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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伏地魔的請求

  哈利和羅恩星期一一早就出院了,在龐弗雷女士的照料下,他們已完全康復,現在正享受著被打暈和中毒的好處,最好的一點就是赫敏跟羅恩和好了。她甚至領著他們去吃早飯,還帶來了金妮跟迪安吵架的消息。哈利胸中那頭昏睡的野獸突然抬起頭,滿懷希望地嗅著空氣。


  「他們吵什麼?」他努力用隨便的口氣問。三人拐進八樓的一條走廊,只有一個很小的女孩在看一幅巨怪穿芭蕾舞裙的掛毯。看到這幾個六年級學生走過來,她好像很害怕,把她拿在手裡的一個很沉的銅天平掉在了地上。


  「沒事!」赫敏溫和地說著,一邊快步走過去幫她。「來……」她說,用魔杖敲了敲摔壞的天平,「恢復如初。」


  小女孩沒有道謝,木頭似的立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過去。羅恩回頭望了望她。


  「我覺得天平變小了。」


  「別管她。」哈利有點不耐煩地說,「金妮和迪安吵什麼呢,赫敏?」


  「哦,迪安覺得麥克拉根用遊走球打你很好笑。」


  「一定是挺滑稽的。」羅恩公平地說。


  「一點兒都不滑稽!」赫敏激烈地反駁道,「可嚇人了,要不是古特和珀克斯抓住了哈利,他可能會傷得非常重!」


  「嗯,不過,金妮和迪安沒有理由為這個鬧崩啊。」哈利說,仍努力裝出不經意的口氣,「他們還在一起嗎?」


  「在一起——你為什麼這麼感興趣?」赫敏問道,一邊尖銳地看了哈利一眼。


  「我只是不想球隊再出亂子!」他趕忙說,但赫敏仍然面帶懷疑,這時後面一個聲音叫道:「哈利!」他如釋重負地轉過身。


  「哦,你好,盧娜。」


  「我去校醫院找你,」盧娜一邊說一邊在包里翻著,「他們說你出院了……」


  她把一根蔥一樣的玩意兒、一個花斑大傘菌和一大堆貓褥草似的東西塞在羅恩手裡,最後抽出一卷髒兮兮的羊皮紙遞給了哈利。


  「……這是讓我帶給你的。」


  是個小紙卷,哈利立刻看出又是鄧布利多讓他去上課的邀請。


  「今天晚上。」他一打開羊皮紙卷就對羅恩和赫敏說。


  「你上次解說得很不錯!」盧娜拿回蔥、傘菌和貓褥草時,羅恩對她說。盧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在笑話我,是不是?」她說,「人人都說我很糟糕。」


  「不,我是說正經的,」羅恩真誠地說,「我不記得有哪次解說讓我聽得這麼開心!哎,這是什麼呀?」他把那蔥一樣的玩意兒舉到了眼前。


  「哦,是戈迪根。」她說著把貓褥草和傘菌塞回包里,「你要喜歡就留下吧,我有好幾個呢。這個能擋住大嘴綵球魚,很有效。」


  她走了,羅恩哈哈大笑,手裡還抓著戈迪根。


  「嘿嘿,我對她印象好起來了,對盧娜。」三人繼續向禮堂走去時,羅恩說,「我知道她神經有問題,但是她也有好的——」


  他突然住了口,拉文德·布朗氣勢洶洶地站在大理石台階下面。


  「嘿。」羅恩不安地說。


  「快走。」哈利小聲提醒赫敏,兩人匆匆溜走,但已聽到拉文德說:「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你今天出院?為什麼跟她在一起?」


  羅恩半小時後來吃早飯時,顯得很惱火。雖然他和拉文德坐在一起,但哈利沒見他們說一句話。赫敏好像對這一切渾然不覺,但有一兩次哈利看到她臉上掠過一絲令人不解的笑意。一整天她心情似乎特別好,晚上在公共休息室她甚至答應看看(也就是幫著寫完)哈利的草藥課論文。在此之前她是堅決不肯的,因為她知道哈利會借給羅恩去抄。


