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局 (2)

  還要取的,是郭老四中指上的一滴血,中指連心,扎中指會讓人覺得異常的疼痛就是這個緣故。古往今來,只要是遁甲奇術,大多以人的中指血為引,是為心頭血。男左女右,莫不如此。


  心頭血滴在草人之上,就意味著草人和受術之人血脈相連。更取了郭老四日常穿的衣服,問明了生辰八字,用一塊黃布書寫好后,釘在草人的身上。劉季在院中靜觀了方向,取院中泥土,塑了個四方形的土台,土台不過一尺左右大小,將草人放在其上,口中念念有詞。


  這門遁甲之術,乃是過去行腳醫常用的手段,算不上如何的高深,也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所起的作用,是讓和真人血脈相通的草人替人受難,先穩住病情,消除苦痛,延續時間不讓病情惡化。真正要想治癒,還得四處尋找醫生。這門術法的時間,依做法者的修為而定,一般短則三日,長則個把月,再想拖延勢必難如登天。這術法每人也只能用上一次,否則用了再用,豈不是可以逆天。


  十幾分鐘后,劉季面色蒼白,渾身被汗浸透,整個人像剛跑完了馬拉松一樣,虛脫委頓在地上。


  郭老四覺得傷口處一陣清涼,頓時沒了原先的那麼難受。只是身體這幾日被耗得也是筋疲力盡,有些委靡。


  常盛大奇,圍著郭老四左瞧右看,思量著:僅僅靠這一手,劉季何至於如此落魄,只要把這手亮出去,恐怕榮華富貴會滾滾而來,擋都擋不住。


  恢復了一會兒,劉季問郭老四有沒有什麼打算。要說郭老四土行里打滾了大半輩子,遇到的危險和蹊蹺事絕對不止這一樁,肯定有自己的辦法和門路。郭老四不再疼痛,整個人也變得清明了起來,見劉季問起,長嘆一聲。摸金倒斗這件事,只要你入行,腦袋就拴在褲帶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遇到危險,身死道消。


  要說沒有一點門道,根本干不起這個行業。不過,這也得湊巧,有多少往日的倒斗班頭,遭了劫難,因為一時湊不齊所要的東西莫名其妙地冤死,這不算稀罕。


  說到這兒,郭老四沉思了一會兒,他清楚自己這病來得古怪,要想治好,還真要不走尋常路。如今情況緊急,容不得從容布置,只能到潘家園去碰碰運氣了。


  潘家園在普通人看起來,就是北京最大的假冒偽劣古董的集中地。可是在土行人心裡,這可真是一片寶地。他們長年跟明器打交道,很少有打眼的時候,別人眼裡普通的玩意兒,到了他們這裡就變成了至寶。何況,潘家園也有不少時間,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售。這些東西你就算找來故宮博物院的專家也未必知道是什麼,大多都是土行人用到的一些物件。


  趨吉避凶,人之天性,幾千年流傳下來,土行人自然知道,什麼物件能有大用。一旦遇到了這些東西,土行人可以說就等同於多出幾條命來,郭老四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別看自己的傷勢嚴重,如果能碰到一枚流傳出來的摸金符,不消一日,郭老四保證自己傷勢痊癒活蹦亂跳的。


  常盛撇撇嘴,沒有說話,他怎麼聽怎麼覺得郭老四的話有點玄乎。劉季則是掐指算了幾下,然後一笑,對郭老四說:「後天到潘家園,上午九點十分,必有收穫。」


  他這個做派,倒是讓郭老四心中又安穩了幾分。在常盛和郭老四眼中,劉季又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更加讓人信服。


  夜色濃重,常盛要兩個人進屋休息,郭老四搖搖頭,提出了個古怪的要求。他要常盛拿自己帶來的鏟子,在院子中的土地上挖個坑,將自己埋在其中,用薄薄的一層土蓋住受傷的臉,留出鼻孔即可。


  常盛搖搖頭,覺得這老頭過分地古靈精怪,難道是覺得希望不大,想自殺不成。他看向劉季,劉季這時,顯然已經取得了他完全的信任。劉季點點頭,「土性寒,地有大德,這麼做的確對郭爺有所幫助,咱們還是照辦吧。」


  論起挖地,常盛是一把好手,拿出當年當兵時挖掘工事的本領,三下五除二就掘出一個容納一人的淺坑來。郭老四走過去躺在其中。常盛用土把他掩住。眼看著郭老四的呼吸越發地平穩,幾天來沒有休息的他倦意上來,竟然片刻間就微微地起了鼾聲。


  月光透著窗欞灑了進來,常盛在一邊鼾聲大作。劉季枕著臂,心事重重,一言不發。


  他沒有常盛這麼大的心眼,幾天來郭老四的遭遇讓他揪心。這窖還沒有進去,就惹了這麼大的麻煩,誰知道真的開始探索,會遇到怎樣的風險和古怪?

