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愛你多年(4)
楚蕎沒有說話,低頭拿勺子攪拌著冒著熱氣的粥,想著一會兒該寫封信設法讓人送回去給燕禳,這一走半年她只顧著尋人,現在是該寫封信告訴他,她已經找到了他爹了,也好讓他放心。
燕祈然不一會兒功夫便已經做好一幾盤清淡可口的小菜上桌,「想什麼呢?」
楚蕎低著喝著粥,然後說道,「我想一會給燕禳寫封信,走了半年都沒有寫過信,他該擔心壞了。」
她這麼一說,燕祈然目光瞬間柔軟了下去,那孩子在自己身邊五年,一朝分離,他又何嘗不想念。
用完膳,兩人剛從廚房出來便撞上外面不等等了多久的商容,金髮耀眼奪目,一雙紫眸此刻卻有些冰冷懾人,道,「一別多年,咱們是不是該算算舊賬了?」
燕祈然面色平靜無波,倒是出奇的配合,「走吧。」
「商容……」楚蕎擰著眉瞅著她,一時間有些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簡直莫名其妙。
燕祈然側頭淡淡說道,「你先回房給燕禳寫信吧,我去去就回。」
說罷,人影幾個飄乎便已經消失無蹤,商容化作一道紫煙亦緊追而去。
楚蕎趕緊去找老酒鬼幫忙,商容那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他們哪會是去去就能回的。
她想不通商容和燕祈然之間有什麼恩怨,非要鬧到這算賬的地步,而且幾乎從她在魔域找到錢瘋子,他整個人就有些不對勁,就連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
總覺得,這背後還有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十之八九,又與自己息息相關。
神殿最高的殿宇之巔,白衣墨發和紫袍金髮的兩人遙遙站著,這是兩個氣質極端的人,一個邪氣妖嬈,一個貴氣出塵,似乎這也註定此時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目光。
「這裡只有你我兩人,你也不用再給本座裝,白止。」商容冷聲道。
燕祈然負手而立,衣袂飄搖,青絲飛揚,遠遠望去絕世如仙神,語氣一如往昔的清淡毒舌,「是你自己眼拙而已。」
商容對於對方明顯看不起自己智商的行為,很是憤恨,「若是她知道了以前的事,你以為她還會千里迢迢地這樣找你?」
說實話,不管是葉子還是楚蕎在情商方面,總是這麼不長記性。
「那你告訴她好了。」燕祈然平靜說道。
「你還真是自負的可以,你就那麼篤定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勝於一切?」商容皺著眉,難掩目光中的惱怒之意。
「你把我叫這裡來就是為了來敘舊的?我似乎跟你沒什麼舊事好敘。」燕祈然依舊一副淡漠平淡的口吻。
商容眸光冷寒,沉聲道,「本座最看不慣你這份裝腔作勢的嘴臉,你以為現在你這副樣子還是我的對手,本座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那你試試?」燕祈然淡淡道,全然不將眼前的威脅放在眼裡。
商容咬牙切齒地瞪著對面的人,那不溫不火的語氣直讓人覺得一拳一拳都打在棉花上,一腔的火氣無處發泄。
「若非看在葉子的份上,本座現在就恨不得把你挫骨揚灰。」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只會逞嘴上功夫。」燕祈然淡然一笑,說道。
老酒鬼和楚蕎正追過來,聽到這話差點嘔出一口老血,知道商容恨不得把他剝皮拆骨,他還一再去挑戰對方的底線,腦子不正常啊!
他剛說罷,商容已經閃電般地一手揪著他的衣襟急速將人從殿頂推到了下面的廣場地上,燕祈然背部著地將白玉石地板都壓出了一個坑,足可見對方的下手之重。
「本座是看在你比本座先一步救了葉子才手下留情,她欠你的就是本座欠你的,該還的都還了,那時候才是你我算賬的時候,我商容從來不屑干趁人之危的事!」商容咬牙切齒地威脅道。
「商容!!」楚蕎沉聲叫道。
商容鬆開燕祈然的衣襟,嫌惡地拍了拍手,冷冷地望了眼還倒在地上的人,化為一道紫煙轉眼便沒了蹤影。
燕祈然自己從地上起來,楚蕎便已經奔至身前,「到底怎麼回事?你傷哪兒了?」
她說著,焦急地察看他背部的傷勢,原本這前自己氣憤之時下手就挺重的,商容方才還下手那麼狠,這若是再傷上加傷,該如何是好?
