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再見九桐
這兩日無軍士到紅帳尋歡作樂,奚曦夜裡睡得好,奚曦早上沒有懶床。一日之計在於晨,奚曦仰靠著紅帳背後的山丘,坐在石地上,沐浴著晨曦,閉目呼吸。
不若任職魏軍先鋒的奚玥般痴迷武功,跳脫愛動。奚曦可以動如脫兔,亦喜歡靜如處子。
她喜歡鎮日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個地方。
她的身體紋絲不動,腦海里卻在飛速運轉。
陣法,機關括術,易經卜術……
此刻,閉目坐在石地上的奚曦,卻並沒有運轉思維,去推演奇門遁甲。奚曦只是在呼吸,熟悉的,獨屬於軍營的空氣。
每呼吸一口這熟悉的空氣,少女暗濤般流動的血液便沸騰一分。
她知道,那是源自破軍星的血液!
——她無法替自己扶乩,四年前,她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奚濱卻替她占卜了,她是破軍星的命格!
破軍!
逐鹿天下,決勝疆場,無往而不利的破軍星!
閉目的奚曦邪氣揚唇,她天生就是虞浚息的剋星!
……
有數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肉耳也能聽得到。
直到腳步聲在兩丈開外終止。
閉目的奚曦睜開眼來。
奚曦與來人之首——宛如魔魅般的浚息對視。
浚息幽冥般沉暗的魔眸,直視著破軍星命格的奚曦。
他從未這般,直視一個對手般地直視一個人。
哪怕奚濱,也從未給過他這樣大的壓力,令得他這樣心情凝重。
更可笑的是,對方只是一個才及笄半年的少女。
奚曦的一雙明眸亦是直視著浚息。
奚曦漸漸唇角上揚,他知道,她的所有事情了?
是的,她的餘光,看到了浚息身後的藺九桐。
奚曦從浚息臉上移開目光,眯眼,看著藺九桐。
藺九桐皺眉看著奚曦。
奚曦起身,慢慢,走向了藺九桐。
「小姐。」藺九桐目光沉靜如水地對奚曦行禮。
奚曦邪媚挑撥,「你如昔稱我小姐,不怕你本來的主子不高興嗎?他就在這裡。」
藺九桐道:「屬下稱喚小姐十年,已經習慣了。」
她又何嘗不是叫了他十年的藺叔叔?奚曦走近藺九桐的身邊,將手搭上他腰間佩劍,將劍身慢慢抽了出來。
藺九桐因為多年主僕的身份習慣性地沒有阻攔,回過神后,思及少女是浚息心尖上的人,又不便阻攔。只是本能地退避三步。
奚曦劍鋒直指藺九桐,「習慣了尊我為小姐,可習慣了我掌握你的生死?」
藺九桐望著奚曦,「小姐說笑了,屬下可是齊人。」
「是啊,你原來是齊人。」奚曦感嘆道:「你背後殺我爹爹的時候,可有想過我會殺你?你那個時候就該折回帥府,把我也一起殺了。」
藺九桐面無表情道:「屬下只接到,侯爺讓奚濱死的命令。屬下亦無殺小姐之心。何況,帥府小姐居住的長樂苑,陣法機關重重,我知道小姐的手段,我謀刺小姐,不是去找死嗎?若非小姐得知奚濱戰死,夫人殉情,奚玥跳崖,小姐因為扶乩的結果未參與戰事,而自責恍惚,奉命去帥府俘虜小姐的齊軍,豈入得了小姐的長樂苑,不是嗎?」
……
青州的魏軍生前的最後一戰前,奚曦照例為將上戰場的奚濱和奚玥扶乩。
奚濱和奚玥雖是險象環生,卻有一線生機。
奚濱和奚玥能活著,魏軍便是敗兵,亦能重展雄風!
她沒想到青州的魏軍全軍覆沒,更沒想到奚濱和奚玥戰死沙場,當時身在軍營的母親也因此殉情而亡。
是的,她扶乩未准!
唯一一次的扶乩不準,噩夢醒來,父母奚玥已與自己天人永隔!
她恨不能殺了自己,恨不得自己替他們去死的自責愧疚!
……
時過半年,奚曦心底的自責愧疚沒有減輕分毫!
藺九桐有意無意提及此事,不吝於在奚曦未結痂的傷口上刺上一刀!
奚曦望著藺九桐,情緒克制,最後問道:「娘親究竟是如傳聞那般自盡殉情的,還是其實是被你們殺死的?」
「玉奴夫人屬下無權處置。看守的人打瞌睡的功夫,夫人和奚濱屍身所在的屋子已經起火,想是夫人早有打算,隨身帶有火石。天乾物燥,救火的士兵燒死了十多人,也沒能將夫人救出。」
娘親,竟是被活活燒死的!奚曦手中劍鋒驀然刺向藺九桐,向來平靜悅耳的嗓音,顫慄如弦斷亂調!「死的人為什麼不是你!」
藺九桐避開奚曦的一記刺殺,提醒奚曦道:「小姐,這裡不是在你的長樂苑,沒有陣法機關,我的內力也在年少的你之上,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武功天賦,不能奏效!你打不過我!」
「是嗎?」奚曦冷戾的眸中掠過一絲嘲諷。
浚息本欲阻止奚曦對藺九桐兵刃相見,見此景,不由打消了念頭。
並未如往次般,與人交手之初,憑藉本能狼狽防守,偷師來對手的武功招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此次,奚曦施展出武功招式,主動出擊!
「璇璣賦!」藺九桐大驚,本能地拔過同僚腰間的佩劍,全力迎擊奚曦的劍招!
……
一旁,浚息,軍師,浚息的心腹部將們,甚至遠處的燕紅,營中的軍士們,都覷看著奚曦與藺九桐的過招。
「璇璣賦。」軍師南宮贇撫摸著下顎的黑須,「那是坐擁一半江湖勢力,武功已臻化境的梁門門主的絕技之一。」
一位部將道:「魏軍的先鋒奚玥小姐在戰場上使用過幾次,我齊軍幾乎無人能敵。」
浚息面沉如水地看著奚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