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神王遺物(2)

  他只得僵硬的將菜盛出了鍋,一手拉開扣在腰際手,轉身將盤子遞了過去,楚蕎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菜上桌等著開飯。


  楚蕎掃了一眼桌上精緻的菜色,低語道,「都是禳兒愛吃的,可惜……」


  如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信,更無從知曉他如今在岐州過得如何了。


  一提到兒子,燕祈然也不由有些惆悵之色,沉重的緘默在兩人間蔓延開來。


  半晌,楚蕎打破沉默,「好了,先吃飯吧。」


  她也想早點回去看到兒子,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神王仙骨解除了燕祈然的困境,他們才有相聚的希望。


  晚膳桌上,兩人誰也沒有提及離別,只是一如往昔的談笑。


  晚膳過後,兩人一起在月光下散步,親昵如一如陷入熱戀的愛侶。


  回到房中,兩人便迫不及待地擁吻到了一起,拉扯著對方的衣衫,急切地想要感受對方的一切。


  一夜,抵死纏綿。


  第一縷晨光照到了神王殿,所有的一切都開始亮堂起來。


  楚蕎輕輕拿開圈在自己腰際的手臂,準備起床更衣,剛一動燕祈然的手臂又纏上了上來,溫熱的胸膛貼在她的背脊,「幹什麼去?」


  「我該準備起程了。」楚蕎道。


  燕祈然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楚蕎翻了個身面對著他,眉眼含笑,「我很快就會回來。」


  燕祈然低眉望著她,目光平靜如水,伸手理了理她頰邊散亂的發,「我送你。」


  「嗯。」楚蕎笑了笑,並未拒絕。


  說罷,先自己下床更了衣,轉身看著剛剛穿上著裡衣的燕祈然,笑著上前取了外袍幫他更衣,一如每個妻子對待丈夫的溫柔體貼。


  燕祈然意外地瞧了瞧她,還是很享受著她的伺候,「以往讓你幫我穿個衣服,回回都恨得咬牙切齒,突然這樣還真不習慣。」


  楚蕎笑了笑,理了理他的衣襟,「是嗎?」


  她想,如果她早知道自己會如此深深地愛上他,那麼在那個時候,她便不會把寶貴的相聚浪費在爭吵和敵對,不會那樣輕易誤會他而退縮了五年,她會好好地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地愛他。


  她滿意地幫他整理好了衣服,笑道,「好了。」


  「禮尚往來,我也該好好答謝夫人一番。」燕祈然薄唇噙著笑,拉著她將其按坐在鏡前,執起玉梳一下一下梳理著她披散的青絲。


  「連梳頭綰髮你都會,還真是心靈手巧呢?」楚蕎望著鏡中兩的影子,笑著調侃道。


  雖然離別在即,這一刻兩人卻恩愛如新婚的夫妻一般。


  燕祈然淡笑綰好她的發,雙手撐著她的肩,道,「可以了。」


  楚蕎側仰著頭,朝他勾了勾手指,「低頭。」


  燕祈然微挑著眉,微微彎腰,「幹什麼?」


  楚蕎伸手勾著他的脖頸,含笑吻上薄唇,而後道,「獎勵。」


  而後,兩人望著對方,相視而笑。


  「少了點。」燕祈然有些意猶未盡的不滿。


  楚蕎笑了笑再度吻了上去,卻被某人捧著臉不得不延長這個獎勵的吻,眷戀著彼此唇舌間的氣息,難捨難分。


  半晌,楚蕎低下頭,氣喘吁吁地道,「該走了。」


  「嗯。」燕祈然伸手牽著她起身,送她出門。


  兩人從房內出去,彼此都安靜得出奇,只是牽著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神王殿入口處,一行人都已經做好了起程地準備,遠遠看到重重殿宇間步出的兩人,商容和諸葛無塵都不動聲色地別開的目光。


