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各有所獲
他……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秋雲裳有些複雜地看著凌雲背影。
不可否認，這樣的凌雲，非常吸引人。
就比如說很簡單的行走。
過去，不管有意無意，凌雲他總會本能的走在秋雲裳身後大概半尺的位置，而那個位置，也恰好將他置於秋雲裳能夠保護到他的最快反應速度範圍之內。
而現在，他卻走在了前頭。
這只是短短的一小步，在秋雲裳看來，卻是一大步。
過去的他，雖然性格已經被各種各樣的奇詭經歷鍛煉得極為堅韌了，但是，骨子裡仍舊有那麼一份可能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自卑，不自信。
沒辦法，他遇到的人都不是普通人類，就算最靠近現實世界的海蛇等人都屬於第三世界的。相比之下，他就顯得極其渺小。
這也是他之前說出自己不像主角那段話的原因所在。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至少……現在的他，應該比之前更有自信面對未來的所有變故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更甚還正了心……
或許，我可以讓他修真儒之道？
這個念頭只不過剛剛興起，秋雲裳就搖頭將之扔出腦海。
真儒一道並不是誰都能修的，它最重骨氣，骨與氣是分開的，骨為先，氣為後，所謂骨，即傲骨，也可謂諍諍鐵骨，這個最為重要，浩然正意非傲骨者不可承載，一旦骨不正，則浩然正意會直接將這個人壓垮，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壓垮，而是從精神層面上的垮塌，畢竟，這浩然正意那是天地於最初始定下的陰陽之分而化出來的自然本意，至於氣，則是次要。
事實上，有骨即有氣，有氣者不一定有骨，這樣的例子在炎黃歷史上同樣比比皆是。
比如朱熹朱子，以一已之力開繼了儒之理學，然而，徒具其氣而無骨，其自身問題多多，詬病多多，就連理學，也失了儒之本意，以至於到後現代，儒之一詞被貶為腐儒，酸儒，百無一用是書生等等，其與朱熹理學不無關係，當然，還有明之一朝東林黨的推波助瀾以及清之一朝歪曲之故。
按秋長天的話來說，真儒一道，在漢唐之際是最得其神的。
漢之一朝，初以黃老學派修養生息，而後，改為公羊學派，這一派就極具真儒骨氣，信奉的是十世之仇猶可報之，信奉的是孔子的以德報德，以怨還怨那一套，這才有了班定遠一人平西域，這才有了陳湯的那句話，這才有獨漢以強亡，這才有了後世但凡夸人都會帶上『好漢』二字。
可惜，有晉一朝斷了其理念，接踵而至的五胡亂華被打斷了脊樑，轉而弄出了一套什麼以德服人，以禮儀去面對不開化的異族，意圖和異族講禮……
後來有唐一朝，真儒再興，這一朝秉承著真儒一道的兼收並蓄，信奉的是入炎黃者炎黃之，以至於盛唐名將，十之有二都是異族之將。
比如高仙芝，比如黑齒常之，比如哥舒翰……
可惜安史之亂太過深刻，以至於這個理念慢慢轉變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宋，炎黃就此慢慢步入了固步自封的狀態。
秋長天曾說過，若非安史之亂，炎黃史將會踏上另一個方向，這是讀史以來最大遺憾，當然，那個方向沒有人知道會如何，歷史已經塵埃落定，今人只能學阿房宮賦上那一句話：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凌雲雖然心氣已正，但本性並無傲骨，如果讓他像劉胡蘭、聞一多、楊靖宇等等民族英雄那樣，他絕對做不到，所以，這個念頭，秋雲裳也只是想想罷了。
正想著事的秋雲裳倏然微頓步伐，沉聲道：「等等，有聲音。」
準確的是人說話的聲音。
這片第二紀元城市廢墟也不知其地板是用什麼收音物質構造的，人行走其上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而此時，如鬼一般死寂的廢墟中，竟隱隱傳來話音？
秋雲裳肯定，這絕非幻覺，也不是類晶體經過凌雲特殊內元引導而散出來的異像，這確實就是人的說話聲音，只不過，這語調……