「沒事。」燕祈然淡然一笑,示意她放心。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會沒事?」楚蕎焦急地皺著眉頭,伸手按了按他的背部,關切問道,「哪裡痛?這裡嗎?」
燕祈然伸手促住他的手,笑著說道,「真的沒事。」
方才他要躲,也未必躲不開,他沒躲是因為曾經愧對這個人的託付,但也不會一點不自保。
老酒鬼見沒什麼事了便暗自舒了口氣,悄然離開不去打擾人家小兩口你儂我儂。
楚蕎猶不放心地打量著燕祈然身上,看到白袍上映得鮮明的腳印,有些心虛地別開了頭,「那個……你應該沒傷著吧!」
燕祈然低頭望了望,修眉一挑,「你說呢?腿上現在都青著?」
這女人,那一腳一腳踹得真夠狠的。
楚蕎瞅著他那樣子,恨不得再踹上一腳,她這半年的擔心和委屈,哪是他受那幾拳幾腳都能抵消的。
「回去吧,不是說要給禳兒寫信。」燕祈然拉上她往回走,側頭冷冷地斜了一眼躲在邊上的老酒鬼。
老酒鬼頓時打了個寒顫,心虛地別開頭去望天,不敢跟他對視。
回到房間,楚蕎倒了杯茶在桌邊坐下,等著燕祈然換了衣服出來,一臉凝重地說道,「燕祈然,我們談談。」
燕祈然微微挑了挑眉,準備了紙筆在她面前坐下,道,「不是說要給禳兒先寫信。」
楚蕎抿了抿唇,提筆寫了幾句遞給他,「後面的,你寫。」
「你寫也一樣。」燕祈然抿了口茶,說道。
楚蕎不爽了,教訓道,「兒子是我一個人生的嗎?」
燕祈然挑眉望了她一會兒,接過筆低頭寫了幾句簡單的話,他知道燕禳識得字並不多,簡單寫了些他能看懂的。
楚蕎還是沉著一張臉瞪著他,總覺得自己被他「殘害」了這麼多年,就這麼輕輕鬆鬆放過他,太過便宜了這混蛋。
燕祈然皺著眉頭瞅了她一眼,覺得這女人現在變臉比翻書還快,他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著她了。
楚蕎將信收好,而後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說正事了。」
燕祈然抿唇挑了挑眉,「你說。」
楚蕎看著他一臉平靜的樣子,莫名有些窩火,「燕祈然,你把我兒子搶走五年,你丟下我們一聲不吭地跑了,你到現在都不該跟我說清楚嗎?」
燕祈然抿了口茶,沉吟了半晌,只說道,「沒什麼好說的。」
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讓她知曉。
楚蕎不知是氣,還是痛,疲憊地伸手撫了撫眼睛,不想自己再哭,「我千里迢迢找到這裡來,你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一個你分開我和兒子,看著我嫁給別人,丟下我們獨自離開的理由!」
燕祈然長睫低垂,瞅著茶杯里的一水紋波動,淡聲道,「沒什麼。」
楚蕎咬著唇瞪著他,氣得連呼吸都顫抖,一把抓起舊上的信,起身道,「當我沒問吧。」
說罷,舉步便走。
她突然間,真不知道自己千辛萬苦追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不管是什麼樣的事,什麼樣的困難,她都是想跟他一起面對,可是他卻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她。
燕祈然一見她眼底淚光閃動頓時心腸一軟,連忙起身幾步追上前拉住她,「這是怎麼了,動不動就要哭?」
楚蕎抿著唇,別著頭不願看他。
燕祈然重重地嘆了嘆氣,心疼地將其擁入懷中,低語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才是好事。」
他只願這一生的平安喜樂都贈予她,這一世的災難苦痛由他來獨自背負。
楚蕎頭抵在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聲清晰地傳來,她還是哭了,淚水無聲沁濕了他的衣襟,微顫著聲音說道,「可是……我害怕。」
她害怕,在自己一個不輕易轉身之後,他又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再也無從尋找。
