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東帝洲,啟迪國,顯隆帝,元亨十九年。


  正值深冬時節,宮門外冰天雪地,屋內卻是溫暖如春。


  顯隆帝背手立在高大的窗前,凝視著一群鳳尾雀在高大的龍血樹上鳴叫跳躍。


  此刻,這位年富力強的皇帝的眉宇間籠罩卻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迷霧。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太監遠遠地跪著,緩聲說道:「神機衛的趙千山已經回京,據他所言,十三年前的那一夜確有一個孩子自京城去了鸚鵡洲


  顯隆皇帝聞聽虎軀不易察覺地一震。


  伏在地上的老太監卻看得真切,將身體伏得更低道:「陛下,老奴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隆慶揮手道:「啰嗦什麼」


  老太監忙低頭說道:「這幾日宮裡似乎有人也去了鸚鵡洲。」


  皇帝猛地轉過身來,高聲喝問道:「誰」


  老太監從皇帝的口氣中能夠感覺到皇帝並不知曉此事,頓了頓,方小心地吐出了三個字:「衛無忌。」說罷便眯著一雙老眼偷看皇帝的反應。


  皇帝果然不快,怒道「他們究竟要怎樣,非要逼著朕殺人嗎」一掌拍在身側的茶几上,一隻小巧的定窯瓷杯應聲而落,摔得粉碎。一個小太監聽到動靜慌忙推門進來,卻被老太監用眼色轟了出去。


  老太監低聲道「陛下息怒,老奴揣度著茲事體大,便擅自做主,讓神機衛加派人手務必保全那孩子的安全但關於這個孩子的種種傳聞畢竟都是捕風捉影,皇上倒不可太多當真才是」


  皇帝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抬手示意他起身,嘆了了口氣說道:「吳六一,關於這件事情,朕的心裡的矛盾忐忑,只有你最清楚,吩咐神機衛不,你親自去一趟,好好照顧那個孩子,待時機成熟再將他帶入京來吧」


  說罷望著窗外的飛雪靜靜地出神。


  十三年前,同樣是如此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遠在北疆親征蠱魀魔族的顯隆皇帝接到京城急報:皇宮內發生火災,毓秀宮被燒成了白地,他最鍾愛的寧聰皇妃連同他尚未見面的新皇子在火災中罹難,甚至連屍骨都找不到半片。


  不想今日這場慘劇竟出現了轉機,不知道這轉機的背後會不會隱藏著一場血雨腥風的殺戮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凄凄鸚鵡洲。


  鸚鵡洲並不大,只是因為它處在秭歸江的轉角處,成為了秭歸一線最重要的中轉站,往來船隻甚多,商旅遊客如織,也算是啟迪國境內聲名遠播的物阜繁華之地。


  啟迪國人篤信俠義之道,而鸚鵡洲尤盛,闔城武館林立,武人遍布,可謂是家家聞刀聲、戶戶尚俠義。


  在鸚鵡洲的東北角有一處極大的宅院,這便是近人皆知的夜家了。


  夜氏先祖夜精忠因北討魔族立下了赫赫戰功,被封為威遠大將軍。如今先祖雖逝,偌大的夜家仍然不失當年的輝煌氣象,特別是其玄孫夜檀不喜仕途而醉心於武道,終於將夜家的祖傳的武技發揚光大,成為啟迪國武界的一方諸侯。


  夜家巨大的演武廳內,拳掌之風激蕩,喝聲皇皇,有數十弟子在忘我操練。


  在演武廳正中的一座方台上端坐一人,這人頭髮有些花白,面色平和慈祥,卻掩蓋不住一種強悍的氣息。他便是啟迪國的武道強者夜檀。


  在夜檀的身側幾個年齡相若的少男少女負手而立。他們分別是夜檀的大兒子夜星河、二夜千帆、三兒子夜鳳雛、小女兒夜清玄和外甥謝天華。


  下面操練了近兩個時辰,夜檀方抬起手來示意大家停止下來,緩緩起了身,望著台下的眾弟子,朗聲說道:「自我夜家先祖建立功勛以來,我們始終堅信一個道理,那便是武者之道貴乎心堅如鐵、心專如注,打好你們的每一拳,站好你們的每一個樁,都意味著你們在修習的道路上又前行了一步,唯有堅持你們才有機會向你們的星河師兄、千帆師兄他們一樣成功邁過抱一境、若水境、希言境,甚至進入金剛不壞、與仙道同行的無形之境」


