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載之期
大殿重歸靜寂,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端坐在皇椅上的女子已然消失不見,那柄墨劍也斷為三截躺在皇椅之下。
老者並沒有消散,他靜靜地看著緊閉雙眼一動不動的開武女皇。
她的眉心沒有任何劍痕,之前那撼天動地的一劍彷彿只是一場幻覺。原本有著完美弧度的胸部已經歸於平整,臉龐雖然還是女子模樣,若是細看,會發覺其中多了數分英氣。
此時,應該稱之林棄更加合適。
開武女皇對白色巨龍頗為忌憚,只是將林棄的神念封印在識海深處,在開武女皇被鎮封的瞬間,那枚封印之符就自動消散。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林棄霍然睜開雙眼。
我居然出來了?莫非那女人慈悲心腸發作,主動放我出來?不對啊,完全沒有感覺到她的任何神念……
「你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林棄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數步,抬頭打量著前方站著的老者,心下暗凜。
饒是這段時間以來已經見識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透明的人。
「你是誰?是人是鬼?」
老者抬了抬眼角,掃了林棄一眼,林棄只感覺對方目光掃過之處竟然隱有灼痛之感,
「是人也好,是鬼也罷,一切已煙消雲散。」
林棄謹慎地打量了眼四周,沉聲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老者淡淡地道:「那不重要,老夫留此殘神待你蘇醒,不是為了回答這種無謂問題的。」
林棄心頭微動。
八成是那女人跑到這裡來的,這人說留殘神待我蘇醒,言外之意……是知道我身體的狀況了?
想到此,林棄不禁開口道:「這位……老伯,你知道我眼下的狀況?」
老者淡淡地道:「你都已經出來了,何必明知故問?之所以你能蘇醒過來是因為開武女皇的神念已被我等鎮封的緣故。」
「開武女皇?鎮封?」
得到確切消息,林棄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人比他更明白這具身軀原主人的恐怖之處,這等人物竟然被這老頭子鎮封了?那豈不是說,這老頭子比那女人還要強?
「原以為,能夠寄居於開武女皇體內的神魂,多少有不凡之處,沒想到,卻是如此平平無奇。」老者看了眼林棄的表情微微搖頭,淡淡地道:「很可惜,開武女皇太強,我等力量已經消耗殆盡,根本無法將她徹底鎮封,最多三載,她必將破封而出,屆時,可就是一件大麻煩事了!」
林棄的表情僵住。
原來,那可怕的女人還能出來啊?那豈止是大麻煩!那可是要命的事啊!
好不容易重新回歸身體,林棄自然是不願意那女人再出來。
老者淡淡地道:「若想徹底鎮封,只有一個辦法。」
林棄頓時回神,只要還有辦法就行!能鎮封那可怕女人的人物,他說的話那絕對可信!想至此,頓時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請老伯教我!」
「將這具身體變為你的。」
「變為我的?」
「沒錯,開武女皇這具身軀為無盡陰邪之氣凝聚而成,乃極陰之體,可藉助天材地寶之功,以極陰之寶相衝,極陰盡處生少陽,可將極陰之體轉變為極陰少陽體,藉此斬斷開武女皇與身軀之間的聯繫,使之成為無根之念,她自然無力破開鎮封。」
林棄目瞪口呆,他總算明白了這具身體是怎麼來的了。
敢情,就和孫猴子一樣,憑空變出來的啊?簡直不可思議?
這身體不管哪裡來看都和正常人一模一樣,誰又能想到,居然是由什麼陰邪之氣凝聚而成的?這神州,還能再可怕點嗎?
老者繼續道:「所謂極陰之寶就是一些蘊著天地極陰元力的天材地寶,比如生長於凜寒冰原中的冰凰草,這種奇草食之可以將休質改變為冰凰之體,以冰凰之力與這身軀內的極陰元力互沖,可以生出一絲少陽之力。至於怎麼尋找,怎麼得到,盡看你自己。」
這麼說,林棄就有些明白了。
說白了就是以毒攻毒!