害怕著那個未知的原因正帶給他莫大的苦痛,自己卻一無所知,什麼也幫不上。
燕祈然猛然一震,卻緊抿著薄唇,終是無言。
這樣的害怕,他也曾深深的體會過,可是如今他竟殘忍的讓她也承受著那樣的害怕。
「你現在變得好討厭!」楚蕎靠在他懷裡,悶悶地出聲道。
燕祈然無聲笑了笑,「是嗎?」
「以前我不要你,你都蠻不講理的把我綁在身邊,現在我追著你跑,你還總是一而再地攆我走,真討厭!」她低聲說道。
「是啊,真討厭。」他無聲苦笑,說道。
以前,他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可以強大到改變一切,最後卻終究敵不過命運的強悍。
他討厭這樣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自己,可是也正因為心有牽挂,才容不得他再肆意而為,他可以不顧及自己,卻不能不顧及她和兒子。
半晌,楚蕎微仰著頭說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去找瀧一他們,設法把信送給兒子。」
燕禳在岐州定然也是擔心壞了,她想早一些把信送到他手裡,讓他知道,她自己幫他找到爹爹了。
「走吧。」燕祈然牽著她出了門,外面已經是黃昏。
斜暉脈脈,照耀在白色的宮殿上,仿若鍍上了一層金光,愈發顯得神聖奪目。
楚蕎雖還有心結未解,但此刻還能牽著他的手,心中亦是溢滿了喜悅和幸福,跟著他穿行在這熟悉又陌生的殿宇樓閣間。
尋了好久,遠遠看到了瀧一,楚蕎方才得知他們和諸葛無塵在最外圍的一座樓中暫時休息。
「你進去吧,我找老酒鬼有點事。」燕祈然望了望楚蕎有些為難的面色,淡笑說道。
他這個前夫這樣牽著她進去,再撞上她的現任丈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還是她,那些不必要見的人,他也不想去碰面。
但是,他卻也從心底有一絲感激諸葛無塵。
他看得出那個人對楚蕎的情誼不假,甚至他的愛意,亦不輸她。
可是,這樣的他卻一路護送楚蕎來尋他,這樣的胸懷和勇氣不是一般的男人能做到的,換作是他,他恐怕是做不到的。
燕祈然看著楚蕎先進了門,便直奔上某個傳來酒氣的地方,順利的逮住了他恨得牙癢的某人。
老酒鬼正在喝酒,突然面前冒出了燕祈然,頓時生平第一次差點被嗆個半死,抬袖抹了抹臉上的酒漬,「你出個聲會死啊!」
「你明知道是什麼結果,你還把她帶到這裡來,你到底想幹什麼?」燕祈然目光如刀地望著老酒鬼,語氣中隱帶恨意「早知如此,我該直接把你淹死在海里。」
「少來,你敢說你剛看到她一點都不激動,一點都不歡喜,你就一點都不想看到她?」老酒鬼不怕死地瞥了他一眼,說道。
燕祈然氣得咬牙,大有恨不得殺人滅口的心,只是如今他就是真殺了他,也無濟於事了。
「我只是要給你一條活路。」老酒鬼語氣難得的認真了起來,雖是一身酒氣,此刻的眼睛卻是格外的清明,「神域需要你,這三界的安定也需要你。」
「你以為,神域還會要一個半神半魔的人來接位?」燕祈然嘲弄地笑了笑,哼道,「他們一找到我,便是迫不及待的下令誅殺。」
「你還有機會,只要……」老酒鬼沉聲道。
「我做不到,我已經試過了,是真的做不到。」燕祈然猛地打斷他的話,說道。
「你若執念下去,註定萬劫不復。」老酒鬼道。
他真不明白,明明苦痛多於幸福,分離多於相守,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不舍。
「那是我的事。」燕祈然淡淡道。
之後,兩人便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默,直到不遠處的石柱後傳出細小的哭泣聲,兩人才不由心頭一緊,尋聲望去。
兩人止了聲音,沒有說話,那哭聲便愈發清晰了。
老酒鬼望了望燕祈然,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卻也摸不準是誰在邊上偷聽,若是楚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