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帶你回家

  沈妙言拖著虛弱的纖瘦身軀,身後是長長的血跡。


  她扶著牆壁,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倚梅館而去。


  頭髮凌亂地披散下來,衣衫破爛,渾身都疼得顫抖,腳步軟綿綿的踩在青石磚上,彷彿下一瞬就會栽倒在地。


  可她那雙眸子里,卻沒有半分溫度與可憐。


  有的,只是倔強。


  君天瀾緩步跟在她身後稍遠的地方,一雙鳳眸中醞釀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轉過街角,沈妙言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只能靠在牆壁上,重重喘著粗氣。


  儘管她疼得死去活來,卻依舊不肯張開口,呻·吟半聲。


  眼前是繁華的十里長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與鱗次櫛比的店鋪,在她眼中逐漸模糊。


  再強大的意志力,也抵不過入骨的疼痛。


  她終於支撐不住,緩緩地在街角屈成一團,最後暈厥倒地。


  君天瀾正欲上前,幾名流氓地痞模樣的男人,從臨街的酒樓走出來,一眼就看到昏倒在地的沈妙言。


  為首的男人「喲」了一聲,上前踢了踢她,「這丫頭打哪兒來的,嘿嘿,這滿身是血,瞧著還怪可憐的。」


  另一個男人用腳捋開沈妙言臉上的碎發,不禁笑道:「老大,這小丫頭長得還挺水靈,瞧著還有呼吸的樣子,不如咱們弄回去玩玩?」


  「哈哈,瞧著是沒人要的,那咱們便撿了這便宜吧!」


  為首的男人扔了剔牙的竹籤,盯著沈妙言的臉蛋,眼中流露出垂涎之意:「好久沒碰這樣嫩的小姑娘了,嘖,今晚咱哥仨兒,能好好開葷了!」


  四周路過的人都知這三人乃是恃強凌弱的惡棍,雖有同情沈妙言的,可誰也不敢上前阻止,於是紛紛搖頭離開。


  三人爆發出一陣志得意滿的大笑,然而,下一秒,這笑聲戛然而止。


  三道血霧,在空中噴薄開來。


  三顆人頭落地。


  四周經過的百姓們驚嚇得尖叫出聲,紛紛躲避這慘劇。


  小孩子們,更是嚇得轉身就撲進娘親懷中,嚎啕大哭。


  一時間,原本繁華熱鬧的長街,寂靜得只能聽見風聲,和飛鳥的幾聲鳴叫。


  君天瀾背對著那三具屍首,面無表情,緩緩將沾血的長劍,收入鞘中。


  三具屍體,轟然倒地。


  君天瀾彎腰抱起地上的沈妙言,轉身走向國師府。


  「小丫頭,本座帶你回家。」


  ……


  華容池邊的軟榻上,趴著一個小小的姑娘。


  上身密密纏著白紗布,下身著一條寬鬆的百褶長裙,烏黑的頭髮鋪散在枕上,襯得小臉蒼白憔悴。


  眼睫微動,琥珀色的瞳眸漸漸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大霧瀰漫中,紛飛的梨花瓣。


  她伸出手,懵懂地想要接住一瓣花,可那些花瓣都擦過她的指尖,被風吹進了不遠處的溫泉池裡。


  她偏過頭,靜靜看著那座溫泉,最後忽然坐起來,她,還在國師府嗎?!


  一股無名的恐懼在心底瀰漫開,她掙扎著下了軟榻,後背包紮好的傷口被這動作牽扯裂開,血液將白色的紗布染成深紅。


  她沒走兩步,額頭便沁出細密的冷汗。


  疼,鑽心的疼。


  她扶住軟榻的靠枕,緩緩跪了下去,身體的力氣再度被抽空,竟無法站起身來。


  不遠處的梨花林中,君天瀾臨風而立,鳳眸中,滿是憐惜。


  不過是個小姑娘,為何非要這般倔強?


  若是喜歡那畫兒,跟他說便是,十幅,百幅,他都會替她買來。


  為什麼,非要去偷?!

  為什麼在他問時,非要撒謊?!

  他緩步走向沈妙言,沈妙言低垂著頭,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周身不可抑制地輕顫。


  她全身心地信賴他,可他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狠狠抽了她一頓鞭子。


  最疼的不是身體,而是心啊!


  像是努力地捧出自己的真心,珍寶一樣獻給他,卻被他扔在地上,毫不憐惜地用腳碾碎。


  沒有什麼,比這更疼的了。


  君天瀾在她背後蹲下,大掌輕輕覆在她纖瘦的後背上,白色的紗布也包裹不住纖瘦的蝴蝶骨,血液從上到下暈染開,他知道於她而言,一定很疼。


  「走開。」


  她低著頭,從牙縫中,緩緩咬出這兩個字。


  「恨我?」君天瀾聲音很輕,大掌依舊貼在她的後背上。


  沈妙言別過半邊身子,使勁兒推開他的手:「滾!」


  她曾是國公府小姐,即便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即便被人罵為罪臣之女,可骨子裡,卻依舊是高傲與矜貴。


  她背負著為沈國公府平反的擔子,她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她是國公府的大小姐,是爹爹最驕傲的女兒,絕不能為爹爹蒙羞。


  她低著頭,跪坐在地,喘著粗氣,背後的傷口崩裂開來,血液流得愈發快速。


  君天瀾默默望著這個小姑娘,其實她推人的力氣一點都不大,軟綿綿如同撓癢,可為什麼,他會覺得痛?

  「沈妙言,你再亂動,身上的傷永遠痊癒不了。不是說,要學本事去報仇嗎?這樣自暴自棄,就是你報仇的法子了?任由自己的血液流個乾淨,你又能傷到誰呢?」


  君天瀾聲音低沉清寒,如同寒潭之水澆築在冰涼的溪石上。


  見這小丫頭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他緩緩道:「若是恨我,就強大起來,向我報仇。我君天瀾,就在這裡,不避不躲。」


  沈妙言慢慢抬起頭,那雙圓圓的瞳眸中,是對他顯而易見的恨意。


  君天瀾靜靜看著,心抽疼了一下,抿了抿薄唇,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須臾,他走過去,將她拽到軟榻上,強迫她趴下:「換藥了。」


  沈妙言並未反抗,趴在榻上,輕輕閉起雙眼。


  君天瀾解開那些繃帶,果然傷口都裂開了。


  瞳眸幽深,他拿了帕子將傷口重新清洗一遍,才為她上藥。


  他其實,下手並不重。


  這些傷勢看著嚇人,可他控制著力道,只是些皮外傷罷了,並未傷及根本。


  只是沒有料到,小丫頭會這樣恨他。


  恨他也好,至少,會化為強大的動力。


  沈妙言的臉埋在雙臂中,眼淚無聲地淌落,浸濕了軟枕。


  等葯終於上好,君天瀾拿了紗布,重新將她的傷口包紮起來。


  沈妙言淚眼朦朧地坐起來,低頭瞧見他繞著繃帶的手,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忽然捧住那隻手,對著手臂,重重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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