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鳳凰輓歌
「走吧,哈利……」
「不。」
「你不能待在這兒,哈利……走吧……」
「不。」
哈利不想離開鄧布利多,不想到任何地方去。海格扶著哈利肩膀的手在顫抖。這時另一個聲音說道:「哈利,走吧。」
一隻小了許多的、更加溫暖的手握住了哈利的手,把他向上拉著。哈利糊裡糊塗地順勢站了起來,直到他茫然地穿過人群,從空氣中飄來了一絲花香,這才意識到是金妮一直在拉著他往城堡里走。聽不清楚的話語從四面傳來,抽泣、叫喊和哀號劃破了夜空,但哈利和金妮繼續向前,走上台階,進入門廳。一張張面孔在哈利視線邊緣晃動,人們盯著他,竊竊私語,驚愕迷茫。他們向大理石樓梯走去,格蘭芬多的紅寶石散落在地上,閃耀著血滴一樣的紅光。
「我們去校醫院。」金妮說。
「我沒受傷。」哈利說。
「是麥格的命令,」金妮說,「大家都在那裡,羅恩、赫敏、盧平和所有的人——」
恐懼再次從哈利的心中升起。他剛才幾乎忘記那些一動不動的軀體了。
「金妮,還有誰死了?」
「別害怕,我們之中沒有人死。」
「但是黑魔標記——馬爾福說他踩到了一具屍體——」
「他踩到了比爾,但他沒事,他還活著。」
然而,她的嗓音有點異樣,哈利心知不妙。
「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他只是——傷得很重。芬里爾·格雷伯克襲擊了他。龐弗雷女士說,他不會——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金妮的聲音有點發抖,「我們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我是說,芬里爾·格雷伯克是狼人,但他當時沒有變成狼形。」
「其他人呢……當時地上還有別人……」
「納威也在醫院裡,龐弗雷女士認為他會完全康復的。弗立維教授也被打昏了,但他沒事,只是有一點虛弱。他堅持要去照顧拉文克勞的學生。死了一個食死徒,是被那個大塊頭金髮食死徒射出的四處亂飛的殺戮咒擊中的——哈利,如果我們沒有喝你給的福靈劑,我想我們肯定都陣亡了,那些咒語好像都剛好差一點點,就是擊不中我們——」
他們到了校醫院,推開門,哈利看見納威躺在門口的一張床上,明顯是睡著了。羅恩、赫敏、盧娜、唐克斯和盧平圍在最裡面的一張床邊。聽到開門聲,他們都抬起頭。赫敏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哈利。盧平也滿臉憂慮地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哈利?」
「我沒事……比爾怎麼樣?」
沒有人回答。哈利越過赫敏的肩膀看到了一張皮開肉綻、奇形怪狀、無法辨認的臉,躺在枕頭上。龐弗雷女士正在用一種刺鼻的綠色藥膏擦拭他的傷口。哈利想起斯內普輕揮魔杖,馬爾福被神鋒無影切開的傷口就撫平了。
「你不可以用一個魔咒或什麼把他治好嗎?」他問龐弗雷女士。
「沒有魔咒可以治療這些傷口,」龐弗雷女士說,「我已經試過我知道的所有魔法,沒有一種可以治癒狼人咬的傷口。」
「但他不是在滿月時被狼人咬的呀?」羅恩說,他低頭凝視著他哥哥的臉,好像能用目光使他的傷口癒合似的,「芬里爾·格雷伯克沒有變成狼形,所以比爾肯定不會變成一——一個真的——」
他有點不確定地看著盧平。
「對,我想比爾不會變成真正的狼人,」盧平說,「但並不是說一點變化都沒有。這些是帶魔咒的傷口。它們不可能徹底癒合,而且——而且比爾今後可能會有些狼人的特徵。」
「鄧布利多可能會知道怎麼辦,」羅恩說,「他在哪兒?比爾是聽從他的命令迎戰那些瘋子的,鄧布利多要對他負責,他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
