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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格意番外(4)

  格意番外(4)

  上午十點的商場里還很安靜,並沒什麼人出來逛街。

  言格翻看著厚厚的背景圖冊,拿著筆做記錄。

  甄意捧著一杯果汁坐在旁邊,一邊喝一邊咕噥:「誒,那個好看,淺藍色的,有星星的那個。」

  言格看一眼,把編號記下來,一扭頭,甄意的果汁已遞到他嘴邊:「喏。」

  他靜靜地看了看,她喝個果汁都不規矩,吸管被咬得癟癟又擰巴。半晌,還是低下頭,喝了一口。

  選好9張圖,兩人進了拍照機器。

  這次,他出乎意料地主動。

  有時候摟著她,低頭貼近她的面頰;有時候側彎著身子,讓她箍著自己的脖子,有時候側身站著,讓她站在身後扳彎了他的身子……

  甄意驚喜萬分,臉上滿滿全是笑意,揚起的嘴角收都收不攏。

  到了最後,他還留給她一個親親的吻。

  ……

  甄意從照相機器里走出去時,開心滋潤得像是剛剛在裡面恩愛過一番。老闆娘都忍不住狐疑地往機器里看,難道他們剛才在裡面幹了什麼。

  照片洗出來后,老闆娘把切紙器從柜子上搬過來切照片。而言格無意地一轉眼,竟看見了8年前的他和甄意。

  9張小小的照片,整整齊齊地貼在玻璃柜子下邊。

  他有一瞬間恍然如夢,8年前,他們是那個樣子,青澀,柔嫩,稚氣,蓬勃。時隔8年,照片泛黃了,褪色了,裡邊的少年和少女親密而又笨拙地貼在一起。

  ……

  開車回去的路上,甄意坐在副駕駛上,開心極了:「一定是老闆娘覺得你長得太帥,所以把我們的照片多印了一份,當廣告貼上去了。哎,我都不記得什麼照過大頭貼呢。」

  她拿著當年的和今天的對比,高興地發現:

  「好巧哦,我們都是一樣的姿勢誒,就是長大了8年。」

  當然是一樣的姿勢,因為他一個一個全都記得,連順序都沒有錯。

  「言格,那時候的你好可愛,難怪我那麼喜歡你。……唔,現在更英俊了……嗯,以前好青澀啊……」她一手拿著一份照片,看過來看過去,發現他無論在哪個階段,她都喜歡。

  她由衷道:「言格,如果是你,等你老了,我也會喜歡你老了的樣子。」她把照片貼在胸口,轉轉眼珠,想,

  「等你老了,銀髮斑斑,也會是個淡靜從容的老人家。哈哈。想想我會纏著你一輩子,等你變成老人家了,我還在你身邊蹦來蹦去,哈哈。真是太好啦。」

  她樂不可支,自娛自樂得哈哈大笑。

  言格心無旁騖地開著車,卻也不受控制地想了想她老了的樣子,一定是孫子孫女口中很酷很辣的奶奶,還是像現在這樣活潑鬧騰,對生活總是充滿好奇和嚮往,拉著他去做很多稀奇古怪的嘗試。

  「哇,迎春花好漂亮啊。」甄意趴在窗邊,被山林里的春景吸引了注意。

  正是早春,九溪的深山裡下過雨,樹林換了新裝,全是嫩嫩的綠色,看著清新又心曠神怡。道路兩邊的迎春花黃燦燦的,瀑布一樣蓋滿山坡。

  明黃,嫩綠,搭配在一起的確很好看。

  言格極淺地彎了一下唇角,和她在一起,他看到了這世上很多無與倫比的美麗。

  半小時後進了園林,甄意仰頭望著樓牌上墨色的「九溪言庄」四個字,又望望周邊古風古畫的山林,驚奇又興奮,嘆道:

  「言格,原來你從小在這裡長大啊。難怪……」

  「嗯,我帶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他答。

  由於前一晚下過雨,庭院里煙雨朦朧,更像是清幽的江南水墨畫了。走在潤濕的青石板上,水汽沁上來,甄意覺得小腿有些涼,可好在言格的手心十分熨燙,一點點暖進她心裡。

  她由他牽著手,走上露台,進到屋子裡看。房間里雅緻而乾淨,她開心地四處瞧,目光最終落在那一道木樓梯上,回身問他:

  「這上面不會是你的卧室吧?」

  「嗯。」

  「那我今晚可不可以睡在上邊?」

  「嗯。」

  她像要到了糖果的孩子,歡喜得立刻小跑上去,木樓梯咚咚咚全是她的腳步聲。

  上到二樓,推開六扇木門,望著那個淡雅的房間,她說:「言格,你的卧室真……漂亮。」說出這個詞,她又想,或許「格調」「品位」更合適?

  她像第一次來,左看右看,看到什麼都覺得美好;她最喜歡的當然是台階下的那一小塊草地。她站在草地上,仰頭望天空,很高很藍,一絲陽光灑在她的頭髮上,染著金色的光暈。

  「我好喜歡你這裡。」她說。

  他倚在門邊,不言也不語,就那樣靜靜看著她快樂的模樣。

  她又望向台階上那張大大的圓圓的矮木床,心裡浮起了別的心思,晚上和他睡在深藍色的床上,多溫馨啊。

  正想著,樓下傳來一下兩下的敲門聲。

  甄意回頭望他:「誰呀?」

  「設計師。」他朝她伸手,待她把手交過來,牽著她下樓,斟酌半刻,緩緩說,「是來給你量身做禮服的。」

  她「哦」了一聲,並無異樣。

  言格的心將要落下,卻聽甄意疑惑地問:「做什麼禮服啊?」

  他頓了一秒,道:「就像安瑤曾經做過的那些漢風禮服。」

  她愈發不解:「安瑤是誰?」

  「哦,抱歉,我忘了你不認識她。」言格回頭,對她微笑,「也忘了告訴你,我想帶你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婚禮,需要定做幾套特別的禮服。」

  「這樣啊。沒關係。」

  她輕擰的眉心舒展開來,靠進他懷裡,小聲問,「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言格,我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你答應,好不好?」

  她不記得言嬰寧了。

  他的心像被細細的針尖刺了一下,表面依舊淡然,彎了彎唇角,說:「好啊。我答應。」

  「真的?」她高興極了,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

  下樓去到客廳,幾位言家的設計師整齊地站成一排等候在檀木屏風旁。見了甄意,為首的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禮貌微笑:「少爺,甄小姐。」

