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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面前的男人,陌生又熟悉

  說罷,以額貼地,悲痛地怮哭出聲。


  君舒影的表情瞬間綳不住了,不可置信地轉向她,「妙妙,你這是何意?!」


  他好不容易說服父皇答應,為他和她賜婚,她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出,她就這麼不待見他嗎?!


  沈妙言只是伏地痛哭,哭聲聽起來悲傷徹骨,好似失去一切的稚童。


  只是那雙盯著地板的琥珀色瞳眸,卻分明清明得很。


  君烈捻著雙指間夾著的黑玉棋子,目光不著痕迹地掃過她的發頂,嗤笑一聲,將棋子落在棋盤上,「樂陽,你就如此厭惡舒兒?」


  他的兒子,是世上最好的男兒,匹配這個小姑娘,理應綽綽有餘,哪裡由得她挑三揀四?

  沈妙言只是哭,哽咽著把話說明白,「臣女原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一朝入了大長公主的法眼,被她抬舉,才有如今的地位。然而臣女自知身份低微,是萬萬配不上宣王殿下的。求皇上為宣王殿下另擇佳偶!」


  君舒影走到她跟前,半蹲下來,親手將她扶起,用素帕為她擦拭乾凈臉上的淚珠,「妙妙,你說的那些,我一點都不介意。」


  沈妙言垂著眼帘,恨極了眼前這男人的自作主張,啞聲道:「臣女福薄,不堪伺候宣王殿下。此生只願長伴青燈古佛,為大長公主守孝!」


  她越說越離譜,君烈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眼中殺氣畢現。


  君舒影趕在他發怒前,冷聲道:「胡鬧!你一個小姑娘,說什麼長伴青燈古佛這種話?!罷了,反正父皇沒有正式下旨,你若不願意嫁,我不娶就是!可千萬別再說胡話了!」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君烈哪裡還能再說什麼,只似笑非笑地掃了眼沈妙言強裝出來的哭相,心中冷意瀰漫,自己兒子這小心翼翼護犢子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可見是真把這丫頭片子放在了心上。


  他將掌心的棋子丟進棋簍,勉強壓下戾氣,「舒兒,這女人看不上你,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君舒影握住沈妙言的手腕,垂眸道:「那兒臣帶妙妙告退。」


  君烈冷眼掃過來,「她得留下,朕很想與她討教討教,朕的兒子,到底是哪裡叫她看不上眼。」


  「父皇——」


  君烈暴戾地打斷他的話,「送宣王出宮。」


  侍立在書房外的福公公立即邁著小步進來,殷勤抬手,「宣王殿下,請吧?」


  君舒影不放心地望著沈妙言,君烈越發不悅,「朕又不會吃了她!」


  君舒影收回視線,知曉自己越是表現出在乎小妙妙的模樣,父皇大約越是震怒,因此只得拱了拱手,後退著離開寢殿。


  他走之後,沈妙言抬袖擦乾臉上的淚珠,不哭了。


  君烈拿起一粒棋子,用棋子邊緣重重敲擊棋盤,書房內安安靜靜,只有那一聲聲急促的脆玉相擊聲。


  沈妙言偏頭望向窗外,但見烏雲匯聚,明明是午後,殿中卻漸漸黑了下來。


  有掌燈宮女進來,小心翼翼將書房中的燈火都點上。


  「丫頭,朕做了二十四年的皇帝,與無數人打過交道,自然看得透,你的小腦子裡在想什麼。」君烈把玩著被敲掉半邊兒的棋子,視線透著涼意,「你與那崽子鬥法,卻不該將朕的舒兒牽扯進去。」


  沈妙言心思轉了轉,猜測他口中的崽子大約是指君天瀾,於是垂眸道:「臣女沒有。」


  「有沒有,朕心中自有分辨。」君烈說著,有宮女送湯藥進來,在他跟前跪下去,另一名大宮女立即將小盅的蓋子揭開,濃郁的苦藥味兒立即溢滿整座書房。


  他將那半截兒棋子丟掉,端起小盅,猶如喝茶般,一仰頭的功夫,整碗苦藥盡數被倒進口中,順著他的喉管滑落進肚中。


  沈妙言靜靜看著他,這般嫻熟的姿態,大約他這葯,也喝了有幾十年了。


  她觀他面相,這大周皇帝,恐怕正如當初君天瀾所言,活不過兩年了。


  君烈將小盅遞還給宮婢,冷眼看向她,「你拒婚,有損皇家顏面,若以朕的手段,早叫你生不如死了。可你如今被舒兒放在心尖尖上,朕若殺了你,平白惹得父子生出嫌隙。出去跪著吧。」


  沈妙言微微頷首,提起裙裾,起身退了出去。


  她拒絕了君舒影,只是被罰跪,實在是再輕不過的懲罰。


  天光黯淡,烏雲壓境,狂風驟起。


  小姑娘獨自跪在乾元宮外空曠的漢白玉廣場上,裙帶與廣袖被秋風吹得飛揚,她看起來孤苦伶仃,纖弱非常。


  不過一時半刻的功夫,天空便落了瓢潑大雨。


  她跪在雨幕里,仰頭望向烏沉沉的天空,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順著睫毛滑落到她的臉頰和下頜,最終灌進她的衣領里。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天空上的重重雨幕,她在雨中呢喃出聲:「爹、娘,你們不要我了,四哥也不要我了……你們都不要我了,這世上,是不是再也沒有妙妙的立足之地?」


  滂沱大雨澆在她的全身,不過須臾,她渾身就都濕透,跪在那兒,望著天空發獃。


  福公公端著拂塵站在高高的乾元宮屋檐下,望著那雨幕中的少女,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都道生在皇家是天大的福氣,可入了皇家才知道,這福氣哪兒是那麼容易享的!


  這暴雨也不知落了多久。


  小姑娘心力交瘁,由跪著的姿勢變為跌坐在地,滿頭青絲濕漉漉貼在後背上,只睜著一雙大大的琥珀色眼睛,靜靜注視前方虛空。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閉上雙眼,朝後傾倒,徹底暈厥過去。


  寬大結實的黑綢傘撐在她的頭頂,面龐冷峻精緻的男人俯身將她背起來,一手環在她腿窩處,一手撐著傘,緩緩朝宮外方向走去。


  ……


  沈妙言閉著眼睛,恍惚中,聽見耳邊響起雨打芭蕉的清脆聲響。


  她在朦朧睡夢中,覺著這聲音很吵,下意識地拱進被子,誰知剛鑽進去,就被人拎了出來。


  她睜開眼縫,面前男人的容顏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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