  其實,是不敢去看,那樣的畫面對他們而言太過諷刺和痛心。


  楚蕎停下腳步,有些捨不得鬆開手,「我該走了。」


  「嗯。」燕祈然應了聲,也沒有鬆開手。


  最後,是楚蕎自己先鬆了手,低聲說道,「等我回來。」


  燕祈然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笑了笑。


  「好了,再磨蹭天都黑了。」老酒鬼灌了口酒,不耐煩地催促道。


  一行人正準備動身,燕祈然目光直直地盯著老酒鬼,盯得老酒鬼直發毛。


  「你,不準走。」燕祈然淡聲道。


  「腿長在我身上,你管……」老酒鬼不滿地抗議,卻對上那雙瞬間森冷的眸子,沒骨氣地自己走了過去。


  他知道,燕祈然這是防著他帶攛拙楚蕎去找神王遺物,所以要把他扣押在這裡。


  楚蕎回頭望了望,想著老酒鬼留在這裡興許也能夠幫到他,便也沒有再多問什麼,吩咐眾人道,「走吧!」


  一行人陸續離開了神王殿的前門,她是最後一個走的,走了許久回頭望了望,神王殿入口站著的人還未走開,遠遠望去那白衣翩然的影子顯得格外縹緲出塵,仿若是隨時便要羽化而去的仙人,讓她心頭莫名地一緊。


  「蕎蕎,咱們現在要去哪裡?」白二爺坐在她肩頭,問道。


  「老酒鬼說可能在神域,勢必要去那裡跑一趟。」楚蕎說道。


  「神域?」白二爺痛苦地以爪抱頭,「就憑咱們,只怕還沒進去,就先被神域入口的神獸給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商容鄙視地回頭望了望,哼道,「你跟你那混帳師傅一樣沒出息。」


  「你才沒出息!你全家都沒出息!」白二爺張牙舞爪地大罵道。


  污辱它可以,污辱它尊敬的師傅,罪無可恕。


  商容紫袍翻飛地走在最前,全然無視後面瘋癲狀的耗子。


  白二爺猶不罷休地憤怒罵道,「爺才不擔心自己,倒是商狐狸你,天門神獸不吃了你,那誅魔陣也能把你打得灰飛煙滅,哼哼,怕了吧!」


  商容沒說話,懶得理它。


  怕?

  他商容從來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又何時怕過!


  一路上,白二爺一直吵鬧不休,楚蕎也懶得訓它,由了它去。


  諸葛無塵自啟程一直到黃昏紮營休息,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楚蕎等人在搭帳蓬,商容一人尋了塊僻靜的草地睡起了大覺,諸葛無塵說是去溪邊洗把臉,卻一直坐在那裡許久都沒有動。


  「蕎蕎,你跟諸葛……怎麼辦啊?」白二爺以爪指了指諸葛無塵的背影,詢問道。


  雖然他是站在師傅這邊,但是諸葛一向待他也好,總歸是有些不忍心的。


  楚蕎順著它指地方向看了看,卻又遲疑著沒有過去,因為她也不知道過去了該怎麼面對他,怎麼跟他說話。


  諸葛無塵一動不動地坐在溪邊,靜靜地看著溪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手中握著一隻精緻的小玉瓶,思緒回到了昨日的清晨。


  他一如往日早起在神王殿外的山上散步,因為知道楚蕎和他在神王殿最裡面,不想撞到他們在一起的畫面,只得在這僻靜無人的地方,尋找一份安靜。


  然而,這一次有人比他先來了這個地方。


  燕祈然聽到腳步聲,並沒有回頭去看,只是出聲,「你來了。」


  諸葛無塵微震,還是步上前去,「找我有事?」


  他並不以為,這個人出現在這裡只是巧合。


  兩人並肩站在山頭,誰也沒有去看對方,只是沉默。


  「其實,你就是白止神王吧!」諸葛無塵先開了口,這一路尋來所發生的種種都是白止神王有著莫大的關聯,而最終他又是藏身在這個地方,這個答案已然顯而易見。


  燕祈然聞言側頭望了望他,沒有說話,已然默認。


  楚蕎怕也是有此猜測,只是一直未曾出言向他求證。


  「我希望,你能把她帶走。」燕祈然說道。


  諸葛無塵有些難以相信地側頭望著他,覺得有些可笑又可恨,「你當她是什麼?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扔出去?」


