努力堅守人生最後擁有的美好,那就是她腳下的西楚,是在這裡一起並肩走過苦難的人們……
諸葛無塵有些怔愣的望著她,有些複雜,有些心疼,又有些喜悅。
楚蕎深深吸了口氣,自己牽著諸葛無塵的手,先邁出了一小步,向著紅毯的盡頭走去。
老酒鬼瞥了一眼紅毯上已經緩緩而行的楚蕎和諸葛無塵,側頭望著身旁目眥欲裂的燕祈然,看著他慘白的面上青筋跳動,看著酒杯在他手中被捏成了齏粉,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腳邊。
他想,此刻滴血的不僅是手上的傷,應該還有那顆絕望的心吧!
可是,他沒有動,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看著他此生最愛的女人牽著另一個男人在自己的眼前走過……
「別看了。」老酒鬼有些不忍心地勸道。
可是,他還是直勾勾地看著,隱沒有人群之中,沉默而絕望地與她做最後的決別。
「祈然……」老酒鬼低聲喚著他,想要將他從那股絕望中拉出來。
殿中的新人執手走到了紅毯盡頭,主婚人燕胤簡單說了些場面話,而後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觀禮,隨即高聲喧道,「一拜天地——」
楚蕎與諸葛無塵朝著殿外的長天,深深一鞠躬。
只是,腦子一幕一幕閃現的全是燕祈然,他說話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他笑的樣子,他瞪著她的樣子……
每一個畫面都在她腦海中震動著,彷彿隨時就要從裡面蹦出來,站在她的眼前。
只是,她並不知就在這裡的角落,她正想著的那個人,就在看著她……
半晌,兩個人方才轉身來,面對高堂正座的諸葛老候爺和鳳丞相。
「二拜高堂——」
楚蕎怔愣了片刻,方才彎腰鞠躬行禮。
她感覺自己有些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只希望這一切快一點結束。
「阿蕎,你還好吧!」諸葛無塵小聲問道。
諸葛候爺和鳳丞相離得近,聞言不由望向楚蕎,「怎麼了?」
「許是最近太累了,有些不舒服。」諸葛無塵小聲道。
鳳丞相聞言點了點頭,低聲道,「那就快些行完禮,先送她回房休息一下。」
說罷,望了望主婚的燕胤,催促他快些宣最後一禮。
角落裡,老酒鬼望著坐在自己邊上的人,幾乎可以感覺到他身上一滴血都痛苦地在顫抖,痛苦地快要死在這裡……
其實,只要他現在站起來,只要他此刻叫一聲她的名字,眼前一切都會改變了。
可是,他沒有動,一下也沒有動,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所有人都望著殿中的兩人,除了他沒有發現此刻沉浸在痛苦中的燕祈然。
老酒鬼看著快要禮成的殿中,不動聲音的站起了身擋住了燕祈然的視線,不讓他再去看那殘酷的畫面。
「夫妻對拜——」
殿中兩人相對,朝著對方深深一鞠躬,從此結為連理。
「禮成——」燕胤含笑宣道,眾賓客紛紛起身鼓掌道賀,一派喜悅的氣氛,誰也不曾發覺角落裡,那沉浸於絕望中沉默嘶吼的人。
諸葛無塵含笑朝著恭賀的人點頭打了招呼,握了握楚蕎的手,道,「各位稍候,我先送她回房休息。」
「天還沒黑呢,左賢王就迫不及待要入洞房了。」花鳳凰端著酒杯上前調侃,攔著兩人去路,「要走也行,先喝三杯再說。」
諸葛無塵無奈笑了笑,道,「阿蕎不太舒服,我送她回房,回來一定陪你們喝。」
花鳳凰也不是不知趣的人,瞧著楚蕎確實不太對勁,便也攔下了搶著敬酒的幾個兄弟,笑道,「行,快去快回,敢不來我們可就直接去鬧洞房了啊!」
諸葛無塵望了望楚蕎,道,「走吧,我先送你回房。」
「嗯。」楚蕎點了點頭,玉溪和沁兒一道送兩人離開正殿。
老酒鬼看著兩人離開了,方才回頭望了望一動不動坐著的燕祈然,「你還好吧?」
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燕祈然依舊不動不說話,僵硬的彷彿已經化成一座石雕一般。
老酒鬼看情形不對,連忙放下手中的酒葫蘆,連忙伸手搭上他的脈搏,才發現筋脈早已經逆亂不堪,然後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
他以為他是真的能忍的住,原來……他一坐在這裡,就自己封了自己的穴脈,讓自己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忍不了的,便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克制著自己。
老酒鬼望了望周圍,方向眾賓客都忙著觥籌交錯,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兩人,於是連忙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快走吧!」
他再待在這裡,真的會出事。
燕祈然撐著桌子站起身,桌面上瞬間映出一個血手印,自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正殿,途中不小心撞了好幾個人,但賓客都以為是喝醉了酒的倒也沒在意。
老酒鬼抓起袖子擦了擦桌上的血手印,連忙跟著了出了正殿,早知如此真不該把他拉這裡來遭這份罪啊。
好不容易費那麼大的功夫給他續了幾年命,不會這一下給氣死了吧!
