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炎黃骨氣
「爾等造謠蠱亂軍心,當斬!」
「且慢……蒙將軍可識得屠睢屠將軍?」
「嗯?」
又是一聲嗯,點將台上的將軍猛地開闔雙眸,雖然殺氣收斂了些,然而按著劍柄的手越發緊,沉聲道:「爾等何人?」
當下,雲兮示意凌三將得自歸墟陣眼的殘片亮出。
但見凌三眉心符文閃耀,漸漸地凝出一枚奇形符文,這枚符文一現,將軍下意識嗆啷一聲將劍拔出了一半,四周軍士聞聲而動,猛地一抬兵器。
「喝!」
萬千齊喝,聲震九霄,四周至黯再度被這股氣勢壓開數百米。
「蒙將軍,稍安勿躁。」
一道中正平和又帶著點儒雅的聲音緩緩響起,這道聲音與這殺伐的軍陣是如此格格不入,彷彿它應該出現在學堂里,而不應該出現在軍陣中一般。然而,當他的聲音響起的瞬間,所有軍士,包括蒙恬,都嘩拉一聲,收回兵器,躬身半尺對著點將台。
隨後,點將台上走出一位高冠黑服的少年,人與聲音卻又格格不入,他身材高大,兩撇小鬍子,身著半甲,周身散發著英武之氣,頗有儒將風度,他靜靜地盯著凌三看了半晌,雙手合於前端,捧手,行了個標準的拱手禮。
「在下扶蘇,敢問兩位因何而來?」
雲兮連忙後退半步,雖然與秦時禮制不同,還是還了個拱手禮,抬頭靜靜地道:「公子扶蘇,時間到了。」
短短四個字,扶蘇與蒙恬都是微微一震,彼此對視一眼,扶蘇靜靜地道:「蒙將軍,看來,你我這綿延數千載的守護之令,終是結束了。」
蒙恬看著扶蘇良久,又轉頭默默地看著雲兮與凌三,半晌,搖頭,沉聲道:「我們的守護之令,還未結束!」
雲兮與凌三都是一愣,就連扶蘇也是微微一怔,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倏然笑道:「將軍言之有理,還未結束!」
蒙恬也笑了:「知我者,扶蘇也。」
說罷,一揚手,長城龍首猛地噬來,凌三色變,正欲動手,不料,雲兮卻按住了他的手,緩緩搖頭,淡淡地道:「別動。」
近在咫尺的巨龍龍目箕張,一口噬落,沒有想象中的痛楚,更沒有什麼異常,彷彿清風拂面一般,等再回神時,凌三霍然驚覺,自己兩人已經站在點將台上。
剛才在下面看著只感覺巍峨,如今親自站在點將台上,放眼望去,長城綿延無盡,浩浩湯湯,鐵甲玄戈,遮天蔽日,頓感一股浩然之氣充塞四野。
蒙恬左手按劍,站著就彷彿一桿大旗,扶蘇含笑靜靜地站在一邊,兩人個頭都一米八開外,站在他們面前,凌雲兩人幾乎矮了快兩個頭。
沒辦法,凌三才一米七二,雲兮不過一米六三。
扶蘇笑著拱手道:「兩位無需驚慌,我等將送兩位入陣取物,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說罷,嘩拉一聲響,蒙恬大手一揮,長城形成的隱約龍首猛地轉頭,浩浩湯湯地直奔遠方那座古建築群。
看似距離很近,然而,長城龍形在黑暗虛空中穿行了半晌,始終未見半分靠近。
扶蘇笑道:「此地借方士之手,用上古傳下的古術聯結陰陽,其中術法玄奧莫測,看似近,實則遠,兩位稍安勿躁。」
說罷,沉吟半晌,轉頭看著雲兮兩人,拱手道:「方才聽聞這位小兄弟所言,不覺有些好奇,吾與蒙將軍自守此地已不知人間歲月,想來應是滄海桑田,不知可否告知,我大秦命運?」
「這……」凌三看了眼雲兮,雲兮苦笑道:「我想,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大秦命運如何,畢竟,蒙將軍與扶蘇殿下是親自參與修建長城與直道的人。」
「殿下?何意?」
「呃……」雲兮這才發現,秦時殿下並不是指代皇子,而就是單純的殿下儀事,不驚王的意思。
「殿下,即是後來人為皇子的敬稱。」
扶蘇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頷首微笑:「身為未來的王,必在殿下聞天下事,倒也有理。」
說罷,臉色又有些怔仲起來,緩緩地道:「雖然如此,我還是想知道後人於我父王的看法,畢竟,他……」
凌三忍不住插嘴道:「扶蘇殿下,不用擔心,我們炎黃一脈極為敬重您的父親,史書留筆,千古一帝,功大於過,正因車同軌,書同文,造就炎黃一脈綿延數千年而不絕,說句實在話,始皇自言功蓋三皇五帝,或許還不太夠,但至少已能比肩。」
扶蘇聞言臉色一喜,轉眼看向雲兮:「當真?」
雲兮重重點頭:「僅憑補完穹天陣一事,您的父王就值得稱聖!儘管他將這份於蒼生最大的功績掩埋,單論在位期間的那些事,就足夠千古留名。」
扶蘇顯然是放下了心:「如此……足矣!」
那邊蒙恬緩緩卸下頭盔,沒了頭盔,頓感其人英氣逼人,銳不可當,他淡淡地道:「方才聽聞閣下說,項羽?何許人也?吾依稀記得楚地大姓為項,莫非本將不在時,楚地死灰復燃?」
凌三雲兮對視一眼,皆苦笑。當下,雲兮就將扶蘇蒙恬賜死之後的歷史,簡明扼要地說到了當今之世。
