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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何處染塵埃

  我跟在謝放身後,朝著海城中央走去。遠遠地就瞅見一大堆黑色的大方磚堆在那裡,有差不多一米高。謝放指了指那堆黑磚:「這個下面曾經有個大坑,我爺爺那輩剛過來時候,也沒搭理過大坑裡有些啥?到後來聽說了關於鬼面族人的故事後,一群老少爺們便甩著膀子,把這下面挖了一氣,以為能挖出什麼寶貝,可啥都沒有,下面就是石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什麼地下世界。不過,這些也都是祖輩他們說道的,我當小屁孩時候,跟玩伴們時不時在這石堆上爬來爬去,給這堆磚頭取了個名字叫做亂牆墳,還透過石頭縫隙往裡面看,自然啥都看不見。不過有一點倒是奇怪,每逢刮西北風的時候,這堆石頭縫裡面,總是感覺似乎有風吹出來。成人不會在意,但是當時我們那些孩子也沒別的事去留意,便觀察到了這點,並時不時躺在上面,說涼風從縫隙里吹出來,吹到背上涼涼的,很舒服。」


  「那難道就沒有人把這些磚頭掀開進去看看嗎?」我好奇地問道。


  謝放沖我咧嘴一笑:「如果你爹告訴你這裡面沒啥,你還會去嘗試嗎?再說,真有啥又能怎麼樣呢?」


  謝放一邊說著,一邊將石堆上的石磚踢了幾下:「這都是古時候壘城牆的磚頭,沒有個兩三個人一起動,一塊都抬不下。」說到這,謝放好像瞅見了什麼不對似的,「咦」了一聲,接著大步朝著石堆旁邊走去。


  我壓根就沒想啥,跟在他身後便朝里走去,可謝放就走了那麼三兩步便停下步子,接著猛地一下扭過頭來,對我說了句:「鬼面,情況不對。」


  他這話一出口,我第一反應就是需要呼喊身後的其他戰友。可還沒扭過身,甚至嘴巴也還沒張開的瞬間,腳下踩著的地就一下空了。我的身體往下摔去,我張大嘴正要呼喊什麼,卻被和我一樣往下摔去的謝放撲到了身上,他這看似無意的因為失去重心的動作,讓我沒有能夠喊出什麼。


  眼前一黑,頭頂的地面是用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合上的,我們沒能留意到。不過摔落的位置距離地面應該並不高,最多五六米吧?觸地后,黑暗中謝放「哎呦」了一聲,接著便聽見他說道:「不行,鬼面,我的腳崴了。」


  我沒搭理他,趕緊從隨身攜帶的包裡面掏出手電筒來,朝著四周照了幾下,是一個走廊般的過道,兩邊的牆壁上黑糊糊的。鬼面族人的傳說又在我腦海中浮現,如果這就是傳說中柳葉焚燒過的地下世界的一部分,那牆壁上的黑色,可能就是千年前的那場大火所熏黑的吧!


  我將手電筒前面的頭擰了下來,這樣將手電筒舉起,就相當於一個光線並不是很強的火把。這樣,光無法集中照射向同一個方向那麼清晰明亮,但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里,對於我與我身邊這崴腳了的戰友來說,已經足夠。


  「我們是怎麼摔下來的?」我對蹲在地上抓著自己腳踝的謝放問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摔下來的。」他抬起頭來,五官扭曲到了一起,看樣子崴得不輕。


  「可當時你不是說情況不對嗎?」


  「我有說嗎?」謝放的回答變得有點奇怪,但他緊接著又說了一句:「是,我是有說過情況不對,不過我所說的不對,是因為我發現那一堆廢棄的城牆磚頭比我們小時候在這裡的時候要少了一些。」


  我點了點頭,將手電筒放到地上,朝著他崴腳的位置伸手過去。謝放沖我苦笑道:「怎麼了?你還懂得推拿正骨什麼的嗎?」


  我沒回答他,我在鬼三那學會的究竟是一些什麼技能,是只有沈頭和我自己知道的。在外人知悉的我的資料裡面,我依然平凡無奇,並沒有太多特長。這,也是沈頭給我面具的原因,真正的葬密者,是需要將自己的本領隱藏在深處的,就如同我們要去埋葬的秘密一樣。真正的秘密,是不可能公諸於世的……


  我的手觸碰到他的腳踝,並在上面輕輕拿捏了幾下。謝放咬著牙,一副很痛苦的表情。但……


  謝放玩笑般的話語實際上還真蒙對了,現在的我,確實是會推拿正骨的,不但會正骨,而且還懂一些最起碼的筋脈活絡手法。也就是說,謝放現在所說的「崴腳」,在我的手拿捏到那位置的同一瞬間,是真是假,在我就已經有了答案。


  我沒有聲張,對謝放這個所謂的戰友的定位,我需要開始一個新的估量。因為……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崴腳。


  那麼,我們墜落到這地下世界的原因,也很有可能是他的傑作了。我的手繼續在他腳上幫他輕輕揉動著,就好像自己是一個普通戰友,在笨手笨腳為夥伴治療般笨拙。這一同時,腦子裡面也快速思考著,用著反推的思維方式:謝放對我撒謊,也就意味著他在我們這個團隊中有著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就意味著他之前對我說起的一些能夠挑撥我與鐵柱關係的話語,不過是將我拉向對他更加信任的陣營。那麼,他為什麼要拉攏我呢?難道,我在他那隱藏著的目的中,有著某一個重要的作用。


  「好了點沒有?」我抬起頭,關切的對謝放問道。


  謝放搖了搖頭:「沒啥大礙,始終只是崴了腳而已。」說話間,他掙脫了我幫他按摩腳踝的手,努力站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又抬起頭望了望五六米高的頭頂。接著,他抬起「受傷」的腳甩了幾下:「我們在這等一會吧?其他同志找不到我們了,肯定會跑到這附近,到時候我們扯著嗓子吼幾句,希望他們能夠聽到。」


  我點了點頭,但心裡明白——謝放將我帶進這個地下世界,自然不會是想要我很快就被我的戰友們拉上地面。他肯定有著某些後續的計劃,只是這一計劃在老狐狸的算盤裡,沒有這麼快施展出來。


  我面無表情,舉起手電筒繼續照了照四周。我想起了鬼三爺給我說過的一個很有哲理的故事……


  一位江湖騙子想要騙走高僧的紫金缽,於是,騙子在高僧面前上演了一場精心布置也非常悲戚的好戲,甚至不惜犧牲了自己的妻子。但高僧在目睹了這一切后,眼神中依然是最初的清澈與空鏡。騙子的嚎號大哭與竭嘶底里似乎都對高僧無任何效果。騙子最終絕望,他問高僧,為什麼你這麼一位慈悲為懷的得道修行者,在目睹人間慘劇后能夠不為所動呢?


  高僧微微一笑:「誰說我沒有所動呢?只是我的所動之前,是對你這騙子身份的確定。於是,你做的任何任何,在我眼裡,也都只是遊戲了。」


  騙子便覺得奇怪了,他再次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個騙子呢?」


  高僧吟唱道:「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誠然,真正的智慧者,喜怒不遜於色,處變不驚於容。後知後覺,靜觀其變。這……也就是我,這位叫做鬼面的葬密者,能夠在我現在這年歲能夠做到的最可怕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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