  「多謝了,赫敏。」哈利說著匆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錶,發現已經快八點了,「喲,我得快點兒,不然去鄧布利多那兒就要遲到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沒精打采地畫掉了他的幾個差勁的句子。哈利咧嘴一笑,趕緊爬出肖像洞口,朝校長辦公室跑去。滴水嘴狀石頭怪獸聽到「太妃手指餅」后跳到一邊。哈利一步兩級地登上螺旋形樓梯,他敲門時裡面的鐘正好打八點。


  「進來。」鄧布利多叫道。哈利伸手去推門,門卻從裡面被猛地拽開了,特里勞尼教授站在那兒。


  「啊哈!」她戲劇性地指著哈利,從她那像放大鏡一樣的鏡片後面眨著眼睛看著他,「這就是我被粗暴地趕出你辦公室的原因,鄧布利多!」


  「親愛的西比爾,」鄧布利多說,語氣有點惱火,「沒誰想把你粗暴地趕出去,但哈利預約了,而且我確實覺得已沒什麼可說——」


  「很好,」特里勞尼用受了很大傷害的口氣說,「如果你不肯趕走那匹駑馬,也罷……也許我會找到一所更能欣賞我才華的學校……」


  她推開哈利,消失在螺旋形樓梯上。聽到她在半道絆了一下,哈利猜她可能是踩到她的哪一條長披肩了。


  「請關上門,坐下,哈利。」鄧布利多的聲音有些疲憊。


  哈利照辦了,坐在鄧布利多桌前那個老位子上,他注意到冥想盆又擺在那裡,還有兩個小水晶瓶,裡面是打著旋的記憶。


  「特里勞尼教授還在為費倫澤教課的事不高興?」哈利問。


  「不高興,」鄧布利多說,「占卜課比我想象的麻煩得多,我本人從沒上過這個課。我不能讓費倫澤回到林子里去,因為他被驅逐出來了。我也不能讓西比爾·特里勞尼離開。我們私下說說:她沒意識到城堡外有多麼危險。她還不知道——我覺得告訴她這個也是不明智的——她做過關於你和伏地魔的預言。」


  鄧布利多深深嘆了口氣,說道:「不過,別管我的教員的事了。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首先——你做了我上節課布置的作業嗎?」


  「啊,」哈利猛然想起,因為幻影顯形課、魁地奇比賽、羅恩中毒、自己頭骨碎裂,還有一心要搞清馬爾福在幹什麼,他幾乎忘了鄧布利多要他弄到斯拉格霍恩的記憶……「嗯,魔葯課後我問了一下斯拉格霍恩教授,可是,呃,他不肯給我。」


  片刻的沉默。


  「噢,」鄧布利多從半月形的眼鏡片上方盯著哈利,哈利又有一種被X光照射的感覺,「你覺得已經盡了最大努力,是嗎?已經充分發揮了你的聰明才智?想盡了一切點子?」


  「呃。」哈利語塞了,不知該說什麼。他的那一次嘗試突然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呃……羅恩誤服了迷情劑的那天,我把他帶到斯拉格霍恩教授那裡,我想如果能讓斯拉格霍恩教授心情好,也許——」


  「成功了嗎?」鄧布利多問。


  「嗯,沒有,先生。羅恩中毒了——」


  「——自然,於是你就忘了找尋記憶的事,我沒指望會有別的反應,因為你的好朋友有危險。但是,一旦確定韋斯萊同學會徹底康復,我以為你會回頭做我布置的作業。我已對你說明那個記憶多麼重要。實際上,我已竭力讓你認識到那是最關鍵的一段記憶,沒有它,我們只會浪費時間。」


  一陣火辣辣的、針扎一般的羞恥感從哈利的頭頂傳遍全身。鄧布利多沒有提高嗓門,甚至話語中也沒帶怒氣,但哈利寧願他大吼大叫,這種冰冷的失望比什麼都令人難受。


  「先生,」他有點絕望地說,「不是我不上心,我只是有其他——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讓你惦記著,」鄧布利多幫他把話說完,「我知道了。」


  兩人又沉默了,這是哈利在鄧布利多身邊經歷過的最難堪的沉默,它似乎無休無止,只是時而被鄧布利多頭頂上阿曼多·迪佩特哼哼哧哧的鼾聲打斷。哈利有一種奇怪的渺小感,好像自己進屋后縮小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於是說道:「鄧布利多教授,我真的很抱歉。我應該做得更多……我應該想到如果不是真的重要,你也不會叫我去做。」