儘管已是一筆帶過,然而,這段歷史仍舊說了足有十多分鐘。
語畢,聲息,前方古建築群已近在眼前。
這片古建築群與歸墟下方的陣眼構造極為相似,不同的是它沒有立在岩漿中,而是整個立於黑暗虛空里,建築大陣內部,密密麻麻的都是石像,其中兩尊將軍俑頂天立地,一尊是蒙恬模樣,另一尊是扶蘇模樣。
扶蘇與蒙恬兩人眸子有些迷離,彷彿在回味著雲兮說的這一段近兩千年的歷史。
良久,扶蘇一聲輕嘆。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蒙恬淡淡地道:「浮浮沉沉數千載,最終倒是讓那些番邦化外之人成了楚莊王問鼎中原之勢,昔年吾等縱橫天下之際,那些番邦仍屬未開化,茹毛飲血之畜牲爾,爾等後人……未免太過不爭氣。知恥后勇,卧薪嘗膽,如今聽聞局勢,倒也沒辱沒了先祖打下的這萬載山河。」
隨著這一聲感嘆,長城龍首攜著眾人直接撞入建築內部,層層黑白二氣一掠而過,眼前一花,眾人已經出現在一處與歸墟陣眼極為相似的空間。
放眼望去,上下左右全都是黑白二氣氣紋環繞攀附,兩人所處的位置是在一方巨大的廣場上,廣場兩邊矗立著兩尊高到看不到頂的雕像,顯然就是之前看到的蒙恬扶蘇像了。兩尊雕像拱衛著中間一方點將台,點將台上方,同樣的一個平台,中央一方告天台,四方分立四靈雕像,詭異黑白紋路自四靈雕像始,而從雕像腳底延伸到四方虛空。
龍首之上,蒙恬扶蘇兩人靜靜地看著廣場下方的凌三與雲兮,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那抹極強的執念,於是,兩人微微點頭,扶蘇拱手遙對兩人,沉聲道:「如若我所知,兩位當是天外之人,吾等守衛此地近兩千載,於混沌中謹守本心,而今,萬事俱了,唯有一念未消,在此,想問兩位一個問題。」
雲兮抬頭看著這位原本可以帶領秦國走向盛極一方,卻甘願身化殘靈,為炎黃血脈守衛大陣的貴胄,拱手道:「但問無妨。」
「我與父王昔年在那裡所見,所知,所聞,當真是失敗后的未來?」
雲兮臉色肅然,沉聲道:「正是,而且,要比你們所見的可怕得多。」
扶蘇眼眸略為迷離,縱聲道:「那麼……她,當真還存在於世?還有他們?」
雲兮笑了:「她,還有他們,一直都在,他們一直都在看著我們。」
扶蘇與蒙恬聞言,身子皆是一震,隨即縱聲大笑。
「如此,無憾也!」
幾乎在笑聲結束的瞬間,倏然,一股極為邪惡的氣息自底下衝天而起,黑氣沖雲,橫掃四面八方,冥冥中,所有人都感覺到在腳底下極深處,睜開了一雙邪惡到了極致的眼。
剎時,整個長城戌守的兵士如臨大敵,刀戈齊舉,嗆啷之聲攜著撼人心魄的殺伐之氣直衝雲霄。
蒙恬手按劍柄,凝視著下方兩人,拱手道:「此間就交託二位了。」
雲兮心頭微動,連忙道:「兩位何歸?」
扶蘇淡淡一笑,道:「此地之責雖了,但,自吾等入得此陣的那一刻,便知大陣陣眼之下鎮著一名番外妖邪,此前已與這妖邪鬥了近兩千載,如今此陣即破,妖邪必出,吾與蒙將軍身負守護之責,既守此陣,亦護天下百姓,容不得此等妖邪為禍天下,吾等早屬非陽之眾,此間,就是吾等歸處!」
「就此拜別,相見無日,望這四海波平!」
說罷,扶蘇與蒙恬一拂披風,手按劍柄。
「大秦將士聽令!」
「臨戰!」
一聲令下,剎時,刀戈齊舉,千萬齊喝聲震天地。
巍然軍勢,彷彿昔年橫掃六國的九原精銳重回大地,長城一翻一卷,騰空而起,繞著建築群兩周,龍首面朝東方頓了數息……
「征!」
一聲號令,軍鼓震天撼人心魄,攜著秦朝氣運的長城爆出一股巍然之氣,一頭扎向黑暗深淵。
看著一往無悔的這群大秦軍士,凌三忍不住嘆了一聲。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絕大多數炎黃人,不論他們是普通人還是英雄,血脈深處都流淌著家國天下的崇高理念,這恐怕就是炎黃一脈最為高貴的品質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正是真正的炎黃風骨,也是唯一繼承了昔年雲夢界真正的儒家。若非後人沒有將之用於正途,反而用來鞏固皇權,炎黃一脈早就是世界之巔了。」
凌三微一皺眉,思索片刻,沉聲道:「這雲夢界……恐怕不是指地球第一紀文明時存在的那片雲夢澤吧?」
雲兮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不是。它屬於已經逝去的過去。」
凌三臉色陡然晦暗了數分,眸子間閃過一絲壓抑不住的滔天恨意,半晌,謂嘆了一聲。
「既然你說炎黃一脈繼承了真正的儒家,想來,其中關鍵性人物也歸來了?」
雲兮微微點頭:「正是。」
「那就好!」凌三感嘆道:「我相信,創出真儒的定然是位驚動天地的人物。」
雲兮笑眯眯地道:「未來你會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