  支撐他進行下去的,是他的好奇心和內心對爺爺長期以來的信任。劉家就自己一個子孫,尚未婚配,自己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就算是徹底地斷了劉家香火。因此,他相信爺爺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不過這事情的確透著幾分說不出的味道。幾天來,隨著和常盛的接觸。劉季才知道,常家的確是自家世交,身世也足夠顯赫。這常盛就是當年明初的無敵戰將常遇春的後代。常遇春性格粗豪,崇尚武力,當年誰都不服,就連皇帝朱元璋都怕他三分,唯獨對劉伯溫敬若天人,言聽計從。


  看似常態的世交見面,可是劉季不覺得事實就是如此。為什麼到了六百餘年後,自己會和常盛這個素未謀面的所謂世交偶遇呢?又一起牽涉到這奇怪的事情中來?


  何況,這個宅子是明初所建,正是劉伯溫和常遇春叱吒風雲的時代,這和自己與常家有什麼關聯?他腦子裡猛然一個念頭閃爍,這個宅子的主人姓徐,而明初,姓徐的倒也真有一個赫赫有名的人家,那就是朱元璋手下的大帥徐達。


  如果這宅子真是徐家的老宅子,那劉徐兩家也肯定是世交,這點為什麼爺爺沒有提起過?如果說宿命就是這個宅子里的秘密,爺爺倒不如直接把自己推薦到徐家,豈不是更加方便,哪會像現在這樣偷偷摸摸的。


  一時間,一個個疑點和念頭在劉季心中掠過,他頓時心如亂麻,不知所以,再想其他都是無用,如今要想的是怎麼繼續發掘這個宅子下面的秘密。


  他一聲輕嘆,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前程未卜。他所想到的未卜,是真的占卜不出來。劉季在郭老四齣事後,掐算過自己的前程,可是天機混亂,一片混沌。看得出有風險在,也有大的氣運,可是就像隔了層紗,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常盛翻了個身,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詢問:「神仙兒,你怎麼還不睡?」


  「我在想,咱們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


  常盛一聽這話,也來了精神,「那說不準了,不過這事我一定要查到底。」說著,他吧唧吧唧嘴,一副遺憾的表情說,「這得說咱們比不上部隊的力量啊,我記得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我們在拉練前也有先頭部隊去檢查情況,遇到有古怪的山洞山澗什麼的,都會用探險機器人帶攝像頭進去打個先鋒。咱要是有那個東西,嘿嘿,這什麼破宅子下面的秘密,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話讓劉季心中一動,探險機器人,他自然沒有。那種高科技的玩意兒成本極高,也不是他能想得起的。可劉季知道有一種奇門遁甲里的術法,倒是能起到類似的作用。


  想到這兒,劉季腦子裡飄過一道倩影,有些痴了。


  劉季想到的是個女孩,她比他小上一歲,姓司徒。


  司徒家和劉家關係特殊,據傳,當初劉伯溫身邊的僕從中,有人以司徒為姓,在劉伯溫的悉心教導下,學會了奇門遁甲中的「木字門」。


  木字門,起源於三國時期的諸葛孔明,傳說中的木牛流馬就是木字門的傑作。至此,司徒家和劉家,一直是半主半仆、半師半徒的關係。


  劉季一歲時,司徒家添丁進口,生下一個女兒,叫司徒灼華。這女娃也是奇怪,從落地后就一直哭聲不斷,不進奶水。一直到七天後,劉仲受邀,帶著劉季前去賀喜,結果劉季剛一進門,這小女娃就止哭為笑,「咯咯」地樂個不停。


  從那之後,兩家人都知道,小女娃和劉季有緣,兩家老人也樂成其美,給兩人定下了娃娃親。司徒家靠著木字門的獨特手段,做了不少巧妙的東西,經商有成,家門豪富。在劉季十八歲的時候,司徒家舉家搬遷去了法國。司徒灼華因此大哭一場,甚至想躲在劉家,等家人都走了自己自然能夠留下,可是卻被劉仲送了回去,說不能誤了她的前程。


