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7章 他拋下千軍萬馬,拋下束髮龍冠
寒風拂面。
沈妙言橫在頸間的利劍,「哐當」一聲跌落在瓦檐上,滾了幾滾后,順著瓦檐邊緣跌落。
它沒入荒草叢生的泥土裡,了無蹤跡。
而那穿著胭脂紅羅裙的少女,慢慢跪在了瓦檐上。
一手捂著插了羽箭的胸口,她費勁兒地抬起眼帘,卻跟本找不到想要射殺她的人。
她渾身的力氣都逐漸被抽空。
她的身子慢慢向前傾倒。
如同那柄利劍般,她脆弱地從瓦檐上滾落。
鐵鑄的利劍自是堅韌無比,可她並非利劍,在從三樓瓦檐跌下的過程中,腦袋猛然撞擊到草叢中的一塊頑石。
鮮血從後腦沁出,把那塊石頭也給染成了鮮紅。
少女睜著眼睛,最後的畫面,是落雪的純凈天穹。
她太累了,
太累了。
終於,她再也無法支撐,慢慢闔上眼暈厥了過去。
君陸離本欲去救她,可無數廝殺的兵馬橫亘在她與沈妙言之間,她根本無法衝過去。
她著急地大喊大叫,卻很快看見她的五皇兄一瘸一拐地奔過來。
五皇兄大約受了重傷,頸間總是掛著的鳩羽紫蓬鬆狐尾早已不見,衣衫破爛,渾身都是淋漓鮮血。
他抱起昏迷不醒的皇嫂嫂,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片駿馬,竟直接拋下還在廝殺的千軍萬馬,拋下束髮的金龍冠,朝清水城的方向馳騁而去,直至無影無蹤。
她大張著嘴巴,獃獃立在兵馬里。
等回過神,場上廝殺已然越發激烈,根本無法停下。
小姑娘心亂如麻,忙不迭去找鳳北尋。
鳳北尋殺人殺紅了眼,壓根兒就不聽她的,只顧著把自己所有的恨,盡皆發泄在其他人身上。
君陸離實在無法,猛然抽出寶劍格擋住鳳北尋的劍,嗓音嘶啞而發狠,「北尋哥哥,你若再不走,我就死給你看!」
鳳北尋赤紅色的眼眸,稍稍恢復了一點兒清明。
他笑了笑。
可滿臉猙獰的刀疤,並不能因為這笑容,而稍稍減去兇狠。
他溫聲道:「陸離,陸離!鳳家滿門被殺,我本就不打算獨活的。等殺了沈妙言與君天瀾,再替北帝奪下大周的江山,我自然會自刎以追隨父親。如此,忠孝也算是兩全了!」
君陸離忍不住哭道:「北帝?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念著他?!難道你剛剛沒有看見嗎?他抱了皇嫂嫂就跑了,他撇下你們全部兵馬,跑了啊!什麼忠孝兩全,你忠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鳳北尋被她這一罵,稍稍回過些許神智。
他下意識朝四周看去,果然不曾見到沈妙言與君舒影,更不曾見到君舒影的馬。
橫刀立馬於廝殺的戰場中,他忽然有些茫然。
說好了要一同拿下大周的江山,北帝他,怎麼先跑了?
還是,
帶著美人一起跑的……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行徑,會背負臨陣脫逃的千古罵名嗎?
君陸離忙趁機上前,一手攥住他的手,帶著哭腔道:「北尋哥哥,咱們走吧,趁著戰亂,咱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從前的恩恩怨怨,終究誰也說不清不是?」
鳳北尋低頭望向這個小女孩兒。
這是他戀慕了十年的姑娘。
而偏偏,她也正戀慕著自己。
若跟她走,餘生里,他們會隱姓埋名,在山中做一對燒瓷的夫妻,晨鐘暮鼓,倒也能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若是選擇留在戰場上,他會隨蕭城燁一道回北幕,重入朝堂,在權勢的漩渦中掙扎,或許會一敗塗地,或許也可能搏得個潑天富貴。
究竟……
該如何抉擇呢?
一邊是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淚眼。
一邊,是唾手可得的權勢與富貴。
鳳北尋不過猶豫了半瞬,就猛然扔掉手中長劍,朝著蕭城燁喊道:「蕭兄,老子不幹了,老子解甲歸田了!」
說罷,一揚馬鞭,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與君陸離雙雙策離戰場,朝遠處的群山而去。
眾人獃滯了幾瞬,再度廝殺起來。
而這場廝殺,直到傍晚才結束。
血染夕陽,長河瑟瑟。
終究是北幕那方敗了。
……
君天瀾醒來時,正身處相府。
他掙扎著坐起身,聲音喑啞:「皇后呢?!」
花容戰等人侍立在房中,彼此對視幾眼,卻都默默無言。
最後,還是韓棠之跪在地上,帶著歉意拱手道:「都是微臣無能,讓皇后先被穆王帶走,后又被北帝搶走……」
君天瀾臉色難看到極點。
他一拳砸在拔步床架上。
君舒影,又是君舒影!
正在這時,薛遠從外面進來,「皇上,北幕蕭城燁以及趙國的一些主要將領都在正廳,等著皇上發落。」
君天瀾本欲讓薛遠把他們推出去全部斬首,只是想到遠在北幕的昔年,一顆心終究是軟了下。
蕭城燁雖然屢次三番與他作對,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個行軍打仗頗為不錯,又格外忠心耿耿的武將。
將來昔年登基,身邊正需要這樣能夠輔佐他的人才。
他憋著一口氣,冷聲道:「把他們放了,給些盤纏,打發他們去北幕。」
薛遠應了聲「是」,立即去辦了。
花容戰道:「皇上放心,北帝受了重傷,跑不了多遠。臣便是把清水城翻個底朝天,也定然要把他找出來。」
君天瀾面無表情,抬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寢屋中只有他一人,他強忍著下腹的傷痛,勉強下床。
走到窗畔,只見雕窗外又落了雪。
大地瑩白,枝椏間都是晶瑩剔透。
他伸手捂住疼痛不止的小腹,俊美的臉現出一抹苦楚與思念。
也不知妙妙,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寒鴉渡那場廝殺之後,已是臨近除夕。
清水城中處處張燈挂彩,格外熱鬧繁華。
君天瀾腹部所受的劍傷格外嚴重,稍有不慎傷口就會被撕裂開,因此根本無法下床,更別提親自去尋沈妙言。
因為連日以來都沒有任何關於沈妙言的消息,男人心急如焚,唇瓣都急得起了皮,可那兩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般,壓根兒不曾有半點兒消息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