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海格的故事
哈利衝到男生宿捨去拿隱形衣和活點地圖,他的動作那麼快,以至於他和羅恩起碼等了五分鐘,赫敏才急急忙忙從女生宿舍下來,戴著圍巾、手套和她自己織的一頂織花小精靈帽。
「外面很冷!」看到羅恩不耐煩地咂嘴,她辯解說。
他們爬出肖像洞口,匆匆鑽進隱形衣——羅恩的個頭長了不少,他必須彎著腰才能把腳藏在裡面。然後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下許多級樓梯,時而停下來在地圖上查看一下費爾奇和洛麗絲夫人的蹤影。他們很幸運,路上只碰到了差點沒頭的尼克,他飄飄蕩蕩,無心地哼著歌曲,聽上去與「韋斯萊是我們的王」驚人的相似。他們躡手躡腳地穿過門廳,來到靜悄悄的雪地上。看到前面那一小方金色的燈光和海格煙囪上裊裊的青煙,哈利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他加快了步伐,另外兩人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他們激動地踏著積雪走到木門前,哈利舉手敲了三下,一條狗在裡面狂吠起來。
「海格,是我們!」哈利對著鑰匙孔叫道。
「應該想到的!」一個粗啞的聲音說。
他們在隱形衣下相視而笑,聽得出海格的聲音很高興:「剛回來三秒鐘……讓開,牙牙……讓開,你這條瞌睡蟲……」
拔門閂的聲音,門吱吱嘎嘎地開了,門縫中露出海格的腦袋。
赫敏尖叫起來。
「梅林的鬍子啊,小聲點!」海格急忙說,他越過他們的頭頂使勁張望,「在隱形衣里呢,是不是?進來,進來!」
「對不起!」赫敏低聲說,三人從海格身邊擠進屋裡,扯下隱形衣,讓他能看到他們,「我只是——哦,海格!」
「沒事兒,沒事兒!」海格忙說,他關上門,又趕緊拉上所有的窗帘,但赫敏依然驚恐地望著他。
海格的頭髮亂糟糟的,上面結著血塊,他的左眼腫成了一條縫,又青又紫,臉上和手上傷痕纍纍,有的還在流血,他動作很小心,哈利懷疑可能肋骨斷了。他顯然剛剛到家,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斗篷搭在椅背上,一個裝得下幾個小孩的大背包靠在牆邊。有正常人兩倍高、三倍寬的海格一瘸一拐地走向火爐,在火上擱了一個銅水壺。
「你遇到什麼了?」哈利問,牙牙圍著他們又蹦又跳,舔他們的臉蛋。
「我說了,沒事兒。」海格固執地說,「喝杯茶嗎?」
「算了吧,」羅恩說,「看你那副樣子!」
「跟你們說我很好。」海格說著直起腰,轉身對他們笑著,但疼得皺了皺眉,「啊,看到你們真高興——暑假過得不錯,是不是?」
「海格,你遭到襲擊了嗎?」羅恩問。
「我說最後一遍,沒事兒!」海格一口咬定。
「如果我們哪一個的臉變成了一團肉醬,你會說沒事嗎?」
「你應該去讓龐弗雷女士看看,海格,」赫敏焦急地說,「有些傷口看上去很危險。」
「我會處理的,行了吧?」海格威嚴地說。
他走到小屋中間那張巨大的木桌前,揭去桌上的一塊茶巾,下面是一條帶血的生肉,綠瑩瑩的,比普通的汽車輪胎稍大一點。
「你不會吃那個吧,海格?」羅恩湊過去看了看,「好像有毒啊。」
「它就是這個樣子,是火龍肉,」海格說,「我沒準備吃它。」
他拎起火龍肉,敷在自己的左臉上,綠色的血滴到他的鬍子上,他滿意地哼哼了一聲。
「好些了,它有鎮痛作用。」
「你能告訴我們你遇到了什麼嗎?」哈利問。
「不行,哈利,這是絕對機密,不能告訴你們,拿我的工作都抵不了這責任。」
「是巨人打你的嗎,海格?」赫敏輕聲問。
海格的手一松,龍肉咕嘰滑到了他的胸口。
「巨人?」海格在火龍肉滑到他的皮帶上之前把它抓住,重新敷到臉上,「誰說巨人了?你們跟誰聊過?誰告訴你們——誰說我——啊?」
「我們猜的。」赫敏抱歉地說。