凌雲也駐足於廢墟中傾聽，畢竟兩人對第二紀元的了解也僅限類晶體中那管中窺豹的訊息，在這片遺迹中，鬼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因此，凌雲還是很謹慎的。
一片死寂中果然隱約傳來模糊人影，語調奇怪，總之不是漢語，也和第二紀元人類的詭異語調不同，認真聽去，倒是有點像……
英……英語？
這還真是見了鬼了，在這片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居然有人在廢墟里講英語？
秋雲裳突然道：「當時我們在復活節島時，我所感受到的那股異能量覆蓋範圍並不小，你說，會不會是把那些異能者都一同挪移到了這片廢墟里？這說話的就是那群異能者？」
這麼一說，凌雲立時感覺對頭，輕聲道：「過去看看。」
當然，也由不得他們不過去，因為聲音傳來的方位就是類晶體給出的其中一條路線終點方向。
這裡，是一片規模宏大的廢墟，放眼看去，佔地起碼兩千多米，這要比凌雲之前找到的前四殿大得多了。而此時，在殘垣斷壁間，有三個人正在不停地翻找著什麼。
這片曾經的廟宇廢墟顯然與之前凌雲找到的那些廟宇要特殊得多，這個特殊不僅體現在其面積上，更體現在其內部構造上。
僅看留下來的殘垣斷壁，很容易就能猜到這間廟宇在過去所承擔的職責恐怕並不止是給信徒朝拜用的，它應當還有類似於教學院的功能，這從散落於殘垣斷壁間無數用特殊材質製成的書以及層層疊疊各種類用途不明的隔間就能看出來。
廢墟中三人組合也頗有意思，一名高壯中年黑人，一名褐色捲髮少女，一名金色短髮的少年，正是那群聽信了眼鏡而來到復活節島的梅羅、菲、霍德。
他們都各有自已的目標，霍德是為了尋找如何將異能轉化為特殊能量的辦法，菲是為了查證人類精神三個層面的正確性，而梅羅比較簡單，他只是單純想要了解第二紀元人類毀滅真相。
此時，梅羅正在翻著手上的一本古書，這些第二紀元文明的書也不知是用什麼物質構成的，其材質與地板上的收音材質相似，在這片廢墟中掩埋了不知幾千萬年的歲月居然完好如初。
說也奇怪，明明古書上方銘刻的字跡都是類似於佛家種子字的語言，梅羅卻看得聚精會神，似乎能看得懂上方的字一般，偏偏看他表情又不似作偽。
梅羅再度翻開如石頭一般的頁面，微皺眉頭吹去頁扉間的灰塵，嘴角帶著壞笑，轉頭瞥了霍德一眼，笑道：「霍德，真是遺憾，由我們找的這麼多資料來看，第二紀元文明恐怕並沒有異能的存在，看來，這次你要空手而歸了。」
另一邊菲也在撫去一本書上的灰塵，淡淡地道：「這並不准確，至少霍德眼下看的那本書就有一些異能的苗頭了。」
「是嗎？」梅羅來了興緻，連忙湊到霍德那邊，翻了翻書面，喃喃地道：「關於精神潛能的特異化可行性？」
菲淡淡地道：「是的，就是這本書，第二紀元文明確實就如傳說中那樣，是一個非常純粹的精神文明，這點，從這座廢墟就能看出來了，相比於他們精神方面的素養，他們的建築水平和日常用具卻非常簡陋，最多只相當於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你能想象嗎？梅羅，一個單憑精神就能夠遨遊宇宙的人類，一個甚至能夠以自身能力穿出大氣層觀察地球的人類種族，其建築水平卻如此簡陋……真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梅羅頭也沒抬，認真地否定道：「菲，你錯了，並不是他們的建築民生水平簡陋，事實上，他們同樣有屬於他們的高科技，只不過，這些高科技我們還無法理解罷了，這是屬於精神文明層次的高科技，就如同我們現代物質文明，我們借著物理與數學的力量創造出了各種各樣用以服務人類的工具，他們則是用的精神層面的力量創造出服務人類的工具，彼此走的方向不同，認知同樣會出現差異，或許在我們看來僅僅是類似裝飾品祭祀品的東西，就是他們精神文明中的工程車床，甚至是光刻機……一個是個體強大文明，一個是集眾文明，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
菲明顯愣了愣，定定地看著頁扉半晌，微微點頭，算是承認了梅羅的說法：「所以，這就是你之所以探尋這裡的原因？」
