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永遠有多遠？其實很遠(3)

  「國外才能讓我開闊眼界，讓我更快地獨立。我想要自信！自信，你懂嗎？我沒有自信我配得上你，我沒有自信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我也沒有自信，我可以走進你的家庭，讓你爸爸媽媽都喜歡我。」


  他沒再回復。


  她對著計算機等待了一下午，他的QQ頭像始終亮著，沒有說話，不知是不是和她一樣在計算機前安靜地坐著。凌凌開始討厭網路，隔著它，她無法看見楊嵐航的表情，無法了解他傷得有多深。


  楊嵐航又何嘗能看見她落在鍵盤上的眼淚，看見她鍵盤上泛白的手指。有時候，她真恨楊嵐航的堅持和決絕，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她就不需要如此傷害他。傷害自己最愛的人，比受傷更加難受……


  晚上六點，鄭明皓在公寓樓下打電話給凌凌：「我在樓下等你。」


  凌凌揉揉紅腫的眼睛，伸頭往窗外看，只見鄭明皓抱著一大束超級誇張的玫瑰花。


  「你搞什麼啊？」她啞著聲音問。


  鄭明皓沒回答，只說：「你千萬別急著下來，最好等到全校人都知道我在等你，你再下來。」


  他的方法非常奏效，凌凌關了電腦跑下樓，僅用了一百秒。


  「你饒了我吧。」凌凌哀求地看著他，「你還嫌我被人唾棄得不夠？」


  鄭明皓看見她腫得像桃子一樣的眼睛，深深嘆了口氣，才說：「憑我多年來泡論壇的經驗，想要終止一個熱門話題，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製造出一個更熱門的話題。」


  聽上去不無道理。


  鄭明皓把手裡的玫瑰花塞進凌凌懷裡：「走吧！想讓所有人相信你和楊嵐航關係清白，就跟著我混吧。」


  凌凌抱著玫瑰花站著不動。鄭明皓拉拉她：「怎麼不走？李微他們在飯店等著呢，你不是答應要請人家吃飯嗎？！」


  「明皓，你為我做得太多了。」


  鄭明皓露出一臉壞笑：「我不是幫你，我是想試試做你男朋友什麼感覺。」


  「你肯定會失望。」


  「那正好，吃不到嘴的葡萄總是甜的，嘗過了，是酸的，以後就不會再惦記了！」見凌凌還在猶豫，他乾脆拖著她的手臂，拉她走。拉拉扯扯中，引來不少人的關注。


  凌凌無比慶幸學校封了BBS，否則，她又要上十大頭條了。


  自從和汪濤分手，凌凌再沒有和李微、高原他們一起吃過飯。仔細算算，一轉眼竟有三年了。


  他們除了身邊多了女友，什麼都沒有變，還和以前一樣喜歡信口胡說。尤其是李微，他喝了兩瓶酒之後，又開始口沒遮攔胡言亂語：「我說白凌凌，阿皓死心塌地跟著你這麼多年，你好歹給他個名分吧。」


  她沉默了，說得好像她和鄭明皓有實無名。


  鄭明皓開口替她解圍，指著李微說：「服務生，再給他五瓶啤酒。」


  「得！」李微忙說，「當我沒說！」


  低調了沒幾分鐘，李微又問凌凌：「你真要去日本？」


  「嗯。」


  「你千萬別去！日本人別提多變態了，當心他們把你折磨得骨頭都不剩。」


  這話說得……怎麼那麼發人深省？


  李微身邊的高原扯扯他，好心提醒他：「三哥，你別誤會，人家是去讀博士的。」


  李微義正詞嚴，正氣凜然：「我說的就是讀博士，你小子想什麼呢？！」


  高原無語，躲一邊去自我反省。李微轉過臉又對凌凌說：「去年我們實驗室有個師兄被派去日本，上個月剛回來，人整整瘦了一圈，見到飯店眼睛放綠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非洲難民營回來的。我聽他說，日本人特變態，工作起來不吃不喝不睡，還不要命。在日本讀個碩士要脫一層皮，讀個博士骨髓都要被榨乾。」


  凌凌嚇得目瞪口呆：「真的？」


  「真的，有空我讓你見見那位師兄，簡直就是殘花敗柳。」


  凌凌低頭喝茉莉茶，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鄭明皓大聲說：「快點喝酒，哪那麼多廢話！」


  李微暗暗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兄弟在幫你呢！

  鄭明皓回他一個冷眼，意思是：用不著！


  「明皓，」凌凌把椅子挪近鄭明皓，小聲問，「你能告訴我BBS上那個帖子的IP地址嗎？我想知道是誰發的帖子。」


  「是盧青，學校正在研究是不是要開除她。」


  盧青？一個平凡得總會埋沒在人群里的女孩，一個喜歡偷偷把楊嵐航的文章整理成冊的女學生，一個高傲得從不主動和她說話的女同學。凌凌自認沒做過任何對不起盧青的事情，她何必做得這麼絕？

