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一天誰來陪著他
是姐姐的電話,問他這周回不回家。
「怎麼了?突然叫我回家是不是家裡出事了?」霍漱清問。
「爸住院了,昨天住進去的,不讓告訴你——」姐姐道。
「什麼?」霍漱清大驚,「爸怎麼了?」
「你別急,其實也沒什麼,還是血壓太高了。最近氣溫高,就越嚴重了。」姐姐說。
「要不過來雲城這邊休養一段?」霍漱清道。
「爸不想來,我們勸了,他不想來煩你。而且,你工作那麼忙,爸媽過去了——」姐姐道。
「周五晚上我就回來,到時候我把爸媽接到這邊,松鳴山療養院還是很不錯的,爸也喜歡那裡。哦,姐,醫生說爸什麼時候可以出院?」霍漱清問。
「周五應該就可以了,情況還是挺穩定的。」霍明霞道。
「那你跟媽說說,等我過來了,就接他們來雲城。」霍漱清說。
「你不知道,爸住院后,媽又開始說你的事情了,唉,我看她很悲觀,你要是真把他們接過去,恐怕整天都會被他們說。」姐姐道。
「沒事,我都習慣了。」霍漱清道,「姐,你也別擔心了,雲城這邊沒榕城熱,爸媽過來后不會有事的。」
「嗯,我知道了,我明天跟我說說,問問她的意見。」姐姐說,「對了,你和孫蔓——」
「沒什麼,還是那樣子——」霍漱清道。
「你自己的事,自己掂量著,我不說什麼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休息吧!」姐姐說完,就掛了電話。
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母這麼大歲數,早就是兒孫環膝的,可他的父母——從這一點上來說,他不是個孝順兒子。
孩子,他,突然也想要一個了,一個流著他的骨血的孩子。哪怕自己和孫蔓得這樣過一輩子,家裡有個孩子跑來跑去的話,起碼也不這麼靜的可怕。
視線,落在玻璃茶几上的那個小娃娃身上,霍漱清不禁伸手,把娃娃放在手心,靜靜看著。許久之後,他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把小娃娃包在裡面,放進了茶几的抽屜。
起身拿著杯子倒了杯白開水,拿起手機端著杯子上了樓。
他這是怎麼了,是年紀的緣故,還是被父母家人的催眠有了效果?孩子,孩子——
沉重的腳步一下下踩在樓梯上。
霍漱清想到這一點,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
要孩子幹什麼?他和孫蔓這樣的婚姻,如果有個孩子,豈不是又把一個無辜的生命拖了進去?
孩子,還是算了吧!
和霍漱清不同,蘇凡這一天很難熬,她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瀟洒。送給領導簽字的文件,不止一次出了錯。
原來,她根本放不下!
只是第一天,第一天而已,蘇凡,過幾天就好了!
第二天上午,當她和宋科長一起乘電梯去省政府開會,正好碰見了霍漱清在裡面。
他,正和一個人說話,電梯門開的時候,蘇凡猛地頓住了腳步。
「小蘇?」宋科長的腳已經邁了進去,也和市長打了招呼,回頭卻發現蘇凡沒有跟進來,忙低聲叫了一下。
霍漱清看了她一眼,眼神卻極為平靜。
「科長,我,我忘了個東西,您先過去!」蘇凡匆匆掃了他一眼,忙對宋科長說。
電梯門,在蘇凡慌忙逃開的時候關上了。
她趕緊跑到辦公室,無措地在辦公桌上胡亂翻著。
「咦,你不是去開會了嗎?」竺科長問。
「啊,我,我忘帶東西了。」蘇凡忙說,可是她不知道忘了什麼,便隨便抓起一支筆塞進包包,對竺科長笑了下,走出了辦公室。
明明,她的包里已經有一支筆了。
怎麼辦?她現在,好怕見到他啊!想見,卻,卻真的好怕!
不行,蘇凡,你必須鎮靜,鎮靜,否則,否則會出事的!你,你會害了他的!
深呼吸幾下,蘇凡終於抬步走向了樓梯口。儘管知道他已經下樓了,可她還是,還是不敢去坐電梯。
省政府外事辦今天召開的會議主題是布置下周的義大利文化周的,全省各市都要組織展覽和交流。坐在會議室里的蘇凡,腦子裡卻全是霍漱清,他剛從眼裡那疏離的神色,讓她的心不禁難受起來。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既然分開了,就不能記著他,可是,她怎麼這樣不果決呢?
