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驚鴻
秦始皇轉頭看著凌雲，微微點頭道：「僅憑一個孝字，孤便有些喜歡你這個小子了，小小年紀惘而不失，驚而不亂，確實如韓終所說，心性上上之選，倒是孤之前錯怪你了。」
頓了頓，秦始皇緩緩地道：「然，此地非是閑聊之所，孤一縷神魂於此待了數千年，可不是在此等著兒女情長的，通幽之鑰一旦出現，此地不久后就要沉於九幽之下，所以，收起你心裡的軟弱。」
說著，始皇單手負於身後，一手微微平伸，這一刻，眼前男人氣勢丕變，一股雄絕天下的氣勢緩緩逸出。
站於此地，不過單手背負，一手平攤，然而，那平伸的掌心中，握住的，彷彿是整個宇宙。
天下萬般，盡皆於掌中。
但見始皇掌心一縷紫芒直奔天穹上的人造太陽，火之精魄，精魄當中紋路縱橫，漸漸凝出一尊虛幻鼎形，隨著始皇動作，虛幻鼎形從天而降。
當它落於地面之時，才發現，鼎身所有盡皆虛幻，唯有一塊殘片為實體，其上方紫紋雲轉不停，於表面隱約構成一個玄異的字元。
「這便是穹天鎮引，東巽風州鼎位和空字元，小子，接著！」
彷彿時光回溯，又回到了當初在父親書房找到第一枚殘片的那一刻，整個虛幻鼎形與那枚空字元盡數歸於殘片一點，隨後，殘片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鑽入凌雲眉心深處。
不同的是……這一次……場面有些震撼了。
殘片入體瞬間，凌雲腦袋猛地往後一仰，緊隨其後，自眉心中陡然綻出一片幕天席地的濛濛紫光，恍如海市蜃景一般，漫天紫光中，一株青翠綠樹遮天蔽日，橫貫天地不知幾許，洪荒古老的氣息席捲四方。如同大陸一般的樹身上，六枚奇符閃爍著恍如鴻蒙之始的那一線紫光，只有剩下的第七枚與第八枚符文仍舊沉寂。
不……準確的說，只剩下一枚符文了！
一縷紫光沿著樹根底部衝天而起，點亮了沉寂的第七枚符文，當這枚與空字元一模一樣的符文亮起瞬間，整個天穹彷彿舞台幕布拉開一般，露出寬廣無垠的宇宙虛空，巨樹枝蔓無限伸展，挾著綠色與紫色，徑直探入了宇宙虛空。
瞬間，虛空中的無盡星辰都亮了。
一枚枚閃爍著詭異的光點，彷彿無數雙眼睛。
異象持續不過一瞬，當第七枚字元徹底點亮瞬間，異像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始皇與周世塵仍未收回視線，默默地看著天穹，半晌，秦始皇呵呵地笑了一聲，收回視線。
「神樹未出，周天星宿已應，孤倒是越發好奇了……」
周世塵謂嘆了一聲：「可惜，時辰將至。」
話音甫落……
「喀喇……」
一道極細極細的斷裂聲陡然響起。
黑白光柱從目所不見之地疾速回收，瞬息之間，秦時古宅再現。
然而，這片谷地卻不再是鳥語花香。
之前在那方記憶空間里並沒有什麼感覺，此時，只感覺整個天地都在微微顫抖，喀喇輕響連綿不絕，山谷四方上下，無數道裂隙迅速蜿蜒，頂端那輪『太陽』搖搖欲墜，借著光線，裂隙之外幽幽黑暗清晰可見。
短暫沉默，秦始皇轉頭打量著凌雲，良久，長嘆了一口氣：「兩千載歲月不過彈指，終究無人能明白本王所行之事，呵呵……千古一帝，功過參半，後人倒也不曾虧待本王，無憾矣。」
周世塵哈哈一笑，道：「莫若學一學武曌，是非功過，後人評說，豈不更妙？」
說罷，轉頭看向李立秋與凌雲，從石桌上取過那個攝影儀，交給凌雲。
「我這一輩子，風光過，失意過，曾傲嘯萬里，也曾隱姓埋名，一輩子臨到頭才發現原來堅持了半生的事都是錯誤的，為了這個錯誤，我付出太多，如今，也算是為過往錯事彌補了些許，如今俱已化為前塵往事，惟有兩位學生，未曾見到最後一面，深為憾事，待再見他們之時，將此物交給他們吧，裡面有我得自第二人類紀元的兩篇道家修行法，是我一身本事所在，也算是……留個念想罷，此間事了，你二人，速速歸去罷。」
凌雲接過攝影儀，看著眼前漸漸崩毀的空間，不覺有些怔仲，李立秋的眸子間更是閃過一絲猶豫。
他很清楚，這一別，便是永遠。
一位，是救命恩人，一位，是知已與至交好友……不論哪一個，都代表著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記憶。
人老了，對於記憶就看得特別重，對於一些人，看得更重。
能夠讓他感覺屬於這個世界一分子的人，已經盡皆消逝於時間長河裡了，如今，最後的兩人，也即將離去。
如何能捨得？