「哦,你們猜的,是嗎?」海格用沒被火龍肉遮住的那隻眼睛嚴厲地盯著她。
「挺……明顯的嘛。」羅恩說,哈利點點頭。
海格瞪著他們,然後哼了一聲,把火龍肉扔回到桌上,走到嗚嗚響的水壺跟前。
「沒見過像你們這麼大的小孩知道這麼多不該知道的事兒,」他嘟噥著,把滾開的水潑潑洒洒地倒進三個水桶形狀的杯子里,「我不是誇你們。有人管這叫——包打聽。多管閑事。」
但他的鬍子在抖動。
「你去找巨人了?」哈利在桌邊坐下笑著問。
海格把茶杯放在每個人面前,坐下來,又拎起火龍肉敷在臉上。
「嗯,去了。」他嘟噥道。
「找到他們了?」赫敏屏著氣問。
「老實說,他們並不那麼難找,」海格說,「個頭大嘛。」
「他們在哪兒?」羅恩問。
「山裡。」海格含糊地回答。
「那為什麼麻瓜沒有——」
「不是沒有,」海格低沉地說,「只是他們的死因總被說成是登山事故,對不對?」
他把火龍肉移了移,蓋住最嚴重的傷痕。
「海格,跟我們說說你幹了什麼吧!」羅恩說,「說說被巨人襲擊的事,哈利可以說說被攝魂怪襲擊的事——」
海格嗆了一下,火龍肉也掉了。他連連咳嗽,大量的唾液、茶水和火龍血濺到桌上,火龍肉啪噠一聲滑到地上。
「你說什麼,被攝魂怪襲擊了?」海格大聲說。
「你不知道嗎?」赫敏瞪大眼睛問。
「我走後發生的事我都不知道。我有秘密使命,不希望貓頭鷹到處跟著我——討厭的攝魂怪!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它們在小惠金區出現了,襲擊了我和我表哥,然後魔法部想把我開除掉——」
「什麼?」
「——我只好去受審,好多的事情,可是先跟我們說說巨人的事吧。」
「你要被開除?」
「先說說你的暑假,然後我再說我的。」
海格用他能睜開的那隻眼睛瞪著哈利。哈利與他對視著,臉上是直率而堅決的表情。
「唉,好吧。」海格無可奈何地說。
他彎下腰把火龍肉從牙牙的嘴裡拽了出來。
「不要,海格,這不衛生——」赫敏說,但海格已經又把火龍肉敷到眼睛上了。他又喝了一口茶提神,然後說道:「我們學期一結束就出發了——」
「馬克西姆女士跟你一起嗎?」赫敏插嘴問。
「對,」海格說,他臉上沒被鬍子和火龍肉遮住的一點地方顯出了溫柔的表情,「是我們兩個。我告訴你們,奧利姆她不怕吃苦。你們知道,她是一位優雅的、穿得很考究的女士。我知道我們要去哪裡,怕她受不了爬石頭、睡岩洞什麼的,可她一次都沒抱怨過。」
「你知道你們要去哪裡?」哈利問,「你知道巨人在哪兒?」
「鄧布利多知道,他告訴了我們。」
「巨人是不是藏起來了?」羅恩問,「他們在哪兒是個秘密嗎?」
「不完全是,」海格搖著亂蓬蓬的腦袋說,「只是許多巫師都不操心他們在哪兒,只要他們離得很遠就行。但巨人住的地方很難進去,至少對人類是這樣的。所以我們需要鄧布利多的指引。我們花了一個月才找到地方——」
「一個月?」羅恩說,好像他從沒聽過這樣長的旅行,「可是——你們為什麼不拿門鑰匙呢?」
海格看著羅恩,那隻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有一種近乎憐憫的奇怪表情。
「我們被監視著,羅恩。」他粗啞地說。
「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魔法部監視著鄧布利多和他們認為是跟他一道的人——」
「我們知道,」哈利忙說,急於聽海格的故事,「我們知道魔法部在監視鄧布利多——」
「所以你們不能用魔法?」羅恩震驚地問,「你們一路只能像麻瓜一樣?」
「也不是一路,」海格狡黠地說,「我們只是必須多加小心,因為我和奧利姆,塊頭大了點——」
羅恩發出強忍著的噗嗤一聲,趕緊喝了一大口茶。
「——所以很容易被跟蹤。我們裝作一起去度假,所以我們去了法國,假裝要去奧利姆的學校,因為知道有魔法部的人在盯梢。我們只能慢慢走,因為我不能用魔法,知道魔法部在找借口拘留我們。但在地—龍附近我們終於甩掉了那個尾巴——」