「羅恩,鄧布利多死了。」金妮說。
「不可能!」盧平狂亂地把目光從金妮轉向了哈利,希望他能否認,但哈利沒有,盧平癱坐在比爾床邊的椅子上,雙手捂著臉。哈利從沒見盧平失控過。哈利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體面的隱私,他轉過身,卻撞到了羅恩的目光。他們默默地交換了眼神,證實了金妮所說的話。
「他是怎麼死的?」唐克斯低聲問,「是怎麼發生的?」
「斯內普殺了他,」哈利說,「我當時在場,親眼看到的。我們一起回到天文塔,因為黑魔標記就在那兒……鄧布利多病了,他很虛弱,但我想,當我們聽到有人跑上樓來時,他已經意識到那是一個圈套。鄧布利多用魔咒把我定住了,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穿著隱形衣——然後馬爾福從門口進來,繳了他的武器——」
赫敏猛然捂住嘴巴,羅恩嘆息著,盧娜的嘴唇在打顫。
「——更多的食死徒來了——然後斯內普——斯內普下了手,阿瓦達索命咒。」哈利說不下去了。
龐弗雷女士突然淚如雨下。別人都沒注意到她,只有金妮低聲道:「噓!聽!」
龐弗雷女士用手捂住嘴,咽著淚水,眼睛睜得大大的。在外面黑暗中的某個地方,鳳凰正在用哈利從未聽過的方式唱著令人動容的凄婉輓歌。像以前聽鳳凰的歌聲一樣,哈利感覺到這首輓歌的曲子是在他的腦海里,而不是在現實中,彷彿是他自己的悲傷化作了輓歌,在校園裡和城堡的窗戶間回蕩。
哈利不知道他們站在那裡聽了多久,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聽著這哀悼之歌會有一絲安慰,只感覺過了很久,麥格教授才推門走進病房。同其他人一樣,她身上也有戰鬥后的痕迹,臉上有些許擦傷,長袍也被撕破了。
「莫麗和亞瑟正向這邊趕來,」她說,音樂的魔力被打斷了,大家好像從恍惚中驚醒,都轉過身去看著比爾,或是揉揉眼睛,搖搖頭。「哈利,怎麼回事?聽海格說你當時是和鄧布利多教授在一起的,當他——當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海格還說斯內普教授好像參與了什麼——」
「斯內普殺了鄧布利多。」哈利說。
麥格盯著他愣了一會兒,然後令人揪心地搖晃起來。龐弗雷女士向前跑了幾步,用魔法變出一把椅子,放在了麥格的身後。
「斯內普,」麥格虛弱地重複著,跌坐在椅子上,「我們都懷疑……但鄧布利多相信……一直……斯內普……簡直是難以置信……」
「斯內普是很高超的大腦封閉大師,」盧平說,他的聲音刺耳,與平時大不一樣,「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實。」
「但是鄧布利多發誓說他是我們這邊的人!」唐克斯輕聲道,「我一直認為鄧布利多一定知道斯內普的一些情況,那是我們不知道的……」
「他總是暗示他有牢不可破的理由信任斯內普,」麥格教授喃喃道,一邊用格子花邊的手帕擦著不斷流淚的眼角,「我是說……從斯內普的歷史表現……大家當然會對他存有懷疑……但是鄧布利多明確地告訴我,斯內普的懺悔是絕對發自內心的……他不想聽到一句說他的壞話!」
「我倒想知道斯內普是怎麼說服他的。」唐克斯說。
「我知道,」哈利說,大家都轉過身盯著他,「斯內普透露消息給伏地魔,導致伏地魔追殺我的父母。然後斯內普告訴鄧布利多,他當時沒有意識到自己那樣做的後果,他十分抱歉他走漏了消息,他對於他們的死感到遺憾。」
「鄧布利多就相信他了?」盧平難以置信地問,「鄧布利多就相信了斯內普對詹姆的死感到抱歉?斯內普一直憎恨詹姆……」
「而且他認為我媽媽也一錢不值,」哈利說,「因為她是麻瓜生的……他叫她『泥巴種』……」