  凌凌站起來，向門口走去。鄭明皓及時拉住她：「凌凌，你去哪兒？」


  「我去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和汪濤是老鄉。」鄭明皓給了她答案。


  「汪濤？」


  「汪濤在沒認識你之前跟她走得挺近的，一起自習，偶爾也一起吃飯，不過認識你之後就不再跟她來往了。」


  「她曾是汪濤的女朋友？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她是汪濤的女朋友？」


  「汪濤怕你誤會，不讓我們在你面前提起盧青。其實，也不算女朋友，汪濤沒喜歡過她，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寂寞。不過，如果你沒出現，他們也許會有發展。」


  凌凌無力地坐回椅子上。她清楚地記得，當她跟肖肖品評楊嵐航的不正常時，盧青在一邊大聲說：「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


  盧青怨恨的眼神包含了很多內容，但她從未深究，如果她多了解一些盧青，或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她忽然不怪盧青了，畢竟在盧青的眼中，她拋棄了汪濤，又要糾纏楊嵐航；搶走了她的愛人，還要去玷污她心中神聖崇高的偶像；她跟楊嵐航同居，還要在別人面前裝作清高，把他數落得一無是處……如果換了她是盧青，她也一樣會怨恨，只不過她不會選擇這樣害人害己的方式。


  時間已經很晚，大家還沒有散席的跡象。凌凌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才發現有兩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未讀的簡訊，都來自楊嵐航的手機號。


  她急切地點開簡訊，上面顯示：「凌凌，你在哪裡？」


  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詢問，卻讓她的思念洶湧而來，她好半天才平復下激動的情緒，慢慢打字：「和朋友出來吃飯。」


  他又發來信息，凌凌緊張地點開。


  「我可以見見你嗎？」他問。


  月光籠罩，夜空深邃。她的心微微一顫，說不清是苦，是甜。她掙扎了好久，才狠下心：「我們盡量別見面了，萬一讓人看見會很麻煩的。」


  「我明天要去B市出差。」


  「明天？這麼急？！」


  「李校長剛接到電話，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這個項目對李校長非常重要，一旦申請不下來，不但整個課題組這半年多的努力白費了，還可能影響他後續的計劃。所以，我們要去想辦法溝通一下。」


  她急忙問：「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還不確定，最快也要一周，說不定要等到結果出來。」


  「哦。我這幾天可能要辦理離校手續。」


  「凌凌，出國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好不好？」


  分別的滋味揉碎了她的心，散了一地。她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仰頭喝下去，和眼淚一樣苦澀的啤酒流進心裡。


  酒局結束，鄭明皓送凌凌到寢室門口，離開。她沒有進去，捧著手中的玫瑰花坐在公寓前的長椅上。一直坐到公寓的燈熄了，大爺鎖上了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見他的慾望，跑向楊嵐航的住處。


  她剛剛離去，昏黃的燈光下，一個頎長的人影走到長椅前，坐下，拿起被她遺忘的玫瑰花。鄭明皓苦笑，付出再多，他終究得不到她的心。


  凌凌一口氣跑到楊嵐航的樓下，警惕地四處望望，確定周圍沒有人，她一口氣跑上樓。不敢敲門，怕聲控燈會把黑暗的樓道照亮。她悄悄發了條簡訊：「開門，好嗎？」


  很快，她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打開。起居室橘色的燈光照出她最想見到的人，一身落寞。


  「我好想你！」她撲到他懷裡，雙手摟住他的頸項。


  門在她身後關上，留給他們無人能窺探的空間。凌凌再也抑制不住渴望，踮起腳，吻上他的唇。她從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渴望，想要感受他的溫度，感受他的心跳，更期盼他能填滿她心底的失落。


  楊嵐航在幾秒的失神后，一手托住她的後腦，一手摟住她的腰，忘情地吻著她。


  他們的吻，熱烈，也決絕。熱吻燒毀了理智，他把她推倒在沙發上，解開她的衣扣。


  凌凌仰起頭靠在沙發椅背上，任由他壓在她身上，熱切地親吻著她。


  橘色暖光籠罩下，地板上人影雙雙，影影綽綽，衣衫逐漸脫落。玲瓏浮凸的嬌軀，暗光流動，暗香幽深……


  「我不會讓你走，說什麼都不會！」楊嵐航坐在沙發邊緣，把凌凌的身體攬入懷中。


  她看著他，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我不走了！可最後，她還是堅定地回答：「我一定要走，說什麼都要走！」


  「你！」憤然的聲音結束在熱辣辣的親吻中，不知楊嵐航想壓抑或是發泄他的怒氣。痛與愛，激烈的刺激讓凌凌再也無法思考，腦中一片空白。


  光芒絢麗的燈光在黑暗的視線中流動，天翻地覆地搖晃。歡愉過後，他伏在她身上，身體戀戀不捨地交纏，一室旖旎的味道，一室滿足的呼吸聲。


  他托起她的臉，迷亂地看著她，沙啞地輕喚她的名字：「凌凌，你到底要我怎麼做？除了放你走，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我，我還會回來。」她輕輕摟著他的腰，不捨得鬆開。假如她能愛他少一點，愛自己多一點，她一定會留下。可她太愛他了，愛死了他站在國際會議的講台上，渾身上下盡顯中國男人獨有的清高與正統。