了解了解決之道后,林棄一直憋著的一個問題忍不住問出口:「這位老伯……聽您的口氣,似乎知道我的來歷?」
自從察覺自己只是這具身軀的外來者后,有關於自己如何從地球跑到這具身軀來的疑問就一直縈繞在腦海里,讓他有種如哽在喉的感覺。
老者呵呵一笑,搖頭道:「不知!」
「那您怎麼對我的狀態這麼清楚?」
老者淡淡地道:「老夫只是一縷殘神,留在此地只為鎮封開武女皇的邪道之念,很久之前,曾有一道神念闖入此地與老夫定下鎮封之計,是以,老夫知道你的存在。」
「神念?那人是誰?」
林棄陡然有種被人當成棋子利用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分外不爽,連聲追問。
「呵呵……年輕人,就算你知道那道神念主人是誰又待如何?」
林棄愣住。
是啊,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老者淡淡地道:「神念之主選擇了你牽制開武女皇邪道之念,對你而言,這是一份莫大機緣,開武女皇以天地至陰之力凝出來的身軀豈是凡物?待到將之徹底鎮封之後,以這具身軀之能,修到涅槃之境並非大話,坦白說,老夫都羨慕得很!你又何必執著於這些小事?」
小事?
地球毀滅之前的種種異狀仍然清晰地印在腦海中,再結合老者這番話,就算他再遲鈍,也有點回過味來了。
地球與神州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聯繫,他說不上這種聯繫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作為人類探究秘密的天性促使他很難將這些事拋諸腦後。
老者呵呵一笑:「年輕人,很多事,刻意追尋往往得不到答案,你只需要靜靜地看著,答案自然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現在你要考慮的是應該如何改變體質,如果這一步你跨不過去,三載期至,她破封而出的那一刻,就是你神魂寂滅的時候,想再多,無益矣!」
一番話,林棄凜然。
這個開武女皇在自己身體里就相當於一個為期三年的定時炸彈,一旦炸開,重出的開武女皇不可能還如之前那麼好說話,到時候什麼秘密,什麼復活月兒,全都是一紙空談!
老者環顧四周,眸子間陡然湧起無數波瀾,一股淡淡的滄桑之意彌散四方,連帶著林棄的思緒都受到影響,莫名就悲愴起來。
「悠悠萬載,亘古一夢,回首顧,盡蒼茫,一壺相思與誰訴?殘燈枯骨,紅袖不再,夜黯處,墨愴然。」
老者聲聲低吟,數不盡的憂傷彷彿跨越了時空,滾滾而來,一曲吟罷,一聲長嘆,抬掌虛抓,躺在皇椅下的斷劍隔空飛來。
老者抬指一彈斷劍,一聲劍鳴悠揚而起。
「此間事了,吾消散在即,惟撼一身所學永絕於世。」
說罷,指尖一彈,一股極其玄奧的波動徑直鑽進林棄眉心,林棄只感覺眉心一涼,識海間陡然冒出一大段前所未有的記憶。
「功名:終墨;劍名:墨劍;道意:太平道,此乃老夫畢生所學,這套功法不適合你,他日若是遇得有緣人,便替老夫將之傳下罷。」
「我不能練?」
一個認識那個女人的人,僅僅是一分殘念就可以將自己體內的女人鎮封,這等人物絕對是一位曠古絕今的大人物,他的功法,那絕對是曠古爍金,自己居然不適合修鍊?
這就像是懷裡抱著一座金山,卻沒辦法從金山上鑿下半分金來換錢。
說不可惜那絕對是假的。
林棄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
不管怎麼說,這算是臨終託付,對於這種以命相托的事,林棄一向都很謹慎,一旦答應了,就相當對方已經將死前最大的心愿盡數交給了你,就算豁出性命,那也必須要將之完成的。
想了想,林棄沉聲道:「何人可傳?」
老者認真地看了林棄一眼,顯然,這句話令他有些驚訝,頓時高看了這少年一眼。
「心性純良,擁有剛正骨氣者,不論男女,皆可傳之,骨氣之論,終墨開篇即有。」
「前輩名諱?」
「哈哈……」老者哈哈一笑,饒有興緻地上下打量著林棄:「有趣的娃兒,老夫世俗之名早已忘卻,便為無名吧。」
林棄慎重地拱了拱手道:「老伯,幫你傳下功法絕無問題,但是,這是否太過草率?畢竟小子我才剛入神引元,您就不怕我半途身死,又或者三載之期到了我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嗎?」
老者淡淡地道:「若如此,那是定數,不可強求。」
說罷,抬掌一掃,林棄只感覺一陣騰雲駕霧,眼前已是極速掠過的黑色甬道。
「三載之期,切記切記。」
老者的話音飄飄渺渺,隨著最後一個字頓止,整座宮殿憑空化作一片風沙消逝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