沒有人問哈利怎麼會知道這些的,好像大家都迷失在恐怖和震驚之中,正試圖接受這些已經發生的荒誕事實。
「這都是我的錯,」麥格教授突然說道,她看上去不知所措,雙手擰著濕乎乎的手帕,「是我的錯,是我讓弗立維晚上去叫斯內普的,我還請他來幫我們!如果我沒有通知斯內普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可能不會加入到食死徒那邊。我認為在弗立維告訴他之前,斯內普並不知道食死徒在這裡,不知道他們會來。」
「不是你的錯,米勒娃,」盧平肯定地說,「當時我們都需要更多的幫助,知道斯內普會來我們挺高興的……」
「那麼他到了之後,是直接加入食死徒一邊的嗎?」哈利問道,他想知道斯內普奸詐和罪惡的每一個細節,拚命搜集更多仇恨他的理由,發誓要報仇。
「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麼發生的,」麥格教授心煩意亂地說,「一切都令人迷惑……鄧布利多說他要離開學校一會兒,讓我們在走廊巡邏以備不測……萊姆斯、比爾和尼法朵拉都加入進來了……於是我們在一起巡邏。一切似乎都很平靜。所有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都被堵住了,我們知道沒有人可以飛進來,進入城堡的每一個入口都罩著強力的魔法。我仍然沒有弄明白食死徒是怎麼進來的……」
「我知道,」哈利說,他簡單地說了那一對消失櫃組成的魔法通道,「所以他們是從有求必應屋裡溜進來的。」
他不由自主地瞟了羅恩和赫敏一眼,他們倆都顯得很狼狽。
「是我搞砸了,哈利,」羅恩沮喪地說,「我們照你說的做了,檢查了活點地圖,沒有看到馬爾福在上面,我們想他一定在有求必應屋,所以我、金妮和納威就跑過去守在那裡……但是卻讓馬爾福給溜過去了。」
「我們守了一個鐘頭,他從那個屋裡出來了,」金妮說,「他獨自一人,抓著那隻噁心的枯手——」
「他的『光榮之手』,」羅恩說,「只有拿著它的人才能看見亮光,記得嗎?」
「不管怎樣,」金妮接著說,「他一定是在檢查食死徒溜進來是否安全,因為他一看到我們就向空中扔了個什麼東西,頓時漆黑一團——」
「——從秘魯進口的隱身煙霧彈,」羅恩痛苦地說,「是弗雷德和喬治的。我倒要問問他們都是在跟什麼人做生意。」
「我們試了所有的辦法——熒光閃爍,火焰熊熊,」金妮說,「沒有東西能穿透那一片黑暗,我們只好從走廊里再摸索著出來,同時還聽到有人從旁邊沖了過去。很顯然是因為馬爾福有光榮之手,可以看見並引導他們,但我們不敢施任何魔法或拋出任何東西,怕擊中自己人。當我們走到一個有燈光的走廊時,他們都跑光了。」
「幸運的是,」盧平嘶啞地說道,「羅恩、金妮和納威幾乎是馬上就碰到了我們,並且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幾分鐘后我們發現那些食死徒正在奔向天文塔。馬爾福顯然沒有料到有這麼多人放哨,他似乎很快用完了他的隱身煙霧彈。戰鬥爆發了,他們分散開來,我們上去追擊。一個叫吉本的食死徒卻突圍跑掉了,朝著塔樓的樓梯奔去——」
「去放出黑魔標記?」哈利問道。
「對,肯定是這樣,他們準是在離開有求必應屋前就安排好的,」盧平說,「但我想吉本不願意一人待在那裡等鄧布利多,因為他又返回樓下加入了戰鬥,結果被一個沒打到我的殺戮咒擊中了。」
「羅恩在和金妮、納威一起盯著有求必應屋,」哈利轉向赫敏說,「那你在——?」