「哦,是第戎[25]吧?」赫敏興奮地說,「我去那兒度過假,你有沒有看見——」
看到羅恩的臉色,她不做聲了。
「然後我們找機會用了一點魔法,旅行還不賴。在波蘭邊境遇到兩個瘋巨怪,我在明斯克的酒吧里跟一個吸血鬼鬧了點小彆扭,但刨去這些,就再順利不過了。
「我們找到了那個地方,開始往山裡走,尋找他們的蹤影……
「一到那邊,我們又不得不收起魔法。一是因為巨人不喜歡巫師,我們不想太早惹火他們;另外鄧布利多警告我們說,神秘人肯定也在尋找巨人,可能已經派出了使者。他囑咐我們在那一帶要非常小心,不要暴露自己,防止附近有食死徒。」
海格停下來喝了一大口茶。
「說呀!」哈利性急地催促道。
「找到了。」海格直率地說,「一天晚上翻過山脊,他們就在下面,小小的篝火,巨大的影子……就像山在移動。」
「有多大?」羅恩屏著氣問。
「大概二十英尺吧,」海格漫不經心地說,「大的可能有二十五英尺。」
「有多少人?」哈利問。
「我想有七八十個吧。」
「全在那兒了嗎?」赫敏問。
「嗯,」海格悲哀地說,「只剩那麼多了,以前有好多,全世界起碼有一百個部落,但是漸漸消亡了。當然,巫師殺了一些,但大部分是自相殘殺的。現在他們死得更快了,他們不適合那樣擠在一起生活。鄧布利多說是我們的錯,是巫師把他們趕到了老遠的地方,他們沒有辦法,為了生存只能待在一塊。」
「那麼,」哈利說,「你們看到了巨人,後來呢?」
「我們一直等到早上,不想在夜裡悄悄走過去,為了安全起見,」海格說,「凌晨三點左右他們在原地睡著了。我們不敢睡,一是怕哪個巨人醒了爬上來,另一個是呼嚕響得嚇人。快天亮時引起了一場雪崩。」
「天亮之後我們就下去了。」
「就那樣?」羅恩敬畏地問,「你們直接走進了巨人的營地?」
「鄧布利多告訴了我們該怎麼做,」海格說,「給古戈禮物,表示敬意。」
「給誰禮物?」哈利問。
「哦,古戈——就是首領。」
「你怎麼知道哪個是古戈?」羅恩問。
海格樂了。
「錯不了,他最大,最丑,最懶,坐在那兒等別人拿東西給他吃,死羊什麼的。他叫卡庫斯。我估計他有二十二三英尺高,有兩頭公象那麼重,皮膚像犀牛的。」
「你們就直接走了過去?」赫敏提心弔膽地問。
「嗯……走了下去,他躺在山谷里。他們待在四座高山之間的窪地上,靠近一個高山湖泊。卡庫斯躺在湖邊,咆哮著讓人喂他和他的老婆。我跟奧利姆走下山坡——」
「可是他們沒有想殺你們嗎?」羅恩難以置信地問。
「肯定有人這麼想,」海格聳聳肩膀,「但我們按鄧布利多說的那樣,把禮物舉得高高的,眼睛盯著古戈,沒有理會其他人。就這樣,其他人安靜下來,看著我們走了過去,我們一直走到卡庫斯的腳邊,鞠了個躬,把禮物放在他面前。」
「送給巨人什麼禮物?」羅恩感興趣地問,「吃的嗎?」
「不是,他自己能搞到吃的。」海格說,「我們送他魔法。巨人喜歡魔法,只是不喜歡我們用魔法對付他們。總之,第一天我們給了他一支古卜萊仙火。」
赫敏輕輕地哇了一聲,但哈利和羅恩都皺起了眉頭。
「一支——?」
「永恆的火,」赫敏不耐煩地說,「你們該知道的,弗立維教授在課上提了至少兩次!」
「總之,」海格忙說,不等羅恩回嘴,「鄧布利多用魔法使這支火把能永遠燃燒,這不是一般巫師能做到的。我把它放在卡庫斯腳邊的雪地上,說:『阿不思·鄧布利多給巨人古戈的禮物,以表敬意。』」
「卡庫斯說什麼?」哈利急切地問。
「什麼也沒說,」海格說,「他不會說我們的話。」
「你開玩笑吧!」
「這沒關係,」海格平靜地說,「鄧布利多提醒過可能發生這種情況。還好,卡庫斯叫來兩個懂我們話的巨人,給我們做翻譯。」
「他喜歡這禮物嗎?」羅恩問。
「哦,他們一明白它是什麼,營地上就是一片騷動。」海格把火龍肉翻過來,把涼的一面貼在他的腫眼上,「他們非常高興。這時我說:『阿不思·鄧布利多捎話,使者明天再帶禮物來時,請古戈與他交談。』」
「你為什麼不當天跟他們談?」赫敏問。