  「她不能再留在這裡。」燕祈然答非所問,徑自說著自己要說的話。


  「我若能留下她,就決不會千里迢迢將她送到這裡來,送到你的面前!」諸葛無塵有些憤恨,憤恨這個占著她全部心思的人,卻這般一再離棄她。


  燕祈然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等著他的回答。


  「你知道這半年她受了多少苦嗎?你知道他一次又次滿懷希望地找到你可能在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失望到幾近絕望至死嗎?」諸葛無塵字字咬牙含恨,滿懷憤怒,「我帶她走,我帶得走她的人,我帶得走她的心嗎?」


  「你以為我想?」燕祈然側頭瞪著他,目光瘋狂而沉痛,「若非是你將我二人逼入幻境,差點害死她,我和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諸葛無塵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原來這一切的不幸,竟是由他所致,是他害得他們不得不一家分離,是他害得她難以擁有幸福。


  所以,在千丈崖,他才那般恨不得殺了他,恨不得他死。


  「真的,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諸葛無塵嘶啞著聲音問道。


  「沒有。」燕祈然平靜而絕望地說道。


  諸葛無塵斂目深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神王仙骨呢?神王仙骨能幫你的吧,我身上有,你挖去便好了,現在就挖去!」


  「沒用的。」燕祈然平靜道。


  「鬼醫聖手說,只集齊了散落的三份神王仙骨就有辦法,楚蕎不是要回去看燕禳,是要去找其它的神王仙骨。」諸葛無塵沉聲說道。


  燕祈然面色平靜,並無半分意外之色,「我說了,沒用的。」


  楚蕎能找到這裡來,他便已經猜出了七八分,只是不曾說破。


  「她都還沒有放棄,你怎麼就先放棄了,你怎麼忍心就這樣丟下她和孩子……」諸葛無塵激動地說道。


  「我來這裡,只是告訴你,讓你帶她走,不是來聽你說教的。」燕祈然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沉聲說道。


  「我做不到。」諸葛無塵拒絕了他的託付。


  對,他是想和她在一起,但不是這樣的方式。


  「不想她死在這裡,就帶她走,永遠不要再讓她來這裡。」燕祈然冷冷地望著他,警告道。


  諸葛無塵手腳冰涼地愣在那裡,「什麼……什麼意思?」


  突然之間,一種莫名的深沉的絕望籠罩而來,讓他惶然不知所措。


  「神王仙骨就是她,她就是神王仙骨,要麼她死,要麼我亡,你自己看著辦。」燕祈然平靜地說道。


  諸葛無塵僵硬地站在那裡,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而這結果還是他造成的。


  所以,每每提及尋找神王仙骨,鬼醫聖手神色總是那麼奇怪,原來如此。


  過了許久,許久,他方才出聲,「我能帶走她,但她總會發現這一切,那時候……」他不忍再往下想……


  燕祈然將一隻小玉瓶遞過,說道,「這是醉生夢死和神符相摻的藥水,給她喝下去,她就不會再記得關於我的任何事。」


  諸葛無塵怔怔地望著他遞過來的東西,卻半天沒有那個勇氣伸手去接。


  燕祈然眉眼淡淡,似早已經看破一切生死,「至於商容,只要你如實向他說明這一切,他也不會再搞破壞。」


  比起要她死,他們更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可是你……」諸葛無塵想要問還有沒有其它的可能,卻聲音嘶啞地說不出話來。


  「至於別的事就不是你該管的,你只要好生將她帶回去,若能讓燕禳在她身邊長大再好不過,若是不能……便送回大燕去吧!」燕祈然側著頭,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變化。