「在斯內普的辦公室外面,是啊,」赫敏輕聲道,她的眼眶裡淚光閃耀,「和盧娜一起。我們在外面待了很久,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們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活點地圖在羅恩那兒……將近午夜的時候,弗立維教授闖進地下教室,他大叫著城堡里有食死徒,我想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和盧娜在那裡,他直接衝進斯內普的辦公室。我們聽到他說斯內普必須和他一起回去幫忙,然後聽到一聲響亮的重擊聲,斯內普奔了出來。他看到了我們,然後——然後——」
「什麼?」哈利催促著她。
「我真是太蠢了,哈利!」赫敏用尖細的聲音小聲說,「他說弗立維教授癱倒了,我們應該進去照看,而他去——而他去幫助迎戰食死徒——」
她羞愧地捂著臉,從指縫裡接著說下去,所以聲音有點發悶。
「我們進了他的辦公室,看能不能幫助弗立維教授,只見他昏迷在地板上……現在看來很明顯,一定是斯內普對弗立維使了昏迷咒,但我們當時沒有意識到,哈利。我們沒意識到,我們竟然讓斯內普走了!」
「不是你們的錯,」盧平肯定地說,「赫敏,如果你們沒有聽從斯內普的話閃開的話,他可能已經殺了你和盧娜。」
「那麼他就上了樓,」哈利說,他彷彿看見斯內普順著大理石樓梯往上跑,黑色的長袍像往常一樣在身後飄動著,邊跑邊從袍子里抽出魔杖,「然後他就找到了你們戰鬥的地方……」
「我們遇到麻煩了,我們正處於下風。」唐克斯小聲地說,「吉本倒下了,但其他食死徒似乎要血戰到底。納威受了傷,比爾遭到了芬里爾·格雷伯克的猛烈攻擊……當時漆黑一團……魔咒四處亂飛……那男孩馬爾福不見了,他一定是溜了,順著樓梯上了塔樓……然後更多的食死徒跟在他後面,其中有人施了一個魔咒封住了他們身後的樓梯……納威直衝過去,被彈向了空中——」
「我們沒有人能夠突破魔障,」羅恩說,「那個大塊頭食死徒仍然朝著四周亂施魔咒,從牆上反彈回來的魔咒都差一點兒就擊中了我們……」
「然後斯內普出現了,」唐克斯說,「然後他又不見了——」
「我看到他沖著我們跑過來,但是恰好那個大塊頭食死徒的一個魔咒打來,我躲開魔咒后,斯內普人就不見了。」金妮說。
「我看到他直接跑過了那道魔障,好像魔障不存在似的。」盧平說,「我試圖跟在他後面衝過去,結果和納威一樣被扔到了空中……」
「他肯定熟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魔咒,」麥格輕聲道,「畢竟——他是黑魔法防禦術的教師……我當時想他是忙著去追趕逃上塔樓的食死徒……」
「他是,」哈利狂怒地說,「但是他是追去幫助他們,而不是阻止他們……我敢打賭有黑魔標記才能通過那道魔障——那麼,他從樓上下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嗯,當時大塊頭食死徒恰好施了一個魔咒,砸下來半個天花板,也把擋著樓梯口的魔障給破了,」盧平說,「我們——我們中間還沒倒下的都衝上前去。這時斯內普和那男孩出現在灰塵之中——顯然,我們誰也沒有攻擊他們——」
「就讓他們通過了,」唐克斯用空洞的聲音說道,「我們以為他們正被食死徒追趕著——接著,別的食死徒和芬里爾·格雷伯克回來了,我們又打了起來——我好像聽到斯內普喊了一聲,但不知道他喊的是什麼——」
「他大叫道:『結束了』,」哈利說,「就是說,他完成了他要做的事。」
大家都沉默了。福克斯的輓歌仍在外面漆黑的場地上回蕩。音樂聲在空氣里顫動著,一個突如其來的、不舒服的想法湧進了哈利的腦海……他們已經把鄧布利多的遺體從塔樓底下收走了嗎?後面會發生什麼呢?鄧布利多會在哪裡安息呢?他的拳頭在口袋裡攥得更緊了,他能感覺到那個小小的、冰涼的假魂器緊貼在他右手的關節上。
醫院的門突然被撞開,大家都嚇了一跳。韋斯萊夫婦大踏步走進來,芙蓉緊跟在後面,她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恐懼。
