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用盡一切去陪他
晚膳之後,赫連涑還顯得意猶未盡。
她覺得夏朝的飯食很好吃,沒一頓的食物都不會重複。米粥是柔軟溫熱的,紅燒魚味道鮮美可口,炒竹筍也是滑嫩宜人。在大燕,她最長吃的是烤食,烤野雞,考野兔,烤大雁,烤一切能看見的動物然後就著大餅或是烈酒,吃得滿嘴是油,雖吃得舒爽卻不如夏朝食物的多樣精細。
撤去晚膳之後,容瀲換上貼身雲錦的月牙色白袍,慵懶地躺在貴妃椅上消食。一張玉白色的容顏在宮燈下好看得緊。
赫連涑圍著他,想要靠近又怕弄醒他,不靠近但看見他這張臉又心癢難耐。到最後她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搬來一個凳子坐在容瀲的旁邊,黑白純凈的眼睛里滿是渴望,像是一隻望著羊羔發獃的餓狼。
端著甜湯進來的婢女看到這一幕之後,想笑又不敢笑,手一抖,湯汁燙在了手背上才讓她收回了目光。
閉目休息的容瀲輕輕開口,聲音清越,像是交織的冷雨,「將湯放在桌上,你退下!」
婢女知道自己剛剛逾越了,王爺不太高興,慌忙就退了下去。但赫連涑雖然移開了眼睛,但她的耳朵還伸得老長,覺得容瀲哪裡都好,完美得惹人心癢,就連淡漠的說話聲音也是要命的好聽。
容瀲緩緩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恍若是連城的黑曜石。他望著身邊假裝正經的某人,笑或怒已經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情了,清貴的面容只剩下一片淡然。他伸出如玉華貴的手,指了指湯碗。
「去再喝一些熱湯。」說完他從椅塌上起身,月白色的衣袍展開,動作華美難言。
他才走出去一步,赫連涑已經跳了起來擋在他的面前,急急道:「你要去哪?」
容瀲望著她,漆黑的眼底一片靜謐,薄唇吐出兩個字來,「書房。」
「那我也要去!」她眼巴巴地望著,甜湯的誘惑也比不上他的誘惑。只要能和他呆在一塊就算是不說話,她也覺得渾身上下都舒坦。
容瀲久久沒有說話,周圍靜得怕人。管家走出打圓場,「王妃不知道,王爺在書房看書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
赫連涑有些失望,怏怏地縮回手,聲音低低的帶著渴求,「容瀲,我會很乖的,不說話不亂看,保證不會打擾到你……」
這一次,容瀲還沒等她說完,就已經抬腳離去,月牙白的錦袍從她身邊滑過沒有停留,這樣冰冷無情的姿態是赫連涑沒有見過的。
她愣在了原地,想著自己還有話沒有說完,看他遠去的背影,苦澀的失落在心頭瀰漫開來。「我……我真的不會打擾到你,將我留在你的身邊就這麼難嗎?」
許久之後,她又有了悔意,感覺是她太得寸進尺了,「對不起容瀲,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她站在原地說了許多話,旁邊的婢女望著她,互相靠近不知在說些什麼。
管家有些為難,看她傷心不安的樣子又有些不忍,「王妃放心吧,王爺並沒有生你的氣。只要你以後做事有分寸一些,不要壞了王府中的規矩,王爺就不會不高興了。」
「壞了規矩?」她低聲喃喃,一臉的迷惘,「我,我都不知道。」
管家嘆了一口氣,「王妃是大燕人對我們夏朝了解不是很深,以後伺候你的婢女會教會你的。」
「嗯」她點頭,心裡的失落沉甸甸的。
這一夜書房中的燈一直都亮著,夜晚霜氣重,風冷得刺骨。她聽見書房後面的紙窗里傳來低咳的聲音,困意濃濃的赫連涑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記得容瀲的身子一直不好,在沙漠中的那幾日,他經常咳嗽,痛苦而隱忍的聲音讓她也聽著難受。
披上衣服,她悄悄起身,倒了一杯熱茶走到書房的外面。
她剛剛靠近書房,竹林中就颳起一陣肅殺的寒風,黑暗中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凝視著她。赫連涑披著外衣的身子顫了顫,手中的茶杯有些握不住了。
無形中有一種無形的感覺在壓迫她,讓她頭皮發麻,手腳都難以動彈。但饒是如此,她仍是小心地護著茶盞不讓它被風吹涼。
書房內熟悉而淡漠的聲音響起,「讓她進來。」
所有的壓迫感都消失了,她的呼吸也變得順暢起來,推開書房門的剎那,赫連涑才發現自己身上竟出了一層冷汗。
瑩潤的手指打開香爐的蓋子,將紙條扔進去之後,他才抬眼望向了來人。
明月清雅的面容在琉璃燈影下顯得蒼白而疲倦,他靠在白裘上,漆黑的眼淡淡望著她,「你怎麼來了?」
站在門邊的赫連涑,嬌小的身子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寒冷,不停地在微微顫慄。她卻依舊扯出讓人心安的笑容來,從懷裡小心地端出一盞熱茶,「我聽見你咳嗽,所以為你倒了茶水。」