這麼一想,他趕緊小跑著去追人。
燕祈然很快就出了西楚王宮,只是身後還在響著的鼓樂聲,鞭炮聲,如魔音一般在耳邊揮之不去,一爬上馬車抹去臉上的偽裝,頓時一口暗紅的血嘔出。
老酒鬼跟過來,一撩起車簾,正看到這一幕,僵硬地愣在那裡,嘆息道,「你這是……何苦呢?」
「現在走嗎?」車夫是王府的侍衛假扮的,瞥見馬車內的情形,低聲問道。
馬車裡的人沒有說話,老酒鬼爬上馬車,道,「先出城吧!」
燕祈然一向愛乾淨,此刻連老鬼抓髒兮兮地衣袖,擦自己手上,臉上的血跡,也沒力氣去理了,只是疲憊地靠著馬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現在你終於把她送給別人了,滿意了?高興了?」老酒鬼絮絮叨叨地說著,想要讓他從悲傷中回過神來。
他說著,從袖子扒拉出藥瓶,拿出藥丸遞了過去,「喏,不想死就吃了。」
燕祈然卻沒有動,也沒有去接。
老酒鬼煩燥地望了望他,直接扳開他的嘴將藥丸一塞,嘮叨道,「沒多少時間磨蹭了,這個月必須走。」
過了許久,燕祈然回過神來,聲音一如繼往的淡漠,「我知道,你先留下辦你的事吧,我回上京了。」
老酒鬼將藥瓶子塞到他懷裡,哼道,「一天一顆,自己別忘了。」
真不知道他是上輩子倒了什麼霉,攤上他們這兩個,儘是一堆麻煩事兒。
「那你兒子怎麼辦?」老酒鬼鬱悶地灌了口酒,道,「總有一天,她也會知道禳兒的身世,只要她知道了這個,不會不起疑。」
「我會安排。」燕祈然疲憊地閉上眼睛,真想就這樣一覺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老酒鬼沒有再說話,將人送到了岐州城外,方才準備下馬車。
「慢著。」燕祈然倏地睜開眼睛。
「又怎麼了?」老酒鬼不耐煩地回頭。
燕祈然突地伸手,一指華光點在他的額頭種下一道神符,收回手淡淡道,「管好你的嘴巴。」
「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麼。」老酒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跳下馬車。
這混帳徒弟連他也信不過,種下這神符但凡他一動意念要向楚蕎透露秘密,他就是在千里之外也能察覺出來取人性命。
老酒鬼看著馬車消失在官道上,也不想再回去喝什麼喜酒,索性就直接回了楚宅睡覺去,懶得再去王宮裡看什麼熱鬧。
王宮內,楚蕎剛一進到暖閣,心口便沒來由地一陣尖銳的絞痛,頃刻間面上都失了血色。
「這是怎麼了?」沁兒幾人嚇得大驚失色。
「先扶上床。」諸葛無塵焦急地催促道,只恨自己腿腳不便,這時候什麼忙也幫不上。
玉溪連忙將人扶上了床,對沁兒道,「沁公主請大夫過來瞧瞧。」
「我這就去。」沁兒著,立即跑出了門。
玉溪想倒杯水給她,才發現屋內已經沒有水了,便道,「我去拿點熱茶過來。」
諸葛無塵守在床邊,擔憂地皺著眉頭,「怎麼了,是哪裡難受。」
「沒事了。」楚蕎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可能是這兩天沒睡好,外面還有客人等著呢,你先過去吧!」
方才,突然之間心口一陣抽痛,她自己也不知為何,只是有種極其不祥的感覺,似乎有什麼重要東西在離她而去,自己卻怎麼也抓不住……
「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諸葛無塵微皺著眉頭,嘆了嘆氣,「我真是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
楚蕎撐著坐起身,道,「我真的沒事,已經好了。」