  台下一眾弟子直聽得熱血沸騰,個個摩拳擦掌,臉上無不現出激越之色。


  在演武廳外的一處角落裡蜷縮著一個十二三歲的黑瘦少年,在偷偷觀看那些弟子的操練,神情中充滿了艷羨之色。


  這少年是夜氏家族中一個旁系宗親夜椿的兒子夜千重。這夜椿雖和夜檀同輩,但在夜家的地位卻是天淵之別,是以他十三歲的兒子始終沒有資格進入族學,更別說踏入演武廳半步。


  夜千重在演武廳外伏了半日,早已經筋疲力盡,腹中飢餓難當,忍不住輕輕地扭了扭麻木的雙腿。


  那夜檀的耳目是何等銳利,眼神一凜,手一揮,一道勁氣劈空而去,只聽得一聲痛苦的呻吟之後,一個瘦小的身影自牆頭跌落了下去。


  眾弟子見狀紛紛怒吼著沖了上去,沖在眾弟子最前面的當屬夜檀的外甥謝天華。


  這謝天華雖然和夜檀的子女們一同習武,但因資質平庸,並無突出之處,在眾兄弟間並不受看中,甚至一直都沒有入門成為夜檀的弟子。於是他便更加要在舅舅面前極力表現以討得歡心。


  只見那謝天華如同惡鷹撲食一般衝到了近前,見伏在地上的只是個孩子,心中好生失望,口中喝道:「好個膽大包天的小賊」一腳狠狠地踩在了那孩子的身上。


  那孩子本已經有些昏迷,經他一腳之力,卻已經稍稍醒轉了過來,艱難的轉過頭來,嘴角兀自掛著一抹殷紅的鮮血。


  謝天華自然認定他,竟有些莫名的興奮,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揪著脖子將夜千重提到了眾人面前,口中罵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居然是你在這裡偷看我舅父練功」


  「是千重」夜清玄脫口而出,四兄妹中數她同夜千重熟悉一些,但也不過是照過幾次面而已,其餘幾個基本上都將這黑瘦的少年視作無物。是以他們眼角輕輕瞟過這個像風雨中的麻雀般微微顫抖的孩子,並沒有半點感覺。


  夜檀更加不知夜千重是何方神聖,有些疑惑地望著女兒。


  夜清玄解釋道:「他是東府十三叔叔的兒子,今年已經應該有十三歲了」


  夜檀哦了一聲,他只依稀記得東府的老十三叫做夜椿,其他也是沒有半點印象,看著這可憐的孩子心中多少生出一份愧疚之意。


  謝天華卻不知道舅舅的心思,忙不迭的補充道:「這小子是十三瘸子從雪地里撿回來的小雜種,出了名的桀驁胚子,如今賊頭賊腦地躲在這裡定是受了外面什麼人的攛掇也未可知」言語甚是不堪。


  夜檀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團。


  夜清玄秀麗的小臉已經漲紅,沖著謝天華不滿地說道:「天華表哥,再怎麼說他都是姓夜的,你又何苦這麼折辱於他」


  謝天華平素是最是俯就表妹,見她不快,又覺察出舅父的面上露出了不悅之色,自知失言,趕緊訕訕地住了口,不無怨恨地狠狠瞪了夜千重一眼,有力將他扔在了地上。


  那小小的身子咕咚一身摔在青石地面上,自然不輕,少年的臉上頓時現出痛苦之色。


  夜檀卻不去看他,只是望著大兒子夜星河,淡淡地說道:「讓林管家給各個府里重申一下我們夜家玄武廳的規矩,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再發生。給老十三送些銀子,讓這孩子好好養養傷吧。」


  言罷,起身負手而去。


  謝天華哈著腰目送舅父的身影消失在影壁牆後面,這才轉過身來,望著表哥夜星河問道:「大師兄,這個雜碎該如何處置」


  夜星河卻沖他一擺手道:「哎,我可不是你的師兄哦這個小子就有勞你替我按照父親說的去處理了吧,不要太過分啊」


  說著哈哈一笑帶著一乾弟妹逶迤而去。


  夜清玄也無奈的望望地下的夜千重,搖了搖頭跟著哥哥們去了。


  入夜。


  一間破舊的陋室,一點如豆的微燈。


  這一切與煌煌威遠大將軍府邸的氣象格格不入。


  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懷裡抱著一個滿臉淤青的孩子,男子的臉上充滿戀愛,淚水漣漣。


  「重兒,父親對不起你,養你卻沒有能力保護你,我們處在矮檐之下,一定要認命,謝家少爺看不慣你,你就學會向他低頭服軟,不要想著去進學、習武啦,開春我會求府里的管事為你謀一份採買的差事,我們父子二人安安穩穩度日才是大事」


  夜千重緊閉著嘴巴,眼中一片黯然,他的心裡不斷在盤旋著一個問題:難倒一個平凡人的夢想就這樣破滅了嗎還是一個平凡人本就不敢擁有夢想

  突然,少年瞪大了一雙眼睛,連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


  夜椿也感覺到了異樣,回頭望去,不覺驚呼了一聲。


  身後的那扇破舊的木門無聲地打開,一群黑衣人正靜靜地望著他們。


  這些黑衣人個個手握兵器,面罩黑巾,鷹隼般的眼睛在昏暗暗的室內顯得煞氣破人。


  夜椿見狀連忙滾到在地上,磕頭作揖道:「謝家少爺,我家重兒縱然是犯了天地的錯誤也不至於勞煩各位這麼興師動眾吧,求謝家少爺饒他一命吧」


  黑衣人中領頭的一個嘿嘿一聲冷笑,望著父子二人,猛地一揮手

  刀光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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