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殤
身在空中，無可借力，湧入體內的力量還未化解，根本沒有辦法閃過，自交戰以來第一次，凌雲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與那個夜晚面對突然爆發的銅片不同，那是無可抵禦的碾壓式死亡，完全讓人興不起半分反抗的念頭，越來越近的銳利尖鋒卻還達不到這種程度。
反抗，求生的意志自然而然爆發，科學研究證實人在面臨死亡的瞬間，思維會以超過平常數百倍的速度運作，在這種情況下，外界的所有一切倒映在視網膜中，就會以一種極慢的速度運動，當然，這並無法改變現狀，因為相對而言，你的動作會更慢。
但是，這條定律在非普通人的身上並不是那麼通用，第二世界有一句話，閉門造車十年，不如闖蕩天下一天，人在生死關頭最容易爆發出精神潛能，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況第二世界的人，絕大多數高手不是一蹴而就的，經過無數生與死，靠著瀕臨死亡之際迸發出的潛力才是一位高手的真正歷程。
在凌雲的視線中，意味著死亡的銳利尖鋒一點一點緩慢靠近，無數個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唯獨秋雲裳的一句話如雷鳴一般回蕩在耳邊。
你這條命現在不屬於你自己……
一張張熟悉的臉龐在眼前浮現，最終凝聚成一個聲音。
不能死！
凌雲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死死地盯著銳利墨鋒，驀然，瞳孔一擴一收，在這種狀態下，他看到了許多平常根本看不到的東西。
一縷縷精神力量從整個手臂延伸到指尖尖端，在這個尖端，數之不盡的精神細絲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緊緊凝聚在一起，最終凝成一截通體墨色的劍鋒，尖端一點精神細絲無限聚集。
這就是墨鋒的形成過程嗎？精神力的使用方式？但是，他是怎麼讓這些發出體外的精神力凝聚的？難道說離開身體的精神力還能夠控制？
墨鋒的推進並不會隨著凌雲的思緒運轉而停止，實際上它的速度沒有半分減緩，墨鋒一閃即逝，就在尖端穿透衣服，那股凝聚如鋒的氣息壓在胸口之時，凌雲驀然雙眼圓睜，一聲大喝，淡紫精神能量猛地炸開，空中向後倒退的身軀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極不自然地歪了歪。
「哧……」
一聲輕響，空中留下一縷血花，白衣凌雲輕咦一聲，墨鋒散盡，指化掌當胸拍落，這一次凌雲沒能躲開，一聲悶哼，狠狠地摔在地上，不過凌雲沒有給白衣凌雲追擊的機會，幾乎就在落地的同時，雙腳砸地，右拳勉力轟出，迎向緊接而來的一腳。
「砰……」
白衣凌雲收腳退了一步，凌雲借力往後連翻了幾圈，翻身站起。
右胸衣襟耷拉著一片，破口下一道半尺划痕正緩緩滲出鮮血，凌雲沒有低頭看，反而靜靜地看著白衣凌雲，白衣凌雲見狀嘴角歪了歪，後撤的右腳在地上一蹬，身形快如閃電，人未至，凌空一腳濺出墨浪點點。
看著襲來的墨浪，凌雲嘴角慢慢地扯出一縷笑容，倏然抬手，淡紫光芒在空中劃過一縷軌跡，一橫一豎，形成一個草書『十』字，兩招與之前大為不同，恍若行雲流水一般。空中兩兩相撞，十字應聲而碎，就在白衣凌雲腿勢微緩的瞬間，一抹淡紫光芒自上而下劃出一個斜點軌跡，直奔腳彎處。
白衣凌雲臉色微變，身體在空中借勢一團，雙掌下壓，但聽數聲連綿交擊，紫芒陡然穿出一記直點，徑直轟在團起來的身軀上。
凌雲卻沒有擊中目標的欣喜，拳未回收，左腳已是劃出大大一撇，轟向空中，然而，白衣凌雲的反應速度卻是出奇的快，鬆開抓住凌雲右拳的手，同樣一腳，兩腳交擊，白衣凌雲向後翻了兩周穩穩地站在石壁邊，凌雲則是迅速地從懷中掏出一盒金創葯胡亂地往胸前傷口上抹了一把。
「哈……不愧是我的本體，這麼快就想到關鍵了！」白衣凌雲輕拍了兩下手掌。
凌雲將金創葯扔進懷裡，沉聲道：「多謝讚譽，若非你那一劍，現在我應該還是一頭只知道用蠻力的蠢驢。」
「或許你以為我們已經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了？很可惜，你要領悟的還有很多。」白衣凌雲臉上的笑容收斂不見，一聲沉喝，一股令人感到壓抑的氣勢衝天而起。凌雲臉色大變，這股氣勢令他想起了杏花村初見何向西之時，不同的是白衣凌雲的氣勢要弱得多。
莫非他剛才一直都沒有拿出真正實力？
「你剛才說對了！確實是蠢驢！真儒道傳下來的精神力鍛煉法門居然被你練成這般模樣！若非你的制約，我完全可以達到更高的程度。」白衣凌雲看著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口氣中不無惋惜之意。
「現在承認自己是贗品了？」
「贗品？實際上我一直都沒有否認這一點。」
白衣凌雲一步一步向凌雲走來，淡淡地道：「你可能不知道，在我的眼中，你是多麼幸福！」
隨著步伐，凌雲也在緩緩地後退，在那股氣勢之下，凌雲竟然有種無法進攻的感覺。
「而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心裡裝著的只有自己，從始至終，你只是在想著如何逃離，卻從未想過面對…………」
白衣凌雲突然消失，再出現時，已是站在凌雲身邊，雙眼緊盯著凌雲，突然搖了搖頭：「令我憎恨！」
「去死！」
淡紫光芒猛地炸開，一個似是而非的『木』字徑當胸拍至。
白衣凌雲嘴角扯了扯，張開手掌的瞬間，墨浪翻騰，煙氣四散。
「春江墨雨浪飛煙！」