「鄧布利多要我們慢慢來,讓巨人看到我們守信用。明天再帶禮物來,如果真的帶了,會給他們一個好印象。而且讓他們有時間檢驗一下第一個禮物,發現它是好東西,想要更多。總之,卡庫斯這樣的巨人——一下子說很多,他們會殺死你。簡單了事。所以我們鞠躬退了回去,找了個舒服的小岩洞過夜;第二天早上再去時,看到卡庫斯正在眼巴巴地等我們呢。」
「你們跟他談了?」
「是啊,我們先送給他一頂漂亮的頭盔——妖精做的,堅不可摧,然後就坐下來談話。」
「他說什麼?」
「沒怎麼說,主要是聽。但苗頭不錯,他聽說過鄧布利多,知道他反對殺死英國最後一批巨人。卡庫斯好像對鄧布利多的話很感興趣。還有幾個人也圍過來聽,尤其是懂一點英語的。我們走的時候充滿希望,答應第二天再帶一個禮物來。」
「可是那天晚上壞事了。」
「什麼意思?」羅恩忙問。
「我說過,巨人們不適合住在一起,」海格悲哀地說,「不適合那麼大的一群。他們不能控制自己,每隔幾個星期就要互相打個半死。男的跟男的打,女的跟女的打。那些老部落的殘餘打來打去,還不算為了食物、火和睡覺地方的爭鬥。看到他們整個種族都快滅絕了,你以為他們會停止自相殘殺,但……」
海格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發生了一場惡鬥,我們在洞口看到的,在下面的山谷里。打了幾小時,聲音大得你都不敢相信。太陽出來時,雪都是紅的,他的頭沉在了湖底。」
「誰的頭?」赫敏驚問。
「卡庫斯的。」海格沉重地說,「換了個新古戈,叫高高馬。」他長嘆一聲。「沒想到,我們和古戈交朋友才兩天就換了人。我們感到高高馬可能不好說話,但也只能去試一試。」
「你們去找他說話?」羅恩不敢相信地問,「看到他砍掉其他巨人的腦袋之後?」
「我們當然去了。」海格說,「這麼大老遠過去的,怎麼能兩天就放棄呢?我們帶著本打算送給卡庫斯的禮物走了下去。」
「我還沒開口就知道不行了。他坐在那兒,戴著卡庫斯的頭盔,斜眼看著我們走近。他非常魁梧,是那裡頭最高大的之一,黑頭髮,大黑牙,戴著骨頭項鏈,有的看著像人骨。我努力了一下——舉起一大卷火龍皮說:『給巨人古戈的禮物——』話還沒說完,就頭朝下被吊了起來。他的兩隻手下抓住了我。」
赫敏用手捂住了嘴巴。
「你是怎麼脫身的?」哈利問。
「要不是奧利姆在,我就出不來了。」海格說,「她抽出魔杖,施了幾個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快的魔法,真了不起。眼疾咒正中那兩個傢伙的眼睛,他們馬上把我丟下了——但這下麻煩了,因為我們對巨人用了魔法,那正是巨人仇恨巫師的原因。我們只好逃走,知道不能再走進營地了。」
「哎呀,海格。」羅恩輕聲說。
「你在那兒只待了三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赫敏問。
「我們沒有隻待三天就走!」海格好像受了侮辱,「鄧布利多指望著我們呢!」
「可是你說你們不能再回去了!」
「白天是不能,我們只是需要重新考慮一下。趴在岩洞里觀察了幾天。情況不妙。」
「他又砍人腦袋了?」赫敏有點作嘔。
「不是,」海格說,「那還好些。」
「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們很快發現他並不排斥所有的巫師——只排斥我們。」
「食死徒?」哈利馬上問。
「對,」海格陰沉地說,「每天都有兩個帶著禮物來見他,他沒有把他們吊起來。」
「你怎麼知道是食死徒?」羅恩問。
「因為我認出了一個,」海格粗聲說,「麥克尼爾,記得嗎?他們派來殺巴克比克的那傢伙。他是個瘋子,像高高馬一樣喜歡殺人,難怪他們那麼投機。」
「麥克尼爾說服巨人跟神秘人聯合了?」赫敏絕望地說。