  諸葛無塵不曾想到,這個人早已經給每個人都布置好了退路,卻唯獨將自己留在了地獄。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就算沒有別的,我身上這一塊總還有用,哪怕撐個十年八年,就算是一年也好……」若是可以,他寧願死的這個人是他。


  哪怕,用他的命,換他們一年的相聚,也是好的。


  燕祈然沒有說話,將那隻小玉瓶放到了一旁的石台上,沉默地走開了。


  ……


  由此,這隻小玉瓶到了諸葛無塵的手中。


  它可以改變眼下的一切,可以抹去她心中那個揮之不去的人,可以讓他和她重新相守一生……


  可是,這樣得來的幸福,是他想要的嗎?


  夕陽西斜,溪水潺潺。


  諸葛無塵出神地望著水中破碎的倒影,就連楚蕎帶著白二爺走近身邊也不曾發覺。


  「無塵,怎麼了,你已經在這裡坐了半個時辰了。」楚蕎出聲問道。


  她終究還是不放心,便帶著白二爺過來了。


  諸葛無塵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將手中的東西收入袖中,淡然微笑,「沒什麼,只是想在這裡坐會兒。」


  楚蕎笑了笑,默然在一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是有什麼難題?」


  他一向對人溫和隨意,方才卻笑得格外僵硬,就連現在眉頭也還是微微皺著不曾鬆開。


  「沒有,只是想到後面要去神域有些擔心。」諸葛無塵道。


  楚蕎也沉默了下去,她又何嘗不擔心呢。


  可是,她沒有退路。


  「阿蕎,如果……神域找不到你要的東西呢?」諸葛無塵盡量以平靜地語氣問出了這句話。


  楚蕎不加思索,截然道,「一定能,神域找不到,還有其它的地方,就是把這天上地下翻個遍,我也得找出來。」


  「萬一……萬一那個人等不到神王仙骨出現呢?」諸葛無塵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靜靜地望著眼前淙淙的流水。


  她所傾盡心力追尋的一切,他早已知道答案,卻無法開口向她道明。


  「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楚蕎堅定地說道,手卻緊緊地握著了拳頭。


  諸葛無塵問的這一切,她又何曾沒有想過,只是無數次浮上心頭,她卻沒有一次一次有勇氣去想象那個萬一,那個如果……


  「阿蕎,世事無常,總有……」諸葛無塵側頭望著她,試圖一點一點說服她,或者是先讓她有一個心理準備。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楚蕎倏地站起身,不想再繼續這番談話。


  白二爺正拿著一片小樹葉自己舀水喝,一聽情形不對勁回頭一看,楚蕎已經走開了好遠。


  諸葛無塵默然嘆了嘆氣,還是坐在原地沒有動。


  「諸葛,你也別怪蕎蕎她多想,她比咱們誰都緊張才會這樣。」白二爺望了望楚蕎的背影說道。


  「我懂。」諸葛無塵望著夕陽落下的山頭,目光凄清得讓人揪心。


  他懂,亦正是因為懂她的心中所想,才害怕讓她去面對最後那殘忍的結果。


  白二爺不曾看到諸葛無塵眼中的悲痛掙扎,站在石頭上異常堅定地說道,「我也相信,總會有辦法的。」


  他們兩個人已經蹉跎了太多歲月,好不容易才有這一世的相守,它怎麼忍心看著兩人永生相錯。


  天色漸暗,聶青快步走了過來,道,「王爺,帳蓬已經搭好了,可以進去休息了。」


  「嗯。」諸葛無塵點了點頭,起身隨聶青一道離開了。


  白二爺一個人在溪邊站了一會兒,便自己跑著回了楚蕎的帳蓬,一鑽進去便又鬧見商容又不要臉地留在了這裡,頓時罵道,「商狐狸,誰讓你睡這裡的?」


  師傅不在這裡,就算要輪也該輪到諸葛宿在這帳蓬,怎麼也輪不上他商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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