煙氣四散，籠罩方圓，墨浪翻卷間，淡紫光芒只是微一閃爍就被徹徹底底地淹沒，無數擊打聲匯聚成重重的一擊，墨浪水煙消失不見，凌雲遍體鱗傷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徹底地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徒勞地睜著雙眼死死盯著白衣凌雲。
「你真弱……」白衣凌雲蹲在凌雲身邊，雙眼中沒有戲謔，沒有他所謂的憎恨，只有淡然。「你弱到連身為贗品的我都看不起你。」
「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意義所在，我也有，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或許你已經忘記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他說的是讓你打敗我……呵呵……註定被你打敗……」
白衣凌雲眼中倏然露出一抹哀傷，濃重得彷彿要瀰漫出眼眶：「這就是我存在的價值，也是我短暫生命的唯一價值。」
「很可悲，是不是？你擁有著我想擁有的一切，那些距離我太遙遠，遠到連想都是一種奢求，所以我憎恨你，因為你的弱小，讓我出現在這個該死的世界上！」
「無數次，我真的想殺了你！我的本體，你真的以為變異的精神力量可以保護你？太天真了！那些擊中你的每一拳，每一掌，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讓你死於非命！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嗎？」
「殺了你，他們也會死！胖子，雲裳，騰龍大哥，他們是你不想放棄的，同樣，也是我不想放棄的！」
「自私，愚蠢，衝動，這些將他們和你帶入險境的原因你的內心潛意識把它歸結於無法控制的情緒……哈哈……真是好笑，每次想到這裡我就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你！因為你，雲裳她們一次次陷入險境，你倒認為是理所當然，他們沒有怪過你，可是我卻羞愧得想要自殺！」
「看看你，送雲裳何爺他們出聖地的時候怎麼想的？所謂的也換我來保護一次？你可曾想過，若是沒有你的衝動，她們會落入這般田地？若是對方不是天主教徒，而是窮凶極惡之徒……」
「你讓雲裳怎麼辦！！」
嘶吼而變調的聲音在石室中炸響，白衣凌雲倏然雙眼血紅，周身顫抖，顯然想到了那極為可怕的後果，一股恐怖的殺氣澎湃而起，額頭青筋連連跳動，雙拳捏得骨節慘白。
一番話震得躺在地上的凌雲無言以對，一雙瞳孔沒有任何來身身體上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迷惘，與漸漸湧起的自責。
良久，白衣凌雲周身澎湃的殺意緩緩收斂，深吸一口氣雙眼死死地盯著凌雲，嗓子略有嘶啞。
「你只想著自己，想著自己是個連父母都沒有，只是從某個科學研究室里爬出來的人，卻沒有注意到身邊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混亂的記憶或許是個很好的借口，但在我看來這些全都是你心底那份自私的借口，如果連自己都控制不了，何稱為人？有何臉面面對男人這個詞？」
「換成是我，我可以做得比你好上萬倍！」白衣凌雲慘然一笑：「可是我沒有這個機會！」
凌雲雙眼漸漸清明，突然緩緩開口道：「一起出去吧！你……可以更好的保護雲裳。」
「呵呵……」白衣凌雲冷笑一聲：「杏花村的記憶不僅給你帶來了雲裳，何爺，也給你帶來了幼稚的思維，一起出去？你根本沒有注意過我說的每一句話，根本沒有思考這一切。」
「量子力學，你同樣知道，為什麼就不想一想呢？你的腦袋變白痴了嗎？也對……正是因為你腦袋變白痴了，所以才會做出這麼多宛如三歲小孩的蠢事。」
「光子糾纏現象構成我，為什麼你沒有被摧毀？你想過這個問題嗎？構成人體的每一枚粒子在經過糾纏現象轉到我身上，你早就消失了，如果真是這樣我還需要在這面對你這個搞笑的本體？」
說話間，驀然，白衣凌雲周身微微一抖，整個身體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呵呵……看來時間到了……」白衣凌雲臉龐上露出一絲苦笑。
「那個聲音的主人利用你的粒子構成我，最後一步並沒有完成，我只是一團被暫時束縛起來的粒子而已。」
「你……」就在這一瞬間，凌雲突然感到一股心痛，彷彿血濃於水的至親即將過世一般，艱難地伸出手。
白衣凌雲倏然轉頭緊盯著凌雲，沉聲道：「我的本體！在看見你的瞬間，我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凌雲！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的凌雲！我希望這也是你的名字，帶著我的願望！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活下去，好好保護雲裳！」
看著凌雲點頭，看著凌雲眼中堅定的神采，白衣凌雲淡淡一笑，整個身形越來越模糊。
「真想親眼看看雲裳……真想……和雲兮……喝口……」
聲音戛然而止，空中彷彿刮過一陣輕風，白衣凌雲整個身軀就那麼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麼都沒有留下。
凌雲伸出的手頹然地垂落。彷彿見證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