「別著急呀,我還沒講完呢!」海格叫道,他一開始什麼也不肯說,現在倒好像說上癮了,「我和奧利姆商量了一下,雖然古戈好像偏向神秘人,但並不意味著巨人們都是這樣,我們要想法說服其他巨人——那些不願意高高馬當古戈的人。」
「你怎麼看得出哪些是呢?」羅恩問。
「他們是被打慘了的,對不對?」海格耐心地解釋,「有點頭腦的都會躲著高高馬,像我們一樣藏在周圍的岩洞里。所以我們決定晚上到各個岩洞走走,看能不能說服幾個人。」
「你們到漆黑的岩洞里去找巨人?」羅恩驚叫道。
「巨人倒不是我們最擔心的,」海格說,「我們更怕食死徒。鄧布利多囑咐過盡量不要跟他們糾纏。問題是那幫人知道我們在那兒——大概是高高馬說的。夜裡我們想趁巨人睡覺時溜進岩洞,麥克尼爾那幫人卻在山裡找我們。我很難攔住奧利姆,」海格的嘴角牽起他的大鬍子。「她一心想教訓他們……她被激怒時真不得了,奧利姆……像團烈火……大概是因為她的法國血統吧……」
海格眼眶濕潤地看著爐火,哈利給了他三十秒回憶時間,然後大聲清了清嗓子。
「怎麼樣?你們接近其他巨人了嗎?」
「什麼?哦……哦,接近了。在卡庫斯被殺后的第三個夜裡,我們鑽出岩洞,悄悄摸下山去,睜大眼睛提防著食死徒。我們進了幾個岩洞,沒有——然後,大約是第六個洞時,發現裡面藏著三個巨人。」
「一定夠擠的。」羅恩說。
「連懸挂貓狸子的地方都沒有。」海格說。
「他們沒有打你們嗎?」赫敏問。
「如果他們身體好一點的話,可能會的。但他們三個都傷得很重。高高馬那一夥把他們打昏了,他們蘇醒后,爬進了最近的藏身之處。總之,其中一個懂一點英語,給那兩個當翻譯,我們的話好像效果不太壞。所以我們就經常過去,探視被打傷的巨人……我想我們一度說服了六七個。」
「六七個?」羅恩興奮地說,「那不錯呀——他們會過來和我們一起打神秘人嗎?」
但赫敏說:「『一度』是什麼意思,海格?」
海格悲哀地看著她。
「高高馬的人襲擊了岩洞,活下來的再也不想跟我們打交道了。」
「那……那沒有巨人來了?」羅恩失望地問。
「是啊,」海格深深地嘆了口氣,又翻動火龍肉,把涼的一面貼在臉上,「但我們做了該做的事,傳達了鄧布利多的口信,有人聽到了,我想會有人記得。假使那些不願服從高高馬的住到山外,他們也許會想起鄧布利多是友好的……說不定會過來……」
雪正在積滿窗欞。哈利感到膝上都濕透了,牙牙把腦袋擱在他的腿上,流著口水。
「海格?」過了一會兒赫敏輕聲問道。
「嗯?」
「你有沒有……你在那兒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你……你……媽媽的消息?」
海格露在外面的眼睛看著她,赫敏似乎很害怕。
「對不起……我……我忘了——」
「死了,」海格嘟噥道,「好些年前就死了。他們告訴我的。」
「哦……我……真對不起。」赫敏聲音小小地說。海格聳了聳寬大的肩膀。
「沒必要,」他馬上又說,「不大記得她。不是個好母親。」
又沉默了,赫敏不安地瞟著哈利和羅恩,顯然希望他們講話。
「可你還沒解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海格。」羅恩指了指海格那血污的面孔。
「還有你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哈利說,「小天狼星說馬克西姆女士早回去了——」
「誰襲擊了你?」羅恩問。
「我沒受到襲擊!」海格強調道,「我——」
但他的話被一陣驟然的敲門聲淹沒了。赫敏倒吸了一口涼氣,手裡的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牙牙叫了起來。四人瞪著門旁的窗戶,一個矮胖的身影在薄窗帘上晃動。
「是她!」羅恩低聲說。
「鑽進來!」哈利急忙抓起隱形衣披在自己和赫敏的身上,羅恩也奔過去鑽進了隱形衣。三人挨挨擠擠地退到一個角落裡。牙牙對著門口狂吠。海格似乎完全不知所措了。
「海格,把我們的杯子藏起來!」