「莫麗——亞瑟——」麥格教授急忙跳起來跟他們打招呼,「我很抱歉——」
「比爾,」韋斯萊夫人輕聲道,她看到比爾血肉模糊的臉后,疾步從麥格教授旁邊走過,「哦,比爾!」
盧平和唐克斯迅速站起來,朝後退了幾步,讓韋斯萊夫婦走近床邊。韋斯萊夫人彎下身,輕吻著兒子血染的額頭。
「你是說芬里爾·格雷伯克攻擊了他?」韋斯萊先生擔憂地問麥格教授,「『芬里爾·格雷伯克當時沒有變成狼形』?這是什麼意思?比爾會怎麼樣?」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麥格教授回答道,一邊無助地看著盧平。
「可能會有一些變化,亞瑟,」盧平說,「這種情況很少見,可能很特殊……我們還不知道他醒來後會變得怎樣……」
韋斯萊夫人從龐弗雷女士手中拿過那個難聞的藥膏,開始往比爾的傷口上塗抹。
「那麼鄧布利多……」韋斯萊先生問,「米勒娃,是真的嗎……他真的……」
當麥格教授點頭時,哈利察覺金妮走到了他身邊,她眯起眼睛盯著芙蓉,後者正低頭凝視著比爾,臉上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鄧布利多死了。」韋斯萊先生輕聲道,但韋斯萊夫人眼睛一直盯著她的兒子。她開始抽噎,眼淚滴在比爾滿是傷痕的臉上。
「當然,長相併不重要……這並不真——的重要……但他一直是個英俊的——孩子……一直很英俊……他本來打——算要結婚的!」
「什麼意思?」芙蓉突然大聲地說,「你是什麼意思,他本來打算要結婚的?」
韋斯萊夫人抬起滿是淚痕的面龐,很是驚訝。
「我——只是說——」
「你認為比爾不再想和我結婚了?」芙蓉質問道,「你認為,因為這些傷口,他就會不愛我了?」
「不,我不是那——」
「他不會的!」芙蓉說,同時挺直了腰,把銀色的長發向後一甩,「一個狼人是阻止不了比爾愛我的!」
「嗯,對,我也相信,」韋斯萊夫人說,「但我想可能——考慮到他——他——」
「你認為我會不想和他結婚?或者你希望我不想和他結婚?」芙蓉說,鼻翼翕動,「我只是在乎他的長相嗎?我認為我一個人的美貌對我們倆來說已經足夠了!所有這些傷疤說明我的丈夫是勇敢的!我來!」她氣勢洶洶地加了一句,一邊推開韋斯萊夫人,從她手中搶過藥膏。
韋斯萊夫人跌到了她丈夫身上,看著芙蓉大把地給比爾抹著藥膏,臉上帶著古怪的表情。沒有人說話。哈利動都不敢動,像所有人一樣,他等待著一場火山爆發。
「我們的穆麗爾姨媽,」停了很久之後,韋斯萊夫人說,「有一個很漂亮的頭冠——妖精做的——我相信我能說服她借給你在婚禮上用,她很喜歡比爾,你知道。那頭冠戴在你頭髮上會很美麗的。」
「謝謝你,」芙蓉生硬地說,「我相信會很美麗的。」
突然——哈利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兩個女人抱頭痛哭。哈利被徹底搞糊塗了,轉過身去,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羅恩看起來和哈利一樣驚訝。金妮和赫敏也在交換著驚訝的眼神。
「你看!」一個不自然的聲音說道,唐克斯兩眼放光地看著盧平,「她仍然想和他結婚,儘管他被咬過了!她不在乎!」
「這不一樣。」盧平嘴唇幾乎沒動地說,他突然顯得很緊張,「比爾不會變成一個完全的狼人。這件事完全——」
「但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唐克斯說,抓住盧平的袍襟不停地搖著,「我告訴過你一百萬次了……」
唐克斯守護神的意義和她灰褐色的頭髮,還有她聽說有人被芬里爾·格雷伯克攻擊后跑來找鄧布利多,所有這一切哈利突然都明白了。唐克斯愛的不是小天狼星……
