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想要活下去
那小姑娘點點頭。
沈妙言將沒吃完的棗泥糕扔進盤子里,看了眼傷心絕望的小姑娘,轉身往衡蕪院奔去。
此時衡蕪院燈火尚明,她氣喘吁吁地跑進書房,「四哥,天牢要出人命了!」
君天瀾站在窗下臨帖,執筆的手頓住,旋即又繼續書寫:「我知道。」
「你知道?!」沈妙言震驚。
「這個建議,是沈澤還在的時候提出來的。」
沈妙言走到他身邊,仰頭看他,琥珀色瞳眸里全是不解:「你為什麼不反對?」
「為什麼要反對?」君天瀾聲音淡漠,目光只盯著宣紙上游龍走鳳的筆尖,「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換取多數者的利益,統治者便該如此。只有如此,那大多數人才不會起來反抗,國家才能長久安定。」
「可是,可是那些都是人命啊。」沈妙言緊緊攥著衣角,仍舊不解。
「他們之中,也有不少殺人放火之人。」君天瀾仍舊淡定地臨帖,顯然沒有去救人的意思,「京城中的人命案,十樁里有七樁是亂民街的人所為。官府每每搜查兇手,那些暴民互相包庇,根本無法還被害者公道。司天監預言,今年雨水稀少,楚國恐怕是災年。妙妙,你知道災年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食物短缺,百姓流離失所……嚴重者,百姓將揭竿而起,在楚國點燃戰火,在天災上再加重人禍。」
沈妙言呢喃著,可眼底依舊盛著失望。
君天瀾偏頭看她,薄唇泛起一抹無奈的微笑:「妙妙,若你坐到那個位置上,你就會明白,上位者是如何苦心孤詣地維護國家安寧。」
沈妙言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我知道,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說完,便倔強地離開了書房。
她穿過夜風,回到臨水閣,從箱籠底翻出一塊白色錦布,抖開來,上面是幾行斑駁的血書。
這是當初承恩寺中,楚雲間讓她殺他,她不肯,他就當場寫了這一封赦罪詔書給她。
她一直沒機會用。
她將詔書塞進懷裡,獨自離開臨水閣奔到馬廄前,牽出自己的那匹雪白掠影,正要跨上去,瞧見旁邊木桌上還放著把割草料的彎刀,於是順手捎上,跨上馬往府外疾馳而去。
門房的小廝正打盹兒,聽見大喝聲,抬頭見是沈妙言,連忙打開府門放她出去。
她朝天牢方向跑了幾步,想起什麼,勒轉馬頭又往花府奔去。
花容戰睡得正香,被這女孩兒吵醒,不悅地朝床榻里側翻身,含混不清地開口:「做什麼呀……大晚上的……」
沈妙言繼續搖他:「花狐狸,陪我去干大事兒!咱們去救人好不好?!」
花容戰實在無法安眠,從床上坐起,抬手摸了摸頭髮,眯著桃花眼:「你到底想幹嘛?」
「去積功德呀。花狐狸,等你功德攢的夠多了,上蒼一定會保佑你成功奪回王妃姐姐的!」沈妙言滿臉認真地胡謅。
花容戰被她吵得很煩,只得起身穿衣:「去哪兒救人?你請我去幫忙,可是要付銀票的。」
「我那兒還有以前從沈月彤那裡訛來的金元寶,都給你呀!」
「這才像話……」
花容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意識更清醒些,「走吧。」
然而剛朝前走了兩步,花容戰就發現這小姑娘腰間挎著一把彎刀。
「你……這是準備幹嗎?」他眨了眨眼睛。
沈妙言滿臉無辜:「救人啊!萬一需要殺進去,那些人打我,我得準備武器自保不是?」
花容戰滿臉鄙夷地邁出了門檻。
他可不信這女孩兒會用彎刀。
兩人騎著兩匹馬來到天牢前,那牢頭認得這兩人乃是國師面前大紅人,不敢攔他們,由著他們進去了。
深夜的天牢格外陰暗恐怖,儘管每隔三五步就有一盞燈籠,然而那燈光實在太弱,根本照不穿無盡黑暗。
沈妙言的右手始終握在彎刀柄上,她皺了皺小鼻子,清晰地聞見空氣中的血腥氣息。
殺戮,已經開始了嗎?
「這邊。」她招招手,示意花容戰跟上。
昏暗的環境里,視覺被削弱,聽覺被無限放大。
沈妙言清楚地聽見天牢深處的慘叫,那是獄卒在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
她加快步伐,花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才奔到最裡面,只見五六具屍體被隨意堆在地面,一名獄卒將屍體搬上板車,另一人拖著車準備將屍體運出去。
旁邊的柵欄后,還有被關押的亂民街上的人,男男女女睜著大眼睛,驚恐不安地望著坐在桌案后審訊的判官。
一個衣著短褐的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泣:「大人,草民平時只不過是小偷小摸罷了,草民從未傷過人命啊!求大人放過小民!」
那名判官顯然不想聽他解釋,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聲音透出漫不經心:「殺了。」
一名劊子手高高舉起長劍,從背後捅向那男人的心臟。
「住手!」沈妙言喊出聲。
判官偏頭看她,懶洋洋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撓本官斷案?」
「你根本未曾審判,又何談斷案?」沈妙言面色冷凝,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覺著有些眼熟。
似乎,正是她第一次去亂民街,被幾個男人威嚇的其中一個。
那個男人也認出了沈妙言,連忙膝行到她面前,「小姐,您行行好,饒過我的命吧!」
他沾著血污的手弄髒了沈妙言的裙擺,然而她毫不在意,只靜靜注視著那名判官:「這裡活著的人,我全要了。」
那判官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般,哈哈大笑起來:「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本官乃是奉皇上聖旨處理亂民街作亂之人,莫非你敢抗旨不尊?!」
沈妙言冷笑一聲:「我今夜還偏就抗旨不尊了!」
「來人,把她給本官拿下!」那判官冷聲。
兩名官差上前,花容戰抽出腰間長劍,擋在了沈妙言面前,笑容妖美而殘酷:「你們再近一步試試?」
天牢中的氣氛,逐漸凝重起來。
沈妙言偏頭望向柵欄后那幾十個人,他們滿臉淚水與乞求,不同雙眼睛里充斥著同一種渴望: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