海格抓起哈利和羅恩的茶杯,塞到牙牙的籃筐墊子底下。牙牙在跳著抓門。海格用腳把它推開到一邊,拉開了門。
烏姆里奇教授站在門口,穿著她的綠花呢斗篷,戴著一頂一樣顏色的帶耳扇的帽子。她噘著嘴,身體後仰,好看到海格的臉,她還不到他的肚臍眼呢。
「這麼說,」她說得又慢又響,好像對聾子講話似的,「你就是海格,是嗎?」
沒等海格回答,她就走進屋去,癩蛤蟆眼骨碌碌亂轉。
「走開。」她揮著皮包對牙牙喝道,因為它跳到她跟前,想舔她的臉。
「呃——我不想沒禮貌,」海格瞪著她說,「可你到底是誰?」
「我的名字叫多洛雷斯·烏姆里奇。」
她掃視著小屋,兩次直瞪著哈利站的角落,他像三明治一樣夾在羅恩和赫敏中間。
「多洛雷斯·烏姆里奇?」海格好像徹底被搞糊塗了,「我以為你是魔法部的——你不是跟福吉一道的嗎?」
「對,我是對部長負責的高級副部長。」烏姆里奇說。她開始在屋裡踱步,注意著每個細節,從牆邊的背包到搭在那兒的黑色旅行斗篷。「我現在是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師——」
「你很勇敢,」海格說,「現在沒多少人肯教這個了——」
「——兼霍格沃茨高級調查官。」烏姆里奇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
「那是什麼?」海格皺眉問。
「正是我要問的問題。」烏姆里奇指著地上的碎瓷片,那是赫敏摔碎的茶杯。
「哦,」海格要命地朝哈利、羅恩和赫敏站的地方瞥了一眼,「哦,那是……是牙牙,它打碎了茶杯,所以我只好用這一隻。」
海格指指他的茶杯,一隻手還按著敷在眼上的火龍肉。烏姆里奇站在他面前,注意著他臉上的每個細節。
「我剛才聽到了說話聲。」她低聲說。
「我在跟牙牙說話。」海格勇敢地回答。
「它也跟你說話嗎?」
「啊……以某種方式,」海格說,顯得不大自在,「我有時說牙牙很像人——」
「雪地上有三對腳印,從城堡門口通到你的小屋。」烏姆里奇圓滑地說。
赫敏倒吸了一口氣,哈利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幸好,牙牙大聲地嗅著烏姆里奇教授的袍擺,她似乎沒聽見。
「哦,我剛回來。」海格說,一隻大手朝背包揮了揮,「也許有人來過,我沒見著。」
「你的小屋門口沒有離開的腳印。」
「這……我不知道……」海格緊張地揪著鬍鬚,又求助似的朝哈利三人站的角落瞟去,「呃……」
烏姆里奇轉身從屋子這頭走向那頭,仔細巡視。她彎腰看看床下;她打開海格的碗櫃;她從哈利他們跟前不到兩英寸處走過,三人貼牆而立,哈利使勁收著肚子。在仔細檢查過海格煮飯用的大鍋之後,她轉身問道:「你怎麼了?這些傷是怎麼回事?」
海格趕緊把火龍肉從臉上拿了下來,哈利認為這是個錯誤,他眼睛周圍的淤腫都露出來了,更別提臉上那麼多的鮮血和血塊。「哦,我……出了點事故。」他無力地說。
「什麼樣的事故?」
「我——我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她冷冷地重複道。
「是的。被……被朋友的飛天掃帚絆的。我自己不會飛。看我這塊頭,我想沒有一把掃帚載得了我。我朋友養神符馬,不知你見過沒有,大牲口,長著翅膀的,我騎過一回——」
「你去哪兒了?」烏姆里奇冷冷地打斷了海格的胡扯。
「我去哪兒……?」
「對,開學兩個多月了,你的課由別的老師代著,同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你沒留下地址,你到底去哪兒了?」
一陣沉默,海格用他新露出的眼睛瞪著她,哈利幾乎能聽到他的大腦在瘋狂地轉動。
「我——我去療養了。」他說。
「療養。」烏姆里奇教授說。他打量著海格那血污青腫的臉,靜默中,火龍血緩緩地滴到他的皮馬甲上。「看得出來。」