  「謝謝你這麼說,」鄧布利多平靜地說,「那我可否希望,你從此能把這件事往前提一提?如果沒有那個記憶,我們以後再上課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會的,先生,我會弄到它的。」哈利熱切地說。


  「那我們現在就不再談它了,」鄧布利多語氣親切了一些,「接著講上次的故事。你記得講到哪兒了嗎?」


  「記得,先生,」哈利馬上說,「伏地魔殺了他的爸爸和爺爺奶奶,讓人以為是他舅舅乾的。然後他回到霍格沃茨向……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打聽魂器。」他慚愧地喃喃道。


  「很好,」鄧布利多說道,「現在,我希望你還記得,我在一開始給你單獨授課時就告訴過你,我們會進入猜測和臆想的領域。」


  「記得,先生。」


  「我希望你也認為,到目前為止,我給你看的都是相當可靠的事實,憑這些我推想出了伏地魔十七歲前的情況。」


  哈利點了點頭。


  「但現在,哈利,現在情況更加迷離而詭異,如果說找到關於少年裡德爾的證據已很困難,那找到能記憶成年伏地魔的人則幾乎不可能。事實上,我懷疑除了他自己之外,是否還有一個活人能向我們詳細講述他離開霍格沃茨后的生活。然而,我有最後兩個記憶要跟你分享。」鄧布利多說著指了指在冥想盆旁邊閃閃發亮的兩個小水晶瓶,「之後,我將很高興聽你判斷我所得出的結論是否合理。」


  鄧布利多這樣重視他的判斷,使哈利對沒能弄到關於魂器的記憶更加羞愧。他內疚地在椅子上動了動,鄧布利多把第一個瓶子舉到光線下細細地看著。


  「我希望你沒有對潛進別人的記憶感到厭倦,因為它們是很奇特的。這兩個。」他說,「第一個來自一個很老的家養小精靈,她叫郝琪。在看郝琪的見證之前,我必須簡單說一下伏地魔是怎麼離開霍格沃茨的。」


  「你可能已經猜到,他以每門考試都是最優的成績升到了七年級。周圍的同學都在考慮畢業后要從事什麼職業。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湯姆·里德爾會有驚人的建樹,他是級長,學習尖子,得到過學校的特別嘉獎。我知道有幾位教師,包括斯拉格霍恩教授,建議他進魔法部,並願意主動為他引見,但他一概予以拒絕。後來教員們得知,他去博金-博克工作了。」


  「博金-博克?」哈利愕然道。


  「博金-博克。」鄧布利多平靜地說,「我想,等進入了郝琪的記憶,你就會看到那個地方對他有什麼吸引力了。但這不是伏地魔的第一選擇。當時沒什麼人知道——我是聽老校長說過此事的少數人之一。伏地魔先找了迪佩特教授,詢問他是否可以留在霍格沃茨執教。」


  「他想留在這兒?」哈利更驚詫了。


  「我相信他有好幾條理由,儘管他一條也沒有告訴迪佩特教授。」鄧布利多說,「首先,很重要的一條是,伏地魔對這所學校比他對任何個人更有感情。霍格沃茨是他最開心的地方,是他感到像家的第一個地方也是唯一的地方。」


  哈利聽到這些話有點兒不舒服,因為這也正是他對霍格沃茨的感受。


  「第二,這座城堡是古老魔法的據點,伏地魔無疑比大多數學生探知了這裡更多的秘密,但他可能覺得還有不少未解之謎,還有不少魔法的寶藏可以發掘。」


  「第三,當了教師,他可以對少年巫師有很大的影響力。這個思想或許來自斯拉格霍恩教授,那是跟他關係最好的一位教授。斯拉格霍恩使他看到教師能發揮多麼大的影響。我從來沒有以為伏地魔打算在霍格沃茨待一輩子,我認為他是把這裡看成一個招兵買馬的好地方,他可以給自己拉起一支隊伍。」


  「可他沒有得到這份工作,先生?」


  「沒有。迪佩特教授說他才十八歲,太年輕了,但歡迎他過兩年再來申請,如果到那時他還想教書的話。」


  「你對此事怎麼想的,先生?」哈利遲疑地問。


  「非常不安。」鄧布利多說,「我建議阿曼多不要聘他——我沒有擺出剛才說的這些理由,因為迪佩特教授很喜歡伏地魔,對他的誠實深信不疑——但我不希望伏地魔回到這所學校,尤其是得到有權力的職位。」


