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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所謂斬草除根(下)

  花廳里,沈妙言同他一道入座。


  添香帶著小丫鬟們過來布菜,興緻勃勃地介紹道:「這一道雪耳魚骨湯是奴婢特地為小小姐做的,很補的,有利於長個子。」


  沈妙言望著那道散發著骨香的濃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很矮嗎?


  添香彷彿看不見她發窘的表情,繼續暴擊:「小小姐跟同齡小姐相比,看起來的確小了點,像是根豆芽。不過沒關係,奴婢以後一定會給小小姐多做些補湯,爭取將小小姐補上來!」


  沈妙言扶額,好吧,她知道她看起來頂多也就十歲的模樣,可是也不至於像根豆芽吧!


  再說了,有的人天生就發育得比較晚,她這是天生的!

  君天瀾在一旁,優雅地將盤中的一根碧玉豆芽吃進嘴裡,心裡很贊同添香的話,小丫頭的確像是一根豆芽。


  正在這時,站在沈妙言背後的綉禾忽然顫抖起來,隨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錯!求主子不要責怪沈小姐!」


  滿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綉禾這是怎麼了。


  沈小姐沒長高,關她什麼事?!

  綉禾輕聲啜泣起來:「主子的那本字帖,不是沈小姐將水潑上去的!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打翻水杯,才弄濕了的!沈小姐她,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這話說得突然,又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在眾人聽來,像是在為沈妙言頂罪。


  再加上她哭得委屈,則像是沈妙言犯了錯,逼著她頂罪。


  而她上午在院子里,又那麼討好沈妙言,眾人便產生一種,她很無辜可憐的印象。


  沈妙言慢慢喝了一口添香給她盛的雪耳魚骨湯,一張嫩生生的包子臉上,滿是懵懂無知:「綉禾姐姐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國師大人的字帖明明是完好無損的,你怎麼說打濕了呢?」


  綉禾愣了愣,望向君天瀾,卻見他半垂著眼帘,表情淡漠,不像是被毀掉了珍愛字帖的模樣。


  她跪在地上,雙手抓著裙擺,眼淚都頓住了。


  她明明弄濕了那本字帖,想要栽贓嫁禍沈妙言,那字帖怎麼可能還是完好的?!


  不對啊!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發現四周陷入了寂靜,所有人都看著她。


  沈妙言眨巴著大眼睛:「綉禾姐姐,你為什麼說字帖打濕了呀?」


  綉禾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四周人的目光漸漸變了,在場的都不是糊塗人,這件事,定是綉禾故意的,想要在主子面前,故做好人,咬沈小姐一口。


  「奴婢,奴婢大約是記錯了……」綉禾囁嚅著解釋,額頭緊張地沁出細汗。


  沈妙言突然放下湯碗,拿了帕子擦起眼淚,直接將事情全部撕破給人看:


  「我以為,綉禾姐姐是真心想跟我和好的……卻沒想到,綉禾姐姐居然想要栽贓陷害我!綉禾姐姐一定是因為前些天的事,對我懷恨在心,想要報復我!原來綉禾姐姐早上在院子里做出的姿態,全是給旁人看的!虧我,虧我還絞盡腦汁,想著回送綉禾姐姐什麼禮物……」


  她哭得傷心,聲聲泣訴:「若我真的打濕了字帖,綉禾姐姐便該為我瞞著,而不是在大家面前,用頂罪的方式說出來!綉禾姐姐,你明顯就是想引著國師,治我的罪!你好狠的心思!」


  她說罷,跳下椅子,以袖掩面,哭著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根本,就不給綉禾翻盤的機會。


  花廳里靜悄悄的,所有的侍女都跪了下來,屏息凝神。


  君天瀾依舊優雅地用著晚膳,完美而精緻的面容上,表情淡漠,狹眸中一片冰冷。


  綉禾癱坐在地上,雙眸中都是困惑。


  她還沒有完全轉過神來,怎麼自己就輸了?!


  最關鍵的地方是,她的確親手打濕了那本字帖,就為了嫁禍沈妙言,好讓她失了主子的恩寵。


  可是,可是……


  她想著,忽然一愣,不可思議地抬頭望著君天瀾,是主子嗎?是主子有意包庇沈妙言?


  主子他,看重沈妙言?!

  可沈妙言不過是個罪臣之女,根本比不上自家小姐,憑什麼能得主子看重?!


  她的臉上全是茫然和恐懼,怎麼都想不通。


  君天瀾用罷晚膳,凈了手,薄唇輕啟:「綉禾栽贓陷害,擾亂府中清凈,杖斃。」


  一句「杖斃」,他說得風輕雲淡。


  花廳中的侍女沒人敢求情,任由外面的侍衛進來,將依舊茫然的綉禾拉了下去。


  大約嘴裡被塞了東西,沒過會兒,便聽得外面院子里傳來女人痛苦難耐的悶叫聲。


  又過了會兒,便沒了聲音。


  君天瀾起身,一臉淡漠地往卧房而去。


  彷彿對他而言,一條人命,算不得什麼。


  沈妙言坐在東隔間里,抱著繡花軟枕,表情恍惚。


  她知道,綉禾會是什麼下場。


  她摸了摸床鋪,白天的時候,綉禾還活生生睡在這裡的……


  「研磨。」外面傳來低沉的聲音。


  沈妙言走到外面,抬腳想要去踩小板凳,卻是雙腿發軟,扶著桌角,才踩上去。


  她握著墨條,覺得雙手一點力氣都沒有。


  君天瀾瞥了她一眼,她的小臉有些蒼白,大約,是受了驚嚇。


  他抽出一張宣紙,在筆架上挑了根稍細的毛筆:「握著。」


  沈妙言愣了愣,伸手握住毛筆。


  君天瀾站在她背後,大掌覆到她的小手上,將她握筆的姿勢調整好。


  沈妙言驚訝地抬頭看他,正對上他堅毅的下巴。


  君天瀾低頭瞟了她一眼,「寫字。」


  他握著她的手,讓毛筆蘸飽墨水,在硯台邊緣拂了拂,撇去多餘的墨汁,繼而在宣紙上落筆。


  他的掌心有薄薄的繭,沈妙言覺得蹭的她手背有點癢。


  片刻功夫,四個大字躍然紙上:「斬草除根」。


  沈妙言又抬頭看他,雙眼懵懂:「國師,我只認識一個『草』字。」


  君天瀾沉默片刻,說道:「斬草除根。」


  「斬草除根?」沈妙言的目光落在紙上,瞳眸里掠過陰霾,「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國師嫌我昨天在府門口時,沒有趕走綉禾,才惹來她今日的事端,是不是?」


  「嗯。」他淡淡應著,換了張宣紙,握著她的手,繼續寫字。


  沈妙言任由他握著,卻有些心不在焉:「我下午睡飽后,就偷偷換掉了她打濕的那本字帖。國師,謝謝你信我。」


  君天瀾不語,筆尖游移,在紙上落下了沈妙言的名字。


  沈妙言望著那三個力透紙背、跌宕遒麗的字,有一瞬間的恍惚。


  記憶里,爹爹無數次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只是,當時只心心念念著花園裡的好景緻,怎麼都不肯好好學,常常氣得爹爹吹鬍子瞪眼。


  現在她想要好好學了,可是爹爹卻已經不在了。


  她想著,忽然抬頭,「楚雲間想要殺我,就是想對沈國公斬草除根,是不是?」


  君天瀾沉默。


  沈妙言望著他幽深的狹眸,聲音脆嫩卻認真:「國師,他知道斬草除根的意思,我卻也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國師,我就是燒盡楚雲間的那一點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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