秦始皇負手於後，背對著眾人，悠悠地道：「盞茶時間，此地即將崩毀於九幽黃泉，欲與王葬乎？」
周世塵拍了拍李立秋的肩膀，呵呵一笑：「雲靖，我非過去的我，你，也非過去的你，各自背負著過往而前行，終究都有各自不同的路，放下吧。」
向來很難顯露感情的李立秋在這一刻，眸子間有些濕潤。
「我……」
秦始皇緩緩轉過身道：「扭扭捏捏，成何體統？這可非吾記憶中的韓終！還記得你當初是如何答應本王的？」
李立秋微微一震，眸子中閃過堅定之色。
那是屬於韓終的大願！
最終，他後退兩步，拱手，鄭重地行了一禮。
「既如此，大王，周先生，終，便先行一步！還請大王送吾等二人一程！」
秦始皇呵呵一笑，笑聲中，透露著說不出的寫意蕭索與厚重，他微一抬手，一道玄光托著凌雲二人極速脫離此方空間，幾乎同時……
又是喀喇一聲巨響，一道裂隙自穹頂劈下，裂縫足有三米多寬，無數氤氳不清的黑色霧氣沿著裂隙緩緩滲了進來，所過之處，所有物體一併吞噬。
而這一切，隨同著那個立於無邊寂暗中的世外桃源，與其中站著的兩道身影飛速遠去。
喀喇巨響不絕於耳，隨著黑霧滲入，這方空間越發不堪，無數裂隙飛速蔓延，一聲碎響，頂端一片巨大的石穹連帶著那團『太陽』一併飛了出去，空間外面，無邊無際的漆黑，『太陽』的光芒只不過閃爍半秒就連同那塊石穹頂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世塵凝望著兩人遠去的身影，眸子中有些複雜。
「謝了。」
「相交三年，何須言謝？」
「你我即將神魂消散，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座殿宇所奉何物了吧？」
「哈，本王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秦始皇哈哈一笑，抬頭四顧，但見漆黑霧氣已然完全侵入這方空間，遠遠望去，這片山谷就彷彿漆黑大海中的一座孤島。
「這有何難，所奉者……」
喀喇巨響連成一片，周世塵陡然雙眼圓睜，過於震驚導致他本就虛幻的身形一陣扭曲。
「什麼？竟然是……那豈不是……」
秦始皇淡笑一聲：「千條萬道，殊途同歸，不論何老你口中的科技，什麼量子物理，微觀世界，扭曲時空，最終還是會回到那條道上。然，那些，你我盡皆無緣得見了。」
「夙願已償，此生無憾。」
「當真？」
「呵……前塵往事，終歸有些不舍，然則身死，再不舍也該放下了。」
「不擔心他們完不成穹天鎮引嗎？」
「我對騰龍有信心，更何況，你堂堂千古一帝，守了兩千年歲月，剛才又著那小子去試探他們的身手，如果沒有把握，你會就此消散？」
「哈……言之有理！」
喀喇碎響掩住了兩人的聲音，最終，小島被一股黑霧拍落……
然而，就在那方空間即將被黑色徹底淹沒的瞬間，遠去的凌雲倏然心有所感，霍然回頭。
但見飄渺黑霧中陡然綻開了一扇古樸銅門，門開，從中探出一隻手。
那隻手無比巨大，張開的手指將那最後一塊碎片連同站在其中的秦始皇與周世塵盡皆攏於其中，收回銅門。
隨之，銅門關閉，消失不見。
只是驚鴻一瞥，也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
凌雲始終無法確定那詭異的一幕到底是不是真。
不過，心底始終還是希望那是真的。
畢竟，還是給了一分渺渺的希望。
他不希望那兩位就此永遠沉眠於這片黑暗當中。
最離奇的是……當問及李立秋之時，李立秋卻表示自己未曾見到什麼銅門，更不曾看到什麼巨手。
就在大挪移符帶著兩人彷彿時光回溯一般，層層後退，即將回到地表的那一瞬間，凌雲倏然想到了什麼，再度猛地回頭凝視著被紅褐色岩層覆蓋著的地底深處。
他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在哈巴雪山候生墓的卦輪墓道中時，曾經為殘片所引，見到了九處穹天鎮宮，而其中，位於南極的鎮宮中，遇到了其它鎮宮中都未曾遇到的離奇景像！
在那片遠古廢墟深處，有一扇似乎存在又不存在的古樸銅門。
而銅門之後，連接的竟然是宇宙虛空，而宇宙虛空中又飄浮著一座古老宏大的殿宇，殿宇正中，盤腿坐著一個人。
剛剛出現的那扇銅門……假如不是我的幻覺的話……會不會和那個銅門有關？至於那隻巨手，是不是和那個未知的人有關？
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