  「他想要什麼職位?想教什麼課?」


  鄧布利多還沒回答,哈利就知道了答案。


  「黑魔法防禦術,當時是由一位叫加拉提亞·梅樂思的老教授教的,他在霍格沃茨已有將近五十年了。」


  「伏地魔去了博金-博克,所有欣賞他的教員都說可惜,那樣一個才華出眾的年輕巫師去當了店員。但伏地魔不只是店員。他因為彬彬有禮,英俊聰明,很快就得到了只有博金-博克這種地方才有的特殊工作。你知道,哈利,這家店專銷有特異性能的物品。伏地魔被派去說服別人將寶物交給店裡出售,據說,他對此事特別擅長。」


  「我相信。」哈利忍不住說。


  「是啊,」鄧布利多說著無力地微微一笑,「現在該聽聽家養小精靈郝琪的記憶了,她的主人是一位年紀很大、非常富有的女巫,名叫赫普茲巴·史密斯。」


  鄧布利多用魔杖敲了敲一個小瓶,瓶塞飛了出去,他把打著旋兒的記憶倒進了冥想盆,說道:「你先來,哈利。」


  哈利站了起來,再次俯身湊近石盆中盪著漣漪的銀色物質,直到面孔碰到了它。他翻著跟頭在黑暗的虛空中墜落,落到了一間起居室里,看到一個很胖很胖的老太太,戴著一頂精緻的薑黃色假髮,艷麗的粉紅色長袍在她四周鋪散開來,使她看上去像一塊融化的冰淇淋蛋糕。她正對著一面鑲嵌著珠寶的小鏡子,用一塊大粉撲往已經鮮紅的面頰上塗著胭脂。一個哈利所見過的最瘦小、最蒼老的家養小精靈正在給老太太的胖腳上穿的一雙緊繃繃的緞子鞋扣搭扣。


  「快點兒,郝琪!」赫普茲巴專橫地說,「他說四點來,只有兩分鐘了,他還從沒遲到過呢。」


  她收起粉撲。家養小精靈直起腰,腦袋才齊到赫普茲巴的椅墊,紙一般的皮膚掛在骨架上,像她身上披的那塊細亞麻袍子一樣。


  「我怎麼樣?」赫普茲巴問,一邊轉動著腦袋,從各個角度欣賞著她鏡中的面孔。


  「很美麗,夫人。」郝琪尖聲說。


  哈利只能推測郝琪的合同里要求她在回答這個問題時必須咬牙說謊,因為在他看來赫普茲巴·史密斯離美麗差遠了。


  門鈴丁丁當當地響了,女主人和小精靈都跳起來。


  「快,快,他來了,郝琪!」赫普茲巴叫道,小精靈奔出屋去。屋裡非常擁擠,簡直想象不出有人能穿過房間而不撞倒至少一打東西。陳列描漆小盒的櫥櫃,排滿燙金書籍的書架,擺著大小星體和星相儀的架子,還有許多長在銅器皿中的茂盛植物。這間屋子看上去像是魔法古玩店和溫室拼湊起來的。


  小精靈一會兒就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高個子青年,哈利一下就認出是伏地魔。他穿著一套黑西服,頭髮比上學時長了一些,面頰凹了下去,但這些都很適合他,他看上去更英俊了。他小心地穿過擁擠的房間,看樣子已來過許多次,然後低低地彎下腰,嘴唇輕輕碰了一下赫普茲巴的小胖手。


  「我給你帶了花。」他小聲說著,手裡變出了一束玫瑰。


  「你這個淘氣的孩子,你不該這樣!」老赫普茲巴尖叫道,不過哈利注意到她已在旁邊一張小桌上準備了一個空花瓶,「你寵壞我這個老太太了,湯姆……坐下,坐下……郝琪在哪兒……啊……」


