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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只為一笑紅顏

  精緻而削薄的唇含著一抹輕笑,他居高臨下,注視著這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沈妙言,剛剛的話若是傳出去,你可知,是何罪行?」


  沈妙言迎著三月春光,模樣乖巧,可那張紅潤的小嘴,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覺得,你大約也不甘心,被楚雲間這麼壓著。爹爹在世時曾說過,你功高蓋主,遲早是要被皇上廢掉的。」


  四周寂靜,幾個侍衛低下頭,這話太過驚悚,他們只當沒聽見。


  君天瀾盯了她良久,狹眸中情緒莫測,最後抬步往國師府走去。


  沈妙言望著他的背影,咬咬牙,邁著小細腿跟上。


  她跑著追上君天瀾,髒兮兮的小手攥住他的衣襟:「國師,滿京城的人都說我德行惡劣,可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雖然爹爹叫我不要恨,但我卻容不得他在那個皇位上,逍遙自在地活著。」


  她逆光而立,明明乖巧至極,然而君天瀾卻看見,她的大眼睛里,全是濃烈的恨。


  見他打量自己,沈妙言齜著兩排小白牙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我二叔家的門房嬤嬤,罵我不是個好東西。我聽說國師你的名聲也不怎麼樣,既然咱們都不是好東西,為什麼不湊成一對兒呢?」


  她仰頭望著君天瀾,他站在陽光下,寬大的黑色袍袖被風吹得鼓了起來,金線綉邊的薄披風翻轉迴旋。


  玉冠束髮,修長的身影挺拔如松。那張臉明明俊美如謫仙,卻又透著陰冷狠戾,叫人無端生懼。


  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麼,便只能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直到她站得小腿杆子發麻,他才輕聲一笑:「沈妙言,進了國師府,可就容不得你隨意離開。希望你,不要後悔才好。」


  沈妙言聞言,心中一喜,用力拍著小胸脯,脆生生答道:「我沈妙言,生是國師府的人,死是國師府的鬼!國師大人叫我向東走,我絕不往西跑!國師大人叫我打奴才,我絕不去揍丫鬟!」


  君天瀾瞥了眼她的小胸脯,淡漠地往主院而去:「別拍了,本來就平得很。」


  沈妙言:「……」


  話說,這一位,真的是傳說中禍國殃民、草菅人命的冷酷國師嗎?

  想起什麼,她又緊忙追上去:「國師,我住哪兒啊?」


  「東隔房。」大步走在前面的男人聲音淡淡。


  「東隔房大不大,精不精緻啊?」她追著他,一邊跑一邊喊,看起來沒心沒肺得很。


  國師府草木扶疏,處處透著一股端嚴和冷肅。


  君天瀾在衡蕪院前停下,迴轉身,便看見她拎著素白色的裙擺,一路氣喘吁吁地小跑過來:「國師,你走慢一點!」


  春風拂過,她的裙角在風中飛揚,靈動的模樣,為這死水一般的國師府添上了幾分生趣。


  沈妙言注意到君天瀾正注視著她,於是抬起頭,沖他一笑,聲音甜脆:「國師!」


  她的身後,蔥蔥鬱郁,開遍了玫紅的雛菊。


  君天瀾望著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老戲詞里的一句話:這江山錦繡,卻抵不過她的笑靨如花。


  他勾起薄唇,「沈妙言,本座最後問你一遍,你真想待在本座身邊?」


  「國師,除非你趕我,否則我是不會走的!」她應承得乾脆。


  於是,沈妙言正式成了君天瀾身邊的小丫鬟。


  他把緊依著他卧房的東隔間給了她,院子里的大丫鬟拂衣卻有些猶豫:「主子,慕容小姐一直想要那座東隔間,若是等她回來,知道主子把東隔間給了別人……」


  君天瀾摘下披風:「本座的府邸宅院如何分配,何時輪到她做主了?」


  拂衣將披風小心翼翼地掛在衣架上,望了眼他毫無表情的側臉,恭聲應是,隨即看了一眼身後的沈妙言,示意她跟自己來。


  東隔間與君天瀾的卧房不過一簾之隔,本是用來給貼身伺候的丫鬟用的,只是君天瀾素來不喜人近身伺候,因此一直空置著。


  卻不知怎的,忽然給了沈妙言。


  沈妙言跨進門檻,這東隔間雖然不大,但擺設精美,竟不輸她在沈國公府里的閨房。


  她隨手摸了摸一隻青花雙耳大瓷瓶,眸光微閃,國師府很有錢啊!

  「小小姐好福氣,這間房,府里可是有不少丫頭眼饞惦記的。」拂衣笑著打開窗戶,給房間換氣。


  沈妙言把小布包袱放在桌子上,跳上高腳凳坐好,甜甜說道:「姐姐,你剛剛說的慕容小姐,是誰啊?」


  拂衣低頭將窗戶支好,聽見「慕容」二字時,眼底掠過一絲懼意,轉身望向她,卻只是笑笑:「小小姐用的東西,奴婢等會讓人給你送來。奴婢先行告退。」


  說罷,微微行了個福身禮,有些倉促地離開。


  沈妙言晃悠著腳丫子,雙手托腮,盯著拂衣的背影,看似純凈的大眼睛里,掠過一抹暗光。


  過了片刻,她輕笑一聲,跳下高腳凳,去找君天瀾。


  君天瀾站在窗邊的書桌前,正臨著一幅字。


  她伸長脖子望去,「路……其……遠兮,吾……上下而求……」


  她念得很有些吃力,還有好多字不認識。


  君天瀾的筆尖頓了頓,側眸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的臉上都是懵懂無知。


  他收回視線,筆下游龍走鳳:「十二歲了?」


  「嗯。」她應了聲。


  狹眸中暗了幾分,他知道沈妙言讀書爛得很,卻不曾料到,竟爛到這個地步。


  已經十二歲了,卻連「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名句,都不知曉。


  卧房裡很沉默,沈妙言覺得這個男人的身上,正逐漸散發出一股壓迫感。


  她站了片刻,伸手去捏他的衣角,聲音軟糯:「國師,我會用心學的,你不要嫌棄我。」


  他依舊臨摹著《楚辭》,沒說話。


  房中又陷入沉默,他身上的陰冷氣場,讓沈妙言覺得難堪,於是默默收回了手。


  察覺到衣角上重量的消失,他微微側過臉,便瞧見她垂著頭站在原地,小臉皺成了團,那雙大眼睛像兔子一樣紅紅的,有淚珠子滾落下來。


  收回視線,他抬筆蘸飽墨水,聲音清淡:「不是說,會研磨嗎?」


  沈妙言一愣,抬頭看去,他的側臉線條完美,薄唇輕輕抿著一絲笑。


  她傻乎乎地跟著笑了下,連忙抬袖擦乾淨眼淚。


  她個子還沒長高,夠不著那方硯台,只得搬來一張小板凳踩上去,十分乖順地為他研磨。


  角落的青銅小獸香爐靜靜燃燒,散發出裊裊的檀香煙圈。


  窗外,名貴的雪塔山茶開得千嬌百媚,春風十里,盡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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