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 永安寺暴雨現白骨(1)
張晚梨和柳依依鬧罷,柳依依喘著氣兒在桌邊坐了,喝了幾口水,好奇道:「說起來,大人,你若真和韓公子成了親,是你嫁去周國,還是他入贅到咱們大魏呀?」
張晚梨瞳眸微動,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屋中輕鬆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沈妙言適時道:「時辰不早,你們就在這裡用午膳吧?」
柳依依笑嘻嘻道:「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嘗嘗天訣姐姐這裡的菜肴了!」
七日後,春閨中的殿試正式開始。
因為君天瀾和君舒影也在,所以魏帝特別邀請他們一同參與殿試出題。
魏涵想讓沈妙言多見些世面,因此特地讓她也過去坐著聽聽那些學子的策論。
沈妙言坐在殿側的珠簾后,第八個上場的考生正是魏凌恆。
他看起來文弱斯文,可當場一篇《治安策》,行雲流水般滔滔不絕,文采驚艷,叫眾人大開眼界,獲得了旁觀朝臣們的一致稱讚。
魏帝忍不住一邊捋鬍鬚,一邊笑彎了眼,竟當場欽點了他為這一屆的狀元。
沈妙言注視著魏凌恆,他褒衣博帶,站在大殿中央神采飛揚,彷彿會發光似的,異常耀目,與前些時日那個瘋瘋癲癲的少年全然不同。
朱唇漾開淺淺的弧度,如此,她也算是幫一個踏入歧途的少年重新找到方向了吧?
算是功德一件。
殿試結束后,沈妙言前腳回到未央宮,魏凌恆後腳就跟了進來。
她有些無奈,「你高中狀元,該回家與家人團聚分享喜悅才是,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魏凌恆一站在她面前,就又恢復了那個畏畏縮縮的模樣,囁嚅道:「第一件事,我已經做到了……第二件,第二件我也會努力的!我一定會把大梁城全畫下來給你看!」
「我等著。」沈妙言不以為意地進了內殿。
魏凌恆握了握拳頭,痴痴注視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天訣妹妹,我一定會努力,我一定能做到的!」
說罷,飛快跑了出去。
過來玩兒的連澈與他錯身而過,挑眉望了眼他的背影,緩步踏進內殿,「姐姐,這魏凌恆還沒放棄呢?」
「嗯。」沈妙言端坐在梳妝台前,打開粉青瓷盒,用尾指挑了些口脂補到唇角。
連澈站在她身後,從梳妝匣里取了根金步搖為她簪上,「他若真的畫下大梁,該當如何?」
沈妙言對著鏡子挽唇,「大梁城有多大,他怎麼可能全部畫出來?更何況,就算他全畫出來了,我對著街道一家一戶地看,總能找到他畫的不妥的地方。」
連澈盯著她在鏡中的影像,眼底流露出一抹戲謔,「姐姐是在戲弄他?」
「不全是。」沈妙言抬手撫了撫雲髻間的金步搖,「畫畫可令人定心,讓他畫出風土人情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叫他不再纏我。他是有才華的人,我希望他能被表哥重用。」
「呵,姐姐真是善良。」連澈語調不陰不陽,眼睛里卻難掩光芒。
他喜歡姐姐,不也正是因為她的善良嗎?
當初他在楚宮裡做小太監,人人輕賤,只有她,把他當人。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暴雨天,他跪趴在地給人做踏腳凳,姐姐當年才十二歲,卻倔強地不肯去踩他的背……
這份情意,這份尊重,他沈連澈無以為報,唯有終身跟隨效忠!
入夜之後,沈妙言靠坐在床上看書,魏長歌過來探望她,撩起后裾在榻邊的綉墩上坐了,「妹妹看的是什麼書?」
沈妙言給他看了封皮,「《魏史》。」
魏長歌不禁笑了笑,「我和你大表哥都不愛看書,沒想到你竟喜歡看。我曾經聽姑祖母說,姑姑也愛看書。」
沈妙言點頭,「娘親學識淵博,家中藏書全是她從各處搜集來的。二表哥知道我娘親在魏國時的事嗎?」
魏長歌見她眼中滿是嚮往,想到這丫頭大約怕提起娘親姑祖母傷心,所以才一直未曾提起,這才跟自己打聽她娘親的事。
他心中柔軟,「姑姑從前是很溫柔的人,在大梁城裡,非常討人喜歡。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跳舞。不過,我聽聞她十二歲那年,與當今的大都督魏驚鴻訂下婚事,後來便一直待字閨中,鮮少出來露面。」
「娘親她是不是不喜歡魏驚鴻?」沈妙言好奇。
否則,後來也不會嫁給她爹爹呀。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時我才丁點兒大呢。」
魏長歌輕笑,見她額邊垂落了幾縷碎發,不禁伸出手,為她把碎發捋到耳後。
沈妙言卻下意識地躲開他的手
這個微小的動作做出來,兩人都愣了愣。
屋中氣氛漸漸有些尷尬,沈妙言垂眸笑道:「我……我還不大習慣被人碰。」
魏長歌收回手,淡笑道:「無妨。今後的歲月,還很長。」
他總能陪她慢慢走的。
男人臨走前,又道:「對了,三日後永安寺祭天,妹妹也要過去,算是借著這個儀式正式拜祭祖先。」
「我知道了,多謝表哥提醒。」
魏長歌深深凝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沈妙言獨對寢殿燈火,緊緊抱住懷中的書卷,竟莫名惶惑難安。
長夜靜寂,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並不愛魏長歌。
甚至,連男女之間的喜歡都沒有。
可她就要嫁給他了……
是賭氣,是尋求庇佑,抑或是其他,她不知道。
寢殿外的芙蓉花叢倒影穿過昏黃的窗欞,映在寢殿的牆壁上,婆娑起舞,艷絕又寂寥。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亂跳的心臟,黛眉深深皺了起來。
一定可以的,沒有那個男人,她也一定可以好好過下去。
她會是鎮南王妃,她的夫君會好好護著她,尊重她。
她有很多親人,她還會有很多孩子。
她會在娘親的故鄉,平穩安逸地度過一生。
就這樣,就這樣……
就很好。
她對著遠處的青銅鏡,舒展開眉尖,努力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躺進了被褥。
三日後,天色尚還未亮,沈妙言就被侍女喚醒,起床更衣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