  家養小精靈端著一盤小糕點衝進屋來,把盤子擺在女主人肘邊。


  「隨便吃吧,湯姆,」赫普茲巴說,「我知道你很喜歡我的糕點。你怎麼樣?臉色有點白。店裡把你用得太狠了,我說過一百回了……」


  赫普茲巴咯咯地笑了起來,伏地魔機械地微笑著。


  「哎,這次來看我的借口是什麼?」她眨巴著眼睫毛問。


  「那副妖精做的盔甲,博克先生想出個更高點的價錢,五百加隆,他覺得這夠公道的了——」


  「哎呀,哎呀,不要這麼急嘛,不然我會以為你只是為了我的玩意兒才來的!」赫普茲巴撅著嘴說道。


  「我是為了它們才被派來的。」伏地魔輕聲說,「我只是個小小的店員,夫人,只能聽人吩咐。博克先生要我問——」


  「哦,博克先生,呸!」赫普茲巴說著小手一擺,「我要給你看一樣博克先生從來沒見過的東西!你能保密嗎,湯姆?你能保證不告訴博克先生我有這個嗎?他要是知道我給你看過,會永遠不讓我安生的。這個我不賣,不會賣給博克,不會賣給任何人!可是你,湯姆,你會欣賞它的歷史,而不是只想著能賺多少加隆……」


  「我很樂意看赫普茲巴小姐給我看的任何東西。」伏地魔輕聲說,赫普茲巴又像小姑娘似的咯咯笑了起來。


  「我讓郝琪拿出來了……郝琪,你在哪兒?我要讓里德爾先生看看我們最好的寶貝……乾脆兩樣都拿來吧……」


  「在這兒呢,夫人。」家養小精靈尖聲說,哈利看到了兩個摞在一起的皮盒子,好像是自動飄過來似的,他知道那是因為那個一丁點兒大的小精靈在舉著它們,在桌子、躺椅和坐墊中間穿行。


  「好,」赫普茲巴愉快地說著,從小精靈手裡接過盒子,擱在膝上,準備打開上面的那個,「我想你會喜歡的,湯姆……哦,如果我家的親戚知道我讓你看了……他們馬上就會來搶走的!」


  她打開了蓋子。哈利朝前湊了湊,看到裡面的東西像是一個小金杯,有兩個精緻的耳柄。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湯姆?拿起來好好看看!」赫普茲巴輕聲說。伏地魔伸出細長的手指,捏住一邊的耳柄,把杯子從柔軟的緞子襯墊上拿起來。哈利看到他的黑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紅光。他那貪婪的表情奇特地反映在赫普茲巴的臉上,只是她的小眼睛在盯著伏地魔英俊的面龐。


  「獾。」伏地魔辨認著杯子上的雕飾,喃喃地說道,「這是……」


  「赫爾加·赫奇帕奇的,你很在行,聰明的孩子!」赫普茲巴說著傾身捏了捏他那凹陷的面頰,胸衣響亮地嘎吱了一聲,「我沒跟你說過我是赫奇帕奇的遠房後代嗎?這東西在我家傳了好多好多年了。很漂亮,是不是?據說還有各種魔力,但我沒怎麼試過,我只是把它好好地收在這兒……」


  她把杯子從伏地魔瘦長的食指上鉤了回來,專心致志地把它嵌回原處,沒有注意到杯子被拿回時伏地魔臉上掠過的一絲陰影。


  「好啦,」赫普茲巴愉快地說,「郝琪在哪兒?哦,在這兒——把它拿走吧,郝琪——」


  小精靈順從地接過裝杯子的盒子。赫普茲巴的注意力轉向了她膝上那個扁一些的盒子。


  「我想這個你會更喜歡的,湯姆。」她輕聲說,「湊近一點兒,親愛的孩子,看清楚……當然,博克知道我有這個,我從他那兒買來的。我敢說等我死後他一定想把它拿回去……」


  她撥開精緻的金絲扣,打開了盒蓋。深紅的天鵝絨襯墊上躺著一個沉甸甸的金色小掛墜盒。


  伏地魔這次沒等邀請就伸手把小掛墜盒拿了起來,舉到光下細細看著。


  「斯萊特林的記號。」他輕聲說,光中閃耀著一個華麗的蛇形的S。


  「對啦!」看到伏地魔出神地盯著她的小金盒,赫普茲巴顯然很高興,「為這個我可花了高價,可是我不能錯過,一定要把它納入我的收藏。博克是從一個寒酸的女人那兒買來的,那女人大概是偷的,不知道它的真實價值——」


