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墨玉麒麟
綉禾一臉淚痕,渾身顫抖。
被主人家趕出去的丫鬟,其他大戶人家也是不敢收的。她又不會什麼手藝,到時候只能是窮困潦倒、凍餓而死這一個下場。
好在,主子將她留下了……
她胡亂擦乾眼淚,長長鬆了一口氣。
沈妙言站在門口,靜靜看著她后怕的模樣,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她對自己說什麼感激的話。
可見,不是每個人,都有感恩之心的。
她冷笑了一下,轉身去追君天瀾。
君天瀾的書房和卧室是連在一起的。他坐在那把黃花梨嵌牙木雕山水大椅上看書,沈妙言就百無聊賴地站在旁邊,軟趴趴地靠著書架,想自己的心事。
君天瀾盯著書卷,伸手端茶送到唇邊,卻見杯中的茶水都幹了。
他瞥向沈妙言,這小丫頭大約還在想沈府被拍賣的事情,一副發獃出神的模樣,一點兒都沒有伺候人的自覺。
他心中不悅,將茶杯重重擱在紫檀木的桌案上。
沈妙言回過神,「怎麼了?」
「茶。」他冷聲。
沈妙言「哦」了一聲,悶悶不樂地去給他泡茶喝。
君天瀾盯著她拎著空水壺慢吞吞走出去的背影,開始懷疑,自己不是收了個伺候人的丫鬟在身邊,而是請了尊菩薩,得隨時供著。
入夜之後,國師府,華容池。
先帝感念國師操勞,於是特別恩賜,從城郊外引了一眼溫泉到國師府內,號為華容泉,以供國師平日里浸泡,舒緩周身疲勞。
君天瀾用黑色大理石將這眼溫泉砌起來,建成了一個天然溫泉池。因著溫泉的作用,池邊四季常青,乃是國師府一處特別的景緻。
沈妙言系著薄薄的淡青色披風,一手提著盞燈籠,一手挽著竹籃,一張嫩生生的小臉擰巴著。
今夜京城裡有焰火看,拂衣和添香許久不曾出府,想要出去看個熱鬧。她想起白日里添香因為她的頭髮倒霉,於是便主動代替她倆伺候國師沐浴。
可是,這沐浴乃是十分私密之事,她一個小姑娘,怎麼伺候君天瀾啊?
她穿過重重梨花林,前方有汨汨水聲傳來,隱約可見不遠處有一個池子。
池子周圍水霧繚繞,數十盞燈籠掛在池邊的梨樹枝上,透出朦朦朧朧的光暈。
一個人影泡在溫泉里,背對著沈妙言,身姿修長。
沈妙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君天瀾微微側過頭,便看見穿著素白襦裙、披著淡青色披風的小姑娘,提著燈籠、挽著竹籃慢吞吞走過來。
她穿著鵝黃的小小繡花鞋,踩在落滿梨花瓣的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夜風吹來,樹枝上的梨花瓣紛紛揚揚,都落到了她柔軟的頭髮和翻卷的披風上。
狹眸中暗光微閃,他收回視線,唇線緊繃。
沈妙言在池邊蹲下來,將燈籠和竹籃放到地上。
「國師,拂衣姐姐和添香姐姐出門看焰火了,我代她們伺候你沐浴。」她說著,歪了歪腦袋,注意到君天瀾脖子上戴著一根墨線,前面似乎墜著一個什麼東西。
她的目光很直接,君天瀾心下不悅:「你便是這樣伺候本座沐浴的?!」
沈妙言回過神,收起視線,撇撇嘴:「當然不是!」
「搓背。」君天瀾黑著臉。
沈妙言從竹籃里取出一塊搓澡布,幫他搓起背來。
她其實是惱怒的,這貨明明很有錢,卻連幾萬兩銀子都捨不得借給她!現在還讓她搓澡,搓搓搓,搓毛線!
她一臉陰鬱,雙手使勁兒,幾乎要將君天瀾的後背搓掉一層皮才罷休。
君天瀾閉目養神,卻覺得,這勁道正好。
沐浴過後,君天瀾隨手拿起竹籃里的黑色絲綢袍子披上,沈妙言壯著膽子望去,只見他衣衫大開,胸前裸·露著大片健壯的胸肌。
脖頸的墨線下,系著一塊麒麟形狀的墨玉,為他平添了幾分邪氣。
君天瀾掃了她一眼,將領口合攏,擋住了那塊墨玉麒麟,抬步往衡蕪院而去。
沈妙言收回視線,眼底有暗光閃過。
她小跑著跟上去,卻不知怎的,忽然腳下一滑,尖叫一聲,往前面的君天瀾撲去。
君天瀾微微側身,她撲了個狗爬,抬頭一臉幽怨地盯著君天瀾:「國師,你不能接我一下嗎?你好狠毒!」
君天瀾嘴角微抽,懶得搭理她,繼續往前走。
沈妙言坐在地上,揉了揉腳踝:「國師,我腳扭了,走不動!」
「那你晚上就睡這兒。」君天瀾聲音冰冰冷冷。
「國師!國師!」沈妙言扯著嗓子,「好疼啊!」
君天瀾被她叫得煩躁,折回來,蹲下來看了看她的腳踝,那一塊果然腫了起來。
沈妙言哭喪著小臉,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君天瀾不耐煩地在她前面蹲下:「趴上來。」
「國師你真好!」沈妙言一改哭臉,笑容甜甜地趴上了他的背。
她的手從後面環著他的脖頸,手掌正好貼在他胸前。
沈妙言的眼底流光溢彩,隔著布料,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塊墨玉麒麟冰涼的溫度。
她裝作不經意,兩根手指滑進到君天瀾的袍子里,只覺這塊墨玉觸手質厚溫潤、堅硬細膩。
以她的經驗來看,這塊墨玉,絕對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若是能悄悄偷了玉,拿去典當,說不定能用典當的銀子贖回沈府!
黑夜的梨花林里,沈妙言趴在君天瀾後背上,嘴角微揚,雙眸亮得出奇。
衡蕪院內,綉禾正坐在屋檐下值夜,見君天瀾背著沈妙言回來,驚了驚,連忙福身行禮。
君天瀾視而不見,直接進了寢房。
綉禾獃獃看著門從裡面關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一向不喜歡碰女人的主子,居然背著沈妙言回來?!
主子看上沈妙言了?
那慕容小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