「我告訴過你一百萬次了,」盧平躲避著唐克斯的目光,低頭盯著地板說,「我年紀太大了,不適合你,也太窮了……太危險了……」
「我也是一直在說,你這個理由太荒謬了,萊姆斯。」韋斯萊夫人輕輕拍著芙蓉的背,從芙蓉的肩上沖著他說。
「我一點都不荒謬,」盧平堅定地說,「唐克斯應該有一個年輕而健全的人愛她。」
「但是她想要你,」韋斯萊夫人說,同時輕輕地一笑,「再說,萊姆斯,年輕而健全的男人不一定能永遠保持那樣。」她悲傷地指了指她的兒子。
「現在……討論這個不合適,」盧平說,他慌亂地環顧四周,迴避著大家的目光,「鄧布利多死了……」
「如果這個世界擁有更多的愛,鄧布利多會比任何人都更高興。」麥格教授簡短地說,這時門又開了,海格走了進來。
他臉上沒有鬍子和頭髮的那一小塊地方被淚水浸透了,而且腫了起來,他哭得身子發抖,手中攥著一塊斑斑點點的大手帕。
「我已經……我已經完成了,教授,」他哽噎著說,「把——把他搬走了。斯普勞特教授讓孩子們都回床上睡覺了。弗立維教授還在躺著,但他說過一會兒就會好的,斯拉格霍恩教授說已經通知魔法部了。」
「謝謝你,海格,」麥格教授馬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圍在比爾床邊的人們,「魔法部的人來后,我可能得去見見他們。海格,請你告訴四個學院的院長——斯拉格霍恩可以代表斯萊特林——說我要馬上在我的辦公室會見他們,我希望你也來。」
海格點著頭,轉過身慢慢地走出了屋子。這時麥格教授低頭看著哈利。
「在見他們之前,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哈利。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哈利站了起來,喃喃地對羅恩、赫敏和金妮說:「一會兒見,」便跟在麥格教授後面走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顯得空空蕩蕩的,唯一的聲音是遠處鳳凰的歌聲。過了好幾分鐘哈利才反應過來,他們不是朝麥格教授的辦公室走去,而是去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又過了好幾秒鐘,他才意識到,麥格教授是代理校長……所以她現在當然是校長……所以石頭怪獸後面的房間現在是她的了……
他們一聲不響地登上螺旋形樓梯,走進了圓形的辦公室。他不知道自己以為會看到什麼:也許房間里掛著黑紗,甚至鄧布利多的遺體也停放在那裡。可事實卻是,辦公室里的一切同他和鄧布利多幾個小時前離開時一模一樣:銀質儀器在細腿桌子上嗡嗡旋轉,噴吐著煙霧,玻璃匣中格蘭芬多的寶劍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分院帽仍在桌子後面的架子上。但是福克斯的棲木空了,那鳳凰仍在場地上哀唱輓歌。一幅新的肖像已經加入霍格沃茨學院已故校長們的行列……鄧布利多沉睡在桌子上方的一個金色的像框里,半月形的眼鏡架在他的鷹鉤鼻上,看上去安詳而寧靜。
麥格教授瞥了一眼他的肖像,然後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似乎是讓自己硬下心來,然後才繞到桌后。她看著哈利,緊繃的臉上滿是皺紋。
「哈利,」她說,「我想知道你和鄧布利多教授在晚上離開學校后都做了些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教授。」哈利說。他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問題,他的答案也是早就想好了的。就是在這裡,就是在這個房間,鄧布利多對他說過,他只可以把他們經歷的事情告訴羅恩和赫敏。