身邊坐著的宋科長不時地看她,她那心不在焉的樣子,早就落入了宋科長的視線。
開完會乘坐處長的車返回市政府後,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宋科長直接拉著她去了餐廳。
「小蘇,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宋科長問。
「啊?沒,沒有,我,我挺好的。」蘇凡忙說。
「我堂哥的一個兒子,在中行工作的,你,有沒有興趣見見?」宋科長道。
相親?
「謝謝科長,我,我,還是,還是別見了吧!」蘇凡道。
「你,有男朋友?」宋科長問。
「沒有,只是,」蘇凡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我,我這條件,怕是配不上——」
「傻丫頭,什麼啊?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男人們還不得搶著要啊?我是怕我說的晚了你被別人搶走了,我侄子可就沒戲了。」宋科長端著餐盤,笑著說,「你放心,我那個堂哥家境還不錯的,他兒子德國海龜,在銀行做投資的,年薪很高,人也長的好,和你啊,正好一對!」
見蘇凡並不是很樂意,宋科長想想,道:「你再考慮考慮,別急著拒絕,反正那孩子一天到晚也忙著工作,等你決定好了,我再安排你們見面。」
可是,在和霍漱清度過那樣的一段日子后,她的心裡,還能放進去別的男人嗎?
蘇凡低頭吃飯,一言不發。
這種對外交流,蘇凡從沒參與過,因此,即便routine job,她也要比其他人花更多的精力。再加上這次活動的對象是義大利,她又沒學過義大利語,審核文件的難度可想而知。不過,蘇凡絲毫沒覺得這樣有多累,反倒很感激工作如此忙碌,也許這樣忙碌起來,她就會從霍漱清那件事里走出來。
周五,當霍漱清乘飛機離開雲城時,蘇凡還在辦公室加班。
晚飯是在食堂買的餃子,可是最近她都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個就吃不下去了,拎著剩下的幾個上樓回了辦公室。
周五的夜晚,沒有幾個人加班,整個辦公樓,亮燈的辦公室並不多。
霍漱清並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他下午七點就去了機場上了飛機,他的心裡,想的是該怎麼勸說父母來到雲城,因為去年二老來雲城的記憶非常不好,霍漱清想要說服他們,難度很大。
等他到了榕城,就直奔華東省省一院高幹二科病房探望父親。而時間,已經不早,他到達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睡著。霍漱清坐在父親的病床邊,注視著檯燈下父親那蒼老的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霍廷楷是北方人,身材高大,那個年代的人都長到了將近一米八,再加上他年輕時相貌堂堂,在一堆人里相當出眾。也許是遺傳了父親的優秀基因,霍漱清小小年紀就是一個大個子,只不過,在相貌方面,霍漱清遺傳了身為江南美女的母親的一些基因,沒有父親那麼稜角突出,比起父親略微俊秀一些。兒時的霍漱清,總是在仰望著父親高大的身影,隨著他越來越大,和父親的差距也越來越小。曾經父親那挺直的背那高大的背影,這些年也彎了,那洪亮的嗓門,說幾句話也就開始咳嗽了。
霍漱清望著父親滿臉的皺紋和白髮蒼蒼,伸出手把父親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他還記得,父親這雙手曾經握著鞭子打過他不知多少次,抓著他的手腕那麼疼,而如今——
看著床上的父親,霍漱清突然有種幻覺,好像躺在床上的不是父親,而是自己,猛然間,他的心底生出無盡的悲涼。父親現在病了,他還能坐在這裡陪著,將來,等他老了躺在病床上,又會有誰坐在這裡陪他呢?
霍漱清嘆了口氣,給父親輕輕掖好被子,把檯燈的亮度調到最小,走出了病房。
從醫院出來,霍漱清直接回了父母的家,這幾天姐姐一家住在這邊陪伴母親照顧父親。霍漱清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睡了,姐姐和姐夫坐在他們二樓的客廳看電視,桐桐在自己房間玩遊戲。
「你們還沒睡?」霍漱清推門進去,問道。
「沒呢,你吃飯了沒?冰箱里還有餛飩,給你下一碗。」霍佳敏起身,道。
「在飛機上吃了。」霍漱清坐在沙發上,接過姐夫給他泡的茶。
「就那麼點還不夠塞牙縫的,你坐著,我去給你煮餛飩。」霍佳敏走了出去。
「明天周末,還不能辦出院。」姐夫道。
「我和醫生聊了,爸的情況還不錯,可以出院。到時候再讓他們派個醫生一路跟我去雲城,等到了那邊的療養院,交接就好了。」霍漱清道。
姐夫點點頭,道:「你那邊環境好點,爸媽過去住也好。」看了霍漱清一眼,姐夫問:「你最近怎麼樣?臉色不大好。」
霍漱清笑了下,道:「你什麼時候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