她發現容瀲的目光還落在她的身上,身子漸漸熱了起來,「我也想來看看你,看你一直都沒有休息,我有些心疼……」下面還有很多擔心的話,她都說不出來了。她是個不懂規矩的大燕人,不知這一次有沒有再惹他生氣,只是無措地站在他的面前,滿臉通紅不敢抬頭。
一雙瑩潤的手落在她的面前,「一直端著不累嗎?」
她才不安地抬起頭望著容瀲,試探問他,「你不生我的氣嗎?我……我進書房打擾你了。」
容瀲漆黑的眸子閉起,如墨的長發蔓延而下落滿了衣襟,「你已經進來,已經打擾到我了,我還能將你趕出去嗎?」
竹林外布滿了暗衛,若不是因為她是大燕公主,是他的女人,那些隱藏的暗衛早就動手將她一劍封喉了,哪能等到她走近他的書房。
「容瀲你真好!」只是一點小小的寬容就讓她高興得無以復加,她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只要能看見容瀲,靜靜呆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
修長的手拿開瓷杯的蓋子,輕抿了一口茶水。他是個很挑剔的人,非茗茶不入口,她也不知道這個規矩,大老遠跑來給他送了一杯泡了幾遍的淡茶。清俊的面容上沒有神情,讓赫連涑看不出他的情緒,瑩潤的手握著杯盞一飲而盡。
「好喝嗎?」她不安問道。
他拿出錦帕擦了擦嘴角,淡漠道:「還行。」這哪裡是還行,比他的漱口水還差!
赫連涑握著杯子,望著他不捨得走,「以後我每晚都給你送茶好嗎?保證乖乖的不吵你。」
每晚到來?給他送上這樣的清茶?
他本該不悅,本該嚴厲的拒絕,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將我的衣裳披上再走,外面涼。」竟是默許了!
沒想到她還是不肯走,步子微不可見地往門邊挪了挪,「晚上你不和我一起睡嗎?」
漆黑清冷的眸子睜開,深深地看了赫連涑一眼,輕吐了一口氣息。她這是在誘惑他嗎?
琉璃燈影下的赫連涑,緋紅的外衣胡亂地披在身上,雪白的中衣露在橘色的燈影中,衣服下的曲線隱現。
他閉上了眼睛,聽見自己紛亂的心跳聲。和她睡在一起嗎?可以抱著她,一起暖被子,可以嗅著她發間皂角的香氣。新婚一夜,是他難得熟睡的一夜,和她睡在一起竟沒有做噩夢,她給了他莫名心安的力量。
可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不能對她心軟。她只是一步棋子,到必用的時候要拿來使用,拿來捨棄。
或許只要等他報完仇之後,身邊沒有她,他亦能安眠。
遲疑了許久之後,容瀲微微搖頭,「我看書較晚,會打擾到你休息,你回去睡吧。」
這一次,他的態度並沒有陌生冰冷,但赫連涑還是從他的話中聽出了拒絕的態度。她乖順地點點頭,握著杯子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一陣冷風灌入,將她披在肩頭的緋衣垂落。
刺骨的冷風讓她清醒,清幽的安神香淡去,她才明白自己又一次逾越了。和容瀲在一起,她就忍不住想要介入他的生活和生命里,努力讓自己成為他必不可少的另一半。可是他的態度是拒絕的,從未相信過她,也不喜歡她的靠近。
赫連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離開。
她有些想要回到大燕,在那裡沒有這麼多的規矩,沒有這麼多的禮節。她可以向喜歡的兒郎表白,可以每日都與他一起休息,可以為他狩獵,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同樣,喜歡她的兒郎,也會為她狩獵採花,為她撐起整個家,倆人之間從沒有什麼秘密,什麼規矩。
在大燕,她可以縱馬馳騁,餓了就打獵生火,渴了就喝塔姆河裡的清水,累了就躺在帳篷里休息。興起愉悅的時候,她還可以在星空曠野下起舞高歌。那樣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而不是每日都守在王府里哪也不能去,等他回來,和他一起吃飯之後再一個人獨自入睡。
身後有人拿著她的外衣重新披蓋在她的肩頭上,「先將它穿好,再將我的外套也穿著。」語氣中微微帶上了命令的口吻,他在乎她。
她不動,任由他為她系好腰帶,理好衣襟。清澈無瑕的眼睛在閃爍,獃獃望著他靜默卻溫和的面龐。
他拿過自己的外衣披在赫連涑的身上,將她整個人都裹了起來,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月牙白的錦衣上粘著熟悉的香氣,這個味道曾讓她無比的歡喜。
「回去吧,慢些走。」他低聲叮囑,語氣中不乏暖意。
「好」她點頭,想要回大燕的話說不出口。或許容瀲也很在意她,只是在意的方式不如大燕兒郎那般直白。
她又快樂起來,想要留在容瀲的身邊,長長久久地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