梅羅明顯興奮了起來，手勢不停地在加強他的語氣：「對啊！菲！我一直認為人類真正應該走的方向就是精神文明，物質文明根本上就是錯誤的，你想，精神文明是一個只需要向外界藉助少量物質就能內部自給自足的文明，物質文明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的？」
聽到這句話，霍德略感興趣地抬起頭：「認知基礎？對萬物的本質認知？」
「錯了！物質文明的根本核心是掠奪啊！向大自然掠奪各種各樣的資源用已壯大自己，等到文明層次提升，就會如同戴森球一樣，向恆星掠奪，如果再次提升呢？向整個星系掠奪，再之後，向整個宇宙掠奪，如果一個文明需要靠掠奪才能生存的話，那麼，這個類型的文明就必然是不健康的，真正以認知基礎為核心的才是精神文明啊。」
霍德認真地想了想，搖頭道：「坦白說，梅羅小子，你的想法有些偏激了，我個人覺得物質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會出現人造的可以基本供應能量需求的超級可再生資源，一旦獲得這種資源，物質文明就不需要再依靠掠奪為生了，最根結底只不過是我們當前的物質科技還是太低級的原因。」
那邊菲頭也不抬地豎起大拇指：「霍德，我非常贊同你的觀點，我覺得吧，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代表著人類發展的兩種不同方向，各有各的好處與優點，梅羅，與其思考該走哪一條路，不如……去看看炎黃國古代的儒家學說？」
顯然霍德剛才那段話對梅羅略有觸動，聞言下意識一愣：「你說的是那個連他們炎黃人都不喜歡的儒家學說？」
菲淡淡一笑道：「梅羅，你是打算把自己定位為普通人嗎？況且，就炎黃國內厭惡儒家學說的，也不過是一些……嗯，應該算是某些激進份子吧，畢竟他們曾經做過決定，徹底放棄炎黃語，改用拼音，還好，他們還算是有理智，才沒有使得那份自第三紀元文明傳承下來的語言就此消失。要不然，龍坑？呵呵，就算他們找到了龍坑，估計也進不去吧。」
「停！我不想聽你長篇大論，菲，你為什麼讓我去看這個儒家學說？」
菲淡淡地豎起食指：「這就是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思考問題的根本性差異所在了，我們思考問題一般只會考慮對與錯兩個選項，他們思考問題除了對與錯之外還額外增加了另一些選項，比如，中庸，比如共贏，嗯，就如量子計算機與當前計算機的差異，當前計算機非錯即對，只有0和1兩個根本選項，而量子計算機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每個字元其含義未定，在需要定義的時候就會變成需要定義的那個選項……就比如你之前的想法，物質文明是錯誤的，精神文明才是正確的，那麼，為什麼不能換個角度來思考呢？比如，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互相結合，怎麼樣？」
「互相結合……」梅羅愣了愣，彷彿這句話為他打開了另一扇嶄新的大門，而後，又搖頭道：「不可能的，其認知基礎就有差異，我覺得如果兩種文明結合發展，最後的結局必然是人類在無休止的內鬥中耗盡所有元氣，最終走向自我毀滅。」
霍德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梅羅小子，你不能以我們當前的觀念去揣度沒有發生過的事，這並不公平，也是對物質基礎的不尊重，在我老家有這麼一句話，你聽到了，你看到了，當你去做了之後才能分辨什麼是謊言，什麼是真實……」
梅羅低頭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嗯，霍德大叔說得沒錯，這句話真是至理明言，話說回來，菲，大叔，你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了嗎？」
菲與霍德抬頭，各自一笑：「你都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我們當然也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