「哈利,這可能很重要。」麥格教授說。
「確實是,」哈利說,「很重要,但是他不想讓我告訴任何人。」
麥格教授生氣地瞪著他。
「波特(哈利注意到麥格又用姓來稱呼他了),鄧布利多已經死了,我想你應該看到情況有些不同了——」
「我不這麼認為,」哈利聳聳肩說道,「鄧布利多從沒告訴過我,他死了就可以不繼續執行他的命令。」
「但是——」
「但是在魔法部的人來之前,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羅斯默塔女士中了奪魂咒,是她幫助了馬爾福和食死徒,所以項鏈和下了毒的蜂蜜酒——」
「羅斯默塔?」麥格教授難以置信地問,這時有人敲門,斯普勞特、弗立維和斯拉格霍恩教授跨進屋來,後面跟著仍在大哭的海格,他巨大的身軀隨著悲傷而抖動。
「斯內普!」斯拉格霍恩迫不及待地說,他看上去最為震驚,臉色蒼白,不停地出汗,「斯內普!我教過他!我以為我了解他!」
還沒人來得及答話,一個尖尖的聲音從牆上的高處傳來,一個一頭黑髮、留著短劉海的黃臉巫師剛剛回到他的空畫布上。
「米勒娃,部長几秒鐘后就到,他剛從魔法部幻影移形。」
「謝謝你,埃弗拉。」麥格教授說,然後迅速轉身看著教授們。
「在部長到來之前,我想談談霍格沃茨學校該何去何從,」她快速地說,「我個人認為我們學校明年不能繼續辦下去了。校長死在我們一個同事手裡,這簡直是對霍格沃茨校史的極大玷污,太恐怖了。」
「我相信鄧布利多一定希望我們能繼續辦學,」斯普勞特教授說,「我覺得只要有一個學生想來上學,學校就應該開辦。」
「但這之後我們還會有學生嗎?」斯拉格霍恩說道,他正用絲綢手帕擦著額頭,「父母們會讓孩子待在家裡,我不能指責他們。我個人認為在霍格沃茨並不比在其他地方更危險,但你不能希望母親們也這麼想。她們會希望全家人在一起,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同意,」麥格教授說,「其實,要說鄧布利多從未正視霍格沃茨可能有一天會關門,那也是不對的。當初密室重新打開的時候,他就考慮過關閉學校——我必須要說,與城堡深處藏有斯萊特林的怪獸相比,我認為鄧布利多教授被謀殺更加令人不安……」
「我們必須找董事們商議,」弗立維教授用又尖又細的聲音說道,他額頭上有很大一塊瘀斑,但除此之外,他昏倒在斯內普辦公室似乎並未給他造成損傷,「我們必須按章辦事。不能這麼草率地下結論。」
「海格,你一句話還沒有說呢,」麥格教授說,「你的意見是什麼,霍格沃茨要繼續開辦嗎?」
在這場談話中,海格一直用他那滿是淚痕的大手帕捂著臉,默默地抽噎著。他抬起紅腫的雙眼,用嘶啞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教授……這得由幾位院長和校長您做決定……」
「鄧布利多教授向來看重你的意見,」麥格教授和藹地說,「我也一樣。」
「嗯,我會留下,」海格說,碩大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順著凌亂的鬍鬚流淌下來,「這是我的家,從我十三歲以來一直是。如果有小孩想要我教他們,我會教的。但是……我不知道……霍格沃茨沒有了鄧布利多……」
他抽噎了一下,臉又一次消失在手帕的後面。一陣沉默。
「很好,」麥格教授說著朝窗外的場地上瞅了一眼,看部長是否已經來了,「這樣的話,我必須贊成弗立維的意見,應當先找董事會商議一下,由他們來做最後的決定。」
「現在,怎麼送學生回家……有一個意見是宜早不宜遲。必要的話,明天我們可以安排霍格沃茨特快過來——」
「鄧布利多的葬禮怎麼辦?」哈利最後問道。
「嗯……」麥格教授說,聲音顫抖著,好像少了一點兒原有的果斷,「我——我知道鄧布利多的願望是長眠在這裡,在霍格沃茨——」