  雖然出國幾年,但司徒灼華和劉季通過網路聯繫緊密,幾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司徒灼華故作兇悍狀,勒令劉季不得與其他異性交往接觸,否則一定會做一個殺手,上天入地地追殺劉季,讓劉季汗顏。


  司徒家傳家之密,卻不在木人的製作上。有一種奇妙的同心傀儡,堪稱奇中之奇,這種傀儡宛若常人,根本難以看得出真假。只要不是到醫院做精心的檢查,就難以分辨出和真人有什麼差異。更奇的是,哪怕相隔萬里,靠心血牽引都可以控制傀儡。控制傀儡的人,傀儡所做的一切都能夠如親身所歷。


  劉季想起的,就是司徒灼華的同心傀儡。雖然同心傀儡製作不易,可是實在是探測眼下這個神秘宅子地下的無上利器。再者,藉此緣由讓司徒灼華回來,那兩個人又能在一起了,實在是給劉季再添心勁……


  想到這裡,劉季起身,出了房門,交代了又睡得迷迷糊糊的常盛一聲,自己出去網吧上網。這時正是法國的白天,司徒灼華應該在線。


  到了網吧,劉季要了個包間,心裡惶恐,不知道自從來北京后,就忙於應付這些事情而沒跟她聯繫過,會是什麼後果,是不是要遭遇恐怖的河東獅吼?他登錄上線,卻發現司徒灼華的留言,學校組織學習交流,司徒灼華告訴他自己這段時間不能跟他聯繫,讓劉季耐心等待,附上的還有一個香吻的圖片,以及持刀威脅劉季不能出軌的叮囑。


  劉季心中既甜蜜,又有幾分失落。自己從小到大,靠著一手占卜的本領,做事風調雨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迷惑與失落過。似乎接近這個宅子后,自己的人生和氣運完全轉變了,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他心想,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沮喪地下機,出了網吧,劉季朝邪宅走去。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似乎有誰在快速地移動。這讓他渾身汗毛立起,頭皮發麻。這裡深夜荒涼,如果真的是推斷有誤,前段時間的命案和邪宅無關,這麼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加快了腳步,劉季走到街口,俯身裝作系鞋帶,從地上摸起一塊磚頭,攥在手裡,視線從腿中間向後看去,只見黑影一閃,後面的人似乎察覺了什麼,躲在了街邊線桿的陰影當中。


  這個動作更加說明那個黑影有問題,劉季心裡沉甸甸的。他心中一動,摸出手機,假意打電話的樣子,故意大聲說:「哎,到哪兒了,我就在街口呢,快點啊……哦,馬上到是不是……」


  說完,劉季攥著磚頭起身,不急不緩地哼著歌朝前繼續走,眼角的餘光和耳朵卻密切地注意著身後。見身後沒有動靜,劉季加快幾步走出了街口,向左一轉,在一家社區門口的花壇里躲了起來。


  大概有五分鐘左右,一條黑影從街口走出。夏夜,這人卻穿得嚴嚴實實的,豎起了襯衣的領子,戴著碩大的墨鏡,站在離劉季不遠的地方嘀咕了一下,覺得失去了劉季的蹤跡,只是搖搖頭,徑直朝著來路走了回去。


  看他徹底地消失在了夜色里,劉季才從花壇中跳出,不顧身上的花葉,撒腿一通狂奔,到了宅子門前,推門進去,牢牢鎖上了門,才急促地喘息了起來。


  常盛聽到了動靜,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到是他,長出一口氣說:「你啊,我還以為進了外人呢。」


  劉季穩定心神,將方才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常盛,他立刻來了精神,馬上要出去拿賊。郭老四的聲音悶聲悶氣地在地上響了起來,「小子,不是咱們的事被有心的人發現了吧。那些干土行的毛爺鼻子可是比狗還靈,常小子你最好出去轉轉,看看附近還有什麼可疑的人物沒有,別莫名其妙地就被別人搶了飯碗。這面子,郭爺我可折不起。」


  常盛大步出了門,在外面拉網式地踅摸了一圈。要想瞞過特種兵出身的他,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回來后,他笑罵老郭疑神疑鬼,還責怪劉季也想得太多,外面—別說人,連個影子也沒有。


  劉季卻獃獃愣愣的,似乎在想些什麼,他忽然覺得,那個跟蹤自己的黑影看上去有些熟悉,似乎像是送自己到這個宅子的秘書。莫非,徐氏集團發現了什麼,才讓他來監視自己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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