  更重要的是，她也真的不想T大失去楊嵐航。真正的科學，不是「錦衣玉食，功成名就」這樣虛浮的價值觀能創造的。縱覽古今中外，真正有所作為的科學家只分為兩種：一種是貴族，終日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另外一種是瘋子，不知道「錢」字怎麼寫。他們憑著一種近乎痴狂的熱愛，創作出偉大的奇迹。楊嵐航恰恰就是這樣的人，而他這樣的人，現代社會已經越來越少了。


  所以李校長才不忍看著他自毀前程，為他殫精竭慮。


  這些年，作為T大主管教學的副校長，李校長除了煩瑣的行政工作和應酬，還要撐起一個龐大的課題組。課題的進展，經費的申請，還有所有老師和學生的民生問題，一切都壓在他這位年近六十歲的老人身上。想確定他有多辛苦，只需看看他瘦小的身材和眼睛里的紅血絲就可以明白。


  李校長迫切地需要一個人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幫他撐起課題組。朱老師太木訥，劉老師逐漸走向行政道路，剩下的年輕老師難當重任。李校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楊嵐航身上，而他也的確是科學界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要硬體有硬體，要軟體有軟體，要能力有能力，要人品有人品。


  唉！只可惜楊嵐航愛江山更愛美人，枉費了李校長一番良苦用心。


  「李叔叔已經同意我辭職了。他會和我去B市一趟，跟那邊談一談我離開T大以後，那個項目以什麼方式繼續。」他淺吻著她的髮絲，「你哪裡都不要去，在學校等我回來。」


  凌凌沒有回答，轉移了話題：「我聽說除了那個衛星的項目，李校長還用你的名字接了個項目，那個項目也很重要，是不是？」


  「嗯，有一種火箭用的材料，已經做了一年的可行性分析，也做出了材料，現在只差最後的實際測試。」


  原來是火箭的項目，看來李校長為了栽培他，真是竭盡所能了。


  她用指尖摸索著他的臉，用心地把他的樣子記在心裡：「好吧！我答應你，你放心去B市吧，我哪裡都不去。等你把事情解決了，你想怎麼做都隨便你。」


  她本不想欺騙他，可為了他能安心去B市，她也只好暫時安撫他一下。


  楊嵐航糾結的眉峰終於舒展開，把她摟在懷裡：「相信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她點點頭，對他說：「我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夠了。」


  熄了燈，凌凌在黑暗裡看著他的影子，慢慢把臉貼在他的胸口，手臂從背後環住他的身體。真捨不得他的體溫，他的味道。


  一夜未眠，遙遠的天空濛蒙亮時，凌凌依依不捨地退出溫暖的懷抱，赤著腳跑到客廳，從沙發上拿起衣服穿好。她為他洗凈昨天換下的襯衫、內衣，還有襪子。還為他做了一頓最簡單的早餐——煎蛋、麵包、牛奶。


  最後凌凌寫了一張字條給他：

  尊敬的楊老師：


  早餐放在微波爐里熱熱再吃。你的胃不好，不但要注意飲食，更要注意睡眠。你放心去B市吧，我會等你回來！

  此致敬禮

  凌凌

  走之前，凌凌環顧四周，很想最後為他整理一下房間，卻發現他太過整潔，每一樣東西都有著自己專屬的位置，不容改變。她還想試著找些屬於她的東西帶走，就像電視劇里的分別一樣，提著重重的行李箱，裝走一些甜蜜的回憶。可是，沒有一樣東西屬於她。


  低頭看看腳上的鏈子，她心裡有了些安慰，至少楊嵐航送過她一件禮物。


  門緩緩合上，凌凌最後看了一眼房間里熟睡的人，不知他做著怎樣的夢，雙手緊緊抱著懷中的絲被。


  提心弔膽，遮遮掩掩回到寢室，凌凌總算鬆了口氣。睏倦得眼睛乾澀，頭腦昏沉，躺在床上，一點睡意都沒有。


  躺到渾身發軟，胃痛如絞，凌凌爬起來想找點吃的，才發現她的寢室里連白開水都是奢侈品！她想去超市買點東西，想起同學們富有穿透力的眼光，凌凌寧願繼續忍受著胃疼的折磨。


  為了轉移疼痛感，她擦了擦筆記本電腦上的灰塵。打開電腦，第N遍回味她珍藏的聊天記錄。一字一句細細地品味，越品越有滋味。


  八點多，凌凌正對著聊天記錄傻笑，楊嵐航打來電話。


  「喂！」她的臉上還維持著甜蜜的表情，聲音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