「那麼就這麼辦,是嗎?」哈利急切地問。
「如果部里認為合適的話。」麥格教授說,「還沒有一位校長——」
「還沒有一位校長對學校做出過如此大的貢獻。」海格咆哮道。
「霍格沃茨應該是鄧布利多最後安息的地方。」弗立維教授說。
「絕對。」斯普勞特教授說。
「那樣的話,」哈利說,「就該等到葬禮結束后再送學生回家。他們想跟校長——」
最後一個詞卡在他的喉嚨里,但是斯普勞特教授幫他把話說全了。
「告別。」
「說得好,」弗立維教授尖叫道,「說得很好!我們的學生應該感恩,這很合適。我們可以在這之後再安排他們回家。」
「同意。」斯普勞特教授吼道。
「我想……是的……」斯拉格霍恩聲音很激動,海格悶悶地發出了一聲贊同的抽噎。
「他來了,」麥格教授突然說,眼睛凝視著場地上,「部長……他好像帶了個代表團……」
「我可以離開嗎,教授?」哈利馬上問。
他今晚一點也不想看到魯弗斯·斯克林傑,或者被他訊問。
「可以,」麥格教授說,「要快點兒。」
她大步走到門前,拉開門等著他。哈利迅速走下螺旋形樓梯,穿過空蕩蕩的走廊,他的隱形衣丟在了天文塔的頂上,但是沒有關係,走廊里沒人看到他,連費爾奇、洛麗絲或皮皮鬼都不在。在他拐入通往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過道之前,一個人影都沒有碰到。
「是真的嗎?」他走近時胖夫人輕聲地問,「確實是真的嗎?鄧布利多——死了?」
「是的。」哈利說。
她悲嘆一聲,不等他說口令就向前旋開,讓他進去了。
不出哈利所料,公共休息室里擠滿了人。當他爬進肖像洞口時,公共休息室里變得鴉雀無聲。他看到迪安和西莫坐在近旁的一堆人里,這說明宿舍里一定沒人,或者幾乎沒人。哈利沒有同任何人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交換眼神,徑直穿過房間,走進了通往男生宿舍的門。
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樣,羅恩在等他,仍然穿得很整齊,坐在床上。哈利也坐到自己的床上,他們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
「他們在討論關閉學校。」哈利說。
「盧平說他們會的。」羅恩說。
停頓了片刻。
「這麼說,」羅恩放低了聲音,好像旁邊的傢具會聽到似的,「你們找到一個?你們拿到了一個?一個——一個魂器?」
哈利搖了搖頭。所有發生在黑湖周圍的一切,現在都好像是一場可怕的噩夢。真的發生了嗎,僅僅是在幾小時之前?
「你們沒拿到?」羅恩問,看上去大失所望,「不在那兒?」
「沒拿到,」哈利說,「被人拿走了,放了一個假的在那兒。」
「被人拿走了——?」
哈利默不作聲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假掛墜盒,打開來遞給了羅恩。整個故事以後再說吧……今晚這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結束了,無意義的冒險結束了,鄧布利多的生命結束了……
「R.A.B.,」羅恩低語道,「他又是誰呢?」
「不知道。」哈利說,一邊和衣躺了下去,雙目無神地看著上方。他對於R.A.B.一點都沒有好奇心,他懷疑將來也不會再有任何好奇心。他躺在那裡,突然覺得場地上寂靜無比。福克斯已停止了歌唱。
他知道——雖然搞不清為什麼會知道——鳳凰已經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霍格沃茨,像鄧布利多一樣永遠地離開了學校,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