  這次錯不了了:她說話時伏地魔的眼睛里閃爍著紅光,哈利看到他攥著小金盒鏈子的手指關節都變白了。


  「——我敢說博克沒付給她幾個錢,可是你看……多漂亮,是不是?還有各種魔力,雖然我只是把它安全地收著……」


  她伸手去要回小金盒。有那麼一刻,哈利以為伏地魔不會放手,但它從他指間滑下,落到了紅天鵝絨墊子上。


  「好了,湯姆,親愛的,我希望你喜歡!」


  她端詳著他的面孔,哈利第一次看到她臉上的傻笑獃滯了。


  「你沒事吧,親愛的?」


  「沒事,」伏地魔安靜地說,「沒事,我很好……」


  「我以為——是光線吧——」赫普茲巴說,好像有點慌亂。哈利猜她可能也看到了伏地魔眼中那瞬間的紅光。「來,郝琪,把它們拿走,重新鎖起來……用老魔法……」


  「該走了,哈利。」鄧布利多輕聲說。小精靈舉著盒子搖搖擺擺地走開時,鄧布利多抓住哈利的胳膊,一起穿過一片虛空,升回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


  「赫普茲巴·史密斯在這之後兩天就去世了。」鄧布利多坐了下來,示意哈利也坐下,「魔法部判定,是家養小精靈郝琪在她女主人的晚飲可可茶中誤放了毒藥。」


  「不可能!」哈利氣憤地說。


  「看來我們意見一致,」鄧布利多答道,「當然,這起死亡案與里德爾家的命案有許多相似點。兩起案子中都有替罪羊,替罪羊對殺人經過都有清楚的記憶——」


  「郝琪承認了?」


  「她記得在女主人的可可茶里放了點兒東西,後來發現那不是糖,而是一種罕見而致命的毒藥。判決說她不是蓄意謀殺,而是老眼昏花——」


  「伏地魔篡改了她的記憶,就像對莫芬那樣!」


  「對,這也是我的結論。而且,也像對莫芬那樣,魔法部本來就傾向於懷疑郝琪——」


  「——因為她是家養小精靈,」哈利說,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同情赫敏組織的社團:家養小精靈解放陣線。


  「正是,而且她又老了,她承認在飲料里放了東西之後,魔法部就沒人想到再去調查。跟莫芬的情況一樣,等我找到她,取得她的記憶時,她幾乎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當然,她的記憶只能證明伏地魔知道杯子和掛墜盒的存在。」


  「郝琪被定罪時,赫普茲巴的家族發現她的兩件最貴重的寶物已經丟失。他們花了一段時間才確定了這件事,因為她有很多秘密的藏寶地點,總是把她的收藏看得特別嚴。而在他們認定杯子和掛墜盒都不見了之前,博金-博克的那個店員,那個經常去看赫普茲巴並且那樣會討她歡心的青年,已經辭職消失了。他的老闆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們像別人一樣感到意外。湯姆·里德爾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銷聲匿跡了。」


  「現在,」鄧布利多說,「如果你不介意,哈利,我想再提醒你注意一下故事中的某些細節。伏地魔又犯下了一樁謀殺案。不知道這是不是繼里德爾家命案之後的第一樁,但我想是。你想必也看到了,這一次他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利益。他想要那可憐的老太太給他看的那兩件奇寶。就像他搶孤兒院其他孩子的東西一樣,就像他偷他舅舅的戒指一樣,這次他盜走了赫普茲巴的杯子和掛墜盒。」


  「可是,」哈利皺著眉頭說道,「這好像很瘋狂……冒那麼大的風險,丟掉工作,就為了……」


  「也許對你來說是瘋狂,但對伏地魔不是。」鄧布利多說,「我希望你將來能理解這些東西對他的意義,哈利。但你必須承認,至少不難想象他認為掛墜盒理所當然是屬於他的。」


  「掛墜盒也許吧,」哈利說,「可為什麼他把杯子也拿走呢?」


  「那隻杯子曾屬於霍格沃茨的另一位創始人。我想這所學校對伏地魔仍有很大的吸引力,他無法抗拒一個浸透著霍格沃茨歷史的東西。我想還有其他原因……我希望將來能向你證明。」