  甄意回禮地點了一下頭。

  那位設計師其實就是上次幫安瑤試禮服的,見過甄意。但他們都不是話多的人,不會寒暄說安瑤的事,也不會套近乎地說婚禮,言格倒也放心。

  設計師準備好了,說:「先給甄小姐量一□體。」

  甄意說:「好啊。」

  言格也應允地點了一下頭。

  可……他的手緊緊握著甄意的,並沒有鬆開。

  庭院內外安安靜靜,只有風吹著竹簾清脆的撞擊聲。

  設計師規規矩矩地等待著,甄意也奇怪地看言格,手輕輕掙了掙。言格回過神來,緩緩鬆開了她。

  其實,

  心有餘悸,不知道哪一刻,再回頭,她就會認不出他來了。

  設計師在給甄意量身體,言格坐在這邊泡茶,時不時抬眸,眸光深深,隔著裊裊緩緩的水霧看她。

  一室的安靜。

  庭院外濃郁的霧氣也沁湧進來,柏木地板上,微風吹著卷卷的白霧滾動,這座小樓像是泡在仙境的雲霧裡。

  言格眸光一轉,落在她光露的小腿上,這時,設計師量完了,詳細問了她對顏色花紋的喜好后,就離開了。

  甄意對言格道:「她們好認真哦,連我的手指手腕,脖子腳踝,還有額頭,都要量。」

  他溫和地解釋:「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才最適合你,最好看。」

  說話間,他拿了一張薄毯過來,扶她坐下,又把她的腳抬起來,拿毯子裹住。

  手指觸上去,肌膚上沁涼沁涼的,他不禁斂了眉心,還是初春,山裡的溫度也比較低,不知她會不會著涼。

  「哦。」她猶自不覺,手指在額頭上比劃,「為什麼量我的額頭,要戴公主一樣的東西么?」

  他淺淺地彎了一下唇:「那叫眉心墜。」

  她聳聳肩,吐吐舌頭:「難得你搞得懂這些叫什麼。」

  甄意的腳包在毯子里,暖和多了。雨後的霧氣順著風源源不斷地往木屋裡吹,木榻木椅彷彿都漂浮在涌動的白霧裡。

  言格把她抱了起來,往樓上走。

  他走得穩妥而緩慢,木製的扶梯上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她窩在他懷裡,摟著他的脖子,抿唇直笑。

  言格察覺到了她的笑意,問:「怎麼了?」

  「嗯嗯。」她笑著搖搖頭,過了半晌,軟軟道,「言格,你對我真好。」

  他無法回答。莫名其妙地,鼻子有些酸。

  ……

  回到卧室,他把她抱進浴室里,讓她坐在浴池邊,給她拿熱水沖腳。她盯著圓圓的大浴池眨眼睛:「我們倆都可以在這裡游泳了。」

  他卷著袖子調好水溫,揉了揉她的頭,說:「別亂動,我去你的箱子里給你東西過來。」

  她乖乖地點頭。

  言格回到卧室,打開甄意的行李箱,把今早替她收進去的東西都拿出來。洗面奶,保濕霜,潤膚露……

  關上箱子,聽見浴室里沒有她的聲音了,只有潺潺的水流聲。

  「甄意。」沒人回應。

  他把手中的一堆瓶瓶罐罐放到地板上,站起身,心不知為何揪緊起來,快步走向浴室:「甄意。」

  她仍舊是他離開時的樣子,聽話地沒有亂動,坐在浴池邊拿花灑沖腳,還歪著頭在玩水。

  他聲音輕了一點兒:「甄意?」

  她踏著腳丫踩水,沒有理會他。

  他覺得一瞬間眼睛里像是進了什麼東西,視線花晃晃的,有些模糊。

  「甄意。」

  「啊?」她終於回頭了,眼神清澈,納悶又不解,或許是看見他一瞬驚惶的樣子,她的臉上也漸漸慌亂起來,愣愣的,「你……在叫我嗎?」

  這次,他沒再喚她的名字,而是走過去關了水龍頭,問:「洗好了嗎?」

  「嗯。」

  他拿了一張大毛巾,坐在浴池邊,把她的腳撈起來,擦拭乾凈。一下一下,很輕地摁壓,非常仔細認真。

  兩人都沒有說話,彷彿等待某個不想面對卻又不可阻擋的時刻。

  驅邪風鈴遠遠地在叮噹作響,天地間安靜得只有緩緩的風聲。

  終於,他抬起頭,準備說什麼,卻見她蹙眉望著他,茫然而無助,嘴唇顫抖,似乎很努力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言……格……」她終究說,「……言格……」

  其實,她的記憶早就已經空了,什麼都沒有了,和他有關的一切,和她自己有關的一切,都不記得了。

  到了這樣頹敗的地步,卻還死死地記得「言格」二字,卻還固執地抓著他的名字不肯放手。

  還懵懵懂懂地摟住他的胳膊,著急忙慌地往他懷裡靠。

  還如往昔,本能地認為他這裡才是安全的親密。

  言格把她摟進懷裡,下頜緊緊抵在她的額頭上,什麼話也說不出,眼淚就砸了下來。

  ……

  那天晚上摟著她睡覺,她是最安靜的一次。

  她始終只是緊緊箍著他的脖子,一動不動,不說話,也不肯閉眼睛,像是堅守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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