「是啊,」海格說,「享受點——新鮮空氣,你知道——」
「是啊,獵場看守一定很難呼吸到新鮮空氣。」烏姆里奇親切地說。海格臉上沒有青紫色的那一小塊皮膚變紅了。
「嗯——換換風景,你知道——」
「高山風景?」烏姆里奇馬上說。
她知道了,哈利絕望地想。
「高山?」海格重複道,顯然在使勁動腦子,「不,是法國南部,陽光和……和大海。」
「是嗎?」烏姆里奇說,「你沒怎麼晒黑啊。」
「啊……是……皮膚敏感。」海格想做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哈利注意到他掉了兩顆牙齒。烏姆里奇冷冷地看著他,他的笑容掛不住了。然後她把皮包往臂彎里拉了拉說:「我自然會向部長報告你這麼晚回來的。」
「是。」海格點頭說。
「你還應知道,作為高級調查官,我有一個不幸但必要的任務,就是調查其他教師的教學。所以我敢說我們很快又會見面的。」
她猛然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要調查我們?」海格望著她的後背茫然地問。
「對,」烏姆里奇手放在門把上,回頭看著他,輕聲說,「部長決心清除不合格的教師,海格。晚安。」
她出去了,啪地把門帶上。哈利想掀開隱形衣,但赫敏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她耳語道,「她可能還沒走。」
海格似乎也這麼想,他大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開一條縫。
「她回城堡去了。」他低聲說,「邪門……她還要調查別人?」
「是啊,」哈利扯掉隱形衣說,「特里勞尼已經留用察看了……」
「嗯……海格,你打算在課上讓我們幹什麼?」赫敏問。
「哦,別擔心,我準備了一堆的內容,」海格興緻勃勃地說,又從桌上拿起火龍肉敷在眼睛上,「我為你們的O.W.L.年專門留了一些動物。等著吧,它們非常特別。」
「嗯……特別在哪裡?」赫敏試探性地問。
「不能說,」海格快活地答道,「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哎呀,海格,」赫敏一著急,顧不得掩飾了,「烏姆里奇教授會挑毛病的,要是你課上用太危險的——」
「危險?」海格似乎覺得好笑,「別說傻話了,我不會給你們危險東西的!我是說,它們能照看好自己——」
「海格,你必須通過烏姆里奇的檢查,所以,如果讓她看到你教我們怎樣尋找龐洛克,怎樣區分刺佬兒和刺蝟等等,真的會好得多!」赫敏急切地說。
「可那不大有趣,赫敏,」海格說,「我準備的東西可神奇得多,我養了好些年了,我想全英國只有我這一批馴養的——」
「海格……求求你……」赫敏的聲音真有點絕望了,「烏姆里奇在找借口除掉她認為跟鄧布利多關係太密切的教師,求求你,教點平常的、O.W.L.考試中肯定會有的東西……」
但海格只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獨眼朝屋角的大床投去嚮往的一瞥。
「好了,今天夠累的,天也晚了。」他輕輕拍了拍赫敏的肩膀,她膝蓋一軟,撲通跪到地上。「哦——對不起——」他揪著袍領把她拉了起來,「不要為我擔心,我保證我給你們的保護神奇動物課準備了很好的東西……現在你們最好回城堡去,別忘了擦掉腳印!」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你的話。」羅恩後來在路上說。看看四下安全,他們踏著漸漸加厚的積雪走回城堡,一路沒有留下痕迹,因為赫敏用了擦除咒。
「那我明天再來,」赫敏堅決地說,「必要的話我會幫他備課,解僱特里勞尼我不在乎,但她不能趕走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