  鄧布利多把最後一瓶記憶倒入了冥想盆,哈利再次站了起來。


  「這是誰的記憶?」


  「我的。」鄧布利多說。


  哈利跟著鄧布利多潛入了流動的銀色物質,落到他剛剛離開的辦公室里。福克斯在棲木上酣睡著。書桌后是鄧布利多,看上去跟站在哈利身邊的鄧布利多很像,不過兩隻手是完好無損的,臉上皺紋或許略少一些。這間辦公室與現在的唯一區別是外面在下雪,淡青的雪片在黑暗中飄過窗前,堆積在外面的窗台上。


  年輕一些的鄧布利多似乎在等待什麼,果然,不一會兒便響起了敲門聲,他說:「進來。」


  哈利差點兒叫出了聲,但趕緊忍住了。伏地魔走了進來,他的面孔不是哈利兩年前看到的從大石頭坩堝里升起的那樣,不那麼像蛇,眼睛還不那麼紅,臉還不像面具。他的面孔似乎被燒過,五官模糊,像蠟一樣,古怪地扭曲著。眼白現在似乎永久地充著血,但瞳孔還不是哈利後來所看到的那兩條縫。他身上披著一件長長的黑斗篷,臉像肩頭的雪花一樣白。


  桌后的鄧布利多沒有顯出吃驚之色,這次來訪顯然是有預約的。


  「晚上好,湯姆,」鄧布利多輕鬆地說,「坐吧。」


  「謝謝,」伏地魔坐到鄧布利多指的椅子上——看上去就是哈利剛剛離開的那張,「我聽說你當了校長,」他的聲音比先前要高一些,冷一些,「可敬的選擇。」


  「我很高興你贊成。」鄧布利多微笑道,「可以請你喝杯飲料嗎?」


  「那太感謝了,」伏地魔說,「我走了很遠的路。」


  鄧布利多站了起來,快步走到現在放冥想盆的柜子前,但那時擺滿了酒瓶。他遞給伏地魔一杯葡萄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回到書桌旁。


  「那麼,湯姆……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伏地魔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呷著酒。


  「他們不再叫我『湯姆』了,如今我被稱為——」


  「我知道你被稱為什麼,」鄧布利多愉快地微笑道,「但是對我,你恐怕將永遠都是湯姆·里德爾。這恐怕就是當老師的讓人討厭的地方之一,他們從來不會完全忘記學生當初的情形。」


  他舉起杯子,像要跟伏地魔乾杯。伏地魔還是面無表情。但哈利感到屋裡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鄧布利多拒絕用伏地魔選定的稱呼,是拒絕讓伏地魔支配談話。哈利看得出伏地魔也感覺到了。


  「我驚訝你在這兒待了這麼久,」伏地魔停了一會兒說,「我一直奇怪,你這樣一位巫師怎麼從來不想離開學校。」


  「哦,」鄧布利多說,依舊面帶笑容,「對於我這樣的巫師來說,沒有什麼比傳授古老技藝和訓練年輕頭腦更重要了。如果我記得不錯,你也曾經看到過教師職業的吸引力。」


  「我現在仍然能看到,」伏地魔說,「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你——經常被魔法部請教,並且好像兩次被提名為魔法部長的人——」


  「實際上有三次了,但魔法部的職業對我從來沒有吸引力。這是我們共同的地方,我想。」


  伏地魔不帶笑容地低下頭,又呷了口酒。鄧布利多沒有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而是帶著愉快的表情期待伏地魔先開口。


  「我回來了,」過了片刻他說,「可能比迪佩特教授期望的晚了一點……但是回來了,為的是再次申請他那時說我太年輕而不適合擔任的職位。我來請你允許我回這座城堡執教,你想必知道我離開這裡后見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我可以教授你的學生從其他巫師那裡學不到的東西。」


  鄧布利多從他的杯子上面打量了伏地魔一會兒才開口。


  「是的,我知道你離開我們之後見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他平靜地說,「關於你所作所為的傳聞也傳到了你的母校,湯姆。如果它們有一半可信,我將非常遺憾。」