諸葛無塵捏了捏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越來越痛恨自己無法站立行走,他是想照顧她,以後恐怕還要她來照顧自己了。
楚蕎抿了抿唇,她也私下請老酒鬼幫忙醫治諸葛無塵的腿疾,只是那老頭子死活不願意,還說得跟諸葛家有深仇大恨似的。
「我換身衣服,跟你一起出去。」
「阿蕎!」諸葛無塵拉住她,道,「你不舒服,還是留下休息吧,外面有他們就夠了。」
「已經好了。」楚蕎鬆開他的手,自己到屏風后換了身水紅色的衣裙,出來道,「走吧,去晚了他們今天還不把你給灌趴下。」
諸葛無塵望了望她已經漸漸恢復血色的面容,也拗不過她,便道,「一會兒若是不舒服,記得跟我說。」
「知道了,走吧。」楚蕎推起他,一起出門去。
沁兒正拉著溫如春一路跑了過來,看到兩人出來,方才停下,「楚姐姐,你……」
「已經沒事了,走吧,都出去喝酒去。」楚蕎笑著說道。
她推著諸葛無塵一到正殿,花鳳凰便帶著人圍了過來,「說是稍後就來,弟兄們可是等得不耐煩了,罰三杯啊!」
說著,幾人已經端了六杯酒過來,遞到楚蕎和諸葛無塵面前。
楚蕎正要伸手去接,諸葛無塵卻伸手攔了下來,「阿蕎酒量不好,我代她。」說罷便率先把遞向楚蕎的三杯酒給喝了。
楚蕎自上京回來,溫如春給她看過,說脾胃受損厲害,雖然已經有調養過,但還是不得注意,這個時候就更不能沾酒了。
諸葛無塵六杯酒下肚,花鳳凰幾個便又跟著起鬨,「喂喂喂,悠著點兒,你先喝趴下了,晚上我們怎麼鬧洞房啊。」
楚蕎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咦,老酒鬼呢?怎麼不見了?」沁兒望了望老酒鬼坐的席案,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好像有什麼急事出宮去了,剛才禮成了他們就走了。」花鳳凰說道。
楚蕎聞言微微皺了皺眉,走得很急?
難道,是白二爺出了什麼問題?
「我讓人先回去看看。」諸葛無塵與她同樣擔憂,於是便差了侍衛先回去。
喜宴一直鬧騰到天黑了,楚蕎和諸葛無塵準備回楚宅休息,花鳳凰帶著一伙人要跟著去鬧洞房,一人扛了兩壇酒準備過去繼續再喝。
楚蕎推著諸葛無塵,與沁兒和玉溪走在前面,花鳳凰一夥醉鬼就走在後面,一邊走還一邊划拳。
「真不想認識她。」沁兒一邊走,一邊哼道。
花鳳凰在岐州混了五年,現在不僅是她那幫傭兵團的老大,連虎威堂那一個個也被她治得服服貼貼,唯其馬首是瞻。
「光喝酒划拳多沒意思,爺教你們玩個新花樣怎麼樣?」花鳳凰在後面高聲叫道,灌了一大口酒,道,「划拳輸了的就脫衣服,脫一把,脫一件。」
「這個……不好吧」虎威堂的幾個一聽,連忙為難道。
他們雖然敬佩花鳳凰的身手和豪爽性子,平日也不把她當女人看,可到底是個女人,輸了在這大庭廣眾下脫衣服,以後還有什麼臉面找婆家。
「有什麼不好?爺都不怕,你們怕什麼,誰先來?」花鳳凰再後面鬧得很是起勁,三兩下功夫之後,便聽到她興奮地大叫,「輸了,脫,脫,脫。」
沁兒疾走幾步到了楚蕎邊上,想著離後面那一夥醉鬼遠一點,「楚姐姐,你怎麼就認識了這樣的女流氓,看看她……她都幹些什麼事啊!」
楚蕎笑了笑,淡淡道,「她小時候是孤兒,被她師傅撿了自小跟著學武,她師傅一直把她當男孩子養,反正很多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女的,於是就成了這個樣子。」
「那她現在知道了,還……還這樣子。」玉溪回頭望了望,才發現後面已經輸得脫著光了膀子的幾個,立即扭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