  伏地魔依然面無表情,說道:「偉大引起嫉妒,嫉妒導致怨毒,怨毒滋生謊言。這你一定了解,鄧布利多。」


  「你把你的所作所為稱為『偉大』,是嗎?」鄧布利多優雅地問。


  「當然,」伏地魔說,他的眼睛好像燒紅了,「我做了實驗,可能已把魔法推進到前所未有的——」


  「是某些魔法,」鄧布利多平靜地糾正他說,「某些。但在另一些上,你還是……恕我直言……無知得可悲。」


  伏地魔第一次笑了,那是一種睥睨的譏笑,邪惡的表情,比暴怒更加可怕。


  「老論調,」他輕聲說,「可是,鄧布利多,我在世上所見沒有一樣能證明你那著名的觀點:愛比我那種魔法更加強大。」


  「也許你找的地方不對。」鄧布利多提醒道。


  「那麼,還有哪裡比這兒——霍格沃茨——更適合我開始新的研究呢?」伏地魔說,「你肯讓我回來嗎?你能讓我與你的學生分享我之所學嗎?我將我自己和我的才能交給你,聽你指揮。」


  鄧布利多揚起了眉毛。


  「聽你指揮的那些人呢?那些自稱——或據說自稱食死徒的人怎麼辦?」


  哈利看出伏地魔沒想到鄧布利多知道這個名字;他看到伏地魔的眼睛又閃著紅光,兩道縫隙般的鼻孔張大了。


  「我的朋友們,」他停了一刻說,「他們沒有我也會繼續幹下去,我相信。」


  「我很高興聽到你把他們稱作朋友,」鄧布利多說,「我以為他們更像是僕人。」


  「你錯了。」伏地魔說。


  「那麼,如果我今晚去豬頭酒吧,不會看到那群人——諾特、羅齊爾、穆爾塞伯、多洛霍夫——在等你回去吧?真是忠誠的朋友啊,跟你在雪夜裡跋涉了這麼遠,只是為了祝你謀到一個教職。」


  鄧布利多對他的隨行者如此了解無疑使伏地魔更加不快,但他幾乎立刻鎮定下來。


  「你還是無所不知,鄧布利多。」


  「哦,哪裡,只是跟當地酒吧服務員的關係不錯而已。」鄧布利多輕鬆地說,「現在,湯姆……」


  鄧布利多放下空杯子,坐直身子,雙手指尖碰在一起,這是他慣有的姿勢。


  「……我們把話說開吧,你今晚為什麼帶著手下到這裡來,申請一份你我都知道你並不想要的工作?」


  伏地魔顯出冷冷的驚訝。


  「我不想要的工作?恰恰相反,鄧布利多,我非常想要。」


  「哦,你想回到霍格沃茨,但你其實並不比十八歲時更想教書。你究竟想要什麼,湯姆?為什麼不能坦率一次呢?」


  伏地魔冷笑了一聲。


  「如果你不想給我一份工作——」


  「當然不想,」鄧布利多說,「而且我看你也沒有指望我給你。但你還是來了,提出了申請,你一定有所企圖。」


  伏地魔站了起來,滿面怒容,看上去比以前任何時候都不像湯姆·里德爾。


  「這是你的最後決定?」


  「是的。」鄧布利多也站了起來。


  「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沒有了。」鄧布利多說,臉上露出深深的悲哀,「我能用燃燒的衣櫃嚇住你,迫使你贖罪的時間早已過去。可我希望能,湯姆……我希望能……」


  有那麼一瞬間,哈利差點喊出一聲無用的警告,他確信伏地魔的手突然移向了口袋裡的魔杖……但那一刻過去了,伏地魔已轉身走開,門在關上,他不見了。


  哈利感到鄧布利多的手又抓住了他的胳膊,過了一會兒,他們站到了幾乎相同的地方,但外面沒有雪落到窗台上,鄧布利多的手又變得焦枯了。


  「為什麼?」哈利馬上問,仰望著鄧布利多的面孔,「他為什麼回來?你搞清了嗎?」


  「我有些想法,但只是想法而已。」


  「什麼想法,先生?」


  「等你拿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那段記憶,我就會告訴你,哈利。」鄧布利多說,「找到那最後一塊拼圖,一切都會明白的……對我們兩人都是,我希望。」


  哈利仍滿肚子好奇,當鄧布利多走到門口、為他打開門時,他並沒有馬上動身。


  「他還是想教黑魔法防禦術嗎,先生?他沒說……」


  「哦,他肯定是想教黑魔法防禦術。我們那次短暫會面的後果證明了這一點。自從我拒絕伏地魔之後,就沒有一個黑魔法防禦術教師能教到一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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