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
可是,那個江采囡——
算了,她何必把一個黃毛丫頭的話放在心上?
周一,霍漱清一大早就回去市政府上班,蘇凡則返回了療養院去辦理手續離開。離開之前,蘇凡特意去了霍澤楷夫婦的住處,跟桐桐約好補課的時間。薛麗萍很奇怪,看起來桐桐和蘇凡很熟的樣子,不禁問外孫女怎麼和蘇凡認識的?桐桐便把自己上次來雲城看演唱會的事告訴了外婆,薛麗萍的心裡,隱隱蒙上了一層陰雲。
醫生和蘇凡約好每天上午九點來療養院檢查、理療,完了之後,蘇凡就開始和桐桐補課,中午在療養院食堂吃完飯就騎自行車返回山上的酒店。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流逝著,蘇凡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而霍澤楷夫婦對她的態度,好像沒有以前那麼熱情了,蘇凡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她不好問原因,心中的不安慢慢的加重。
在療養院住了一周之後,蘇凡離開了松鳴山,返回雲城開始上班。不過,她決定在上班之前回家裡去看看,看看弟弟的狀況,看看父母。儘管不能把自己和霍漱清的事告訴家裡,可她還是希望父母能為做些事,讓他們不要為她擔心。
果然,如霍漱清所說,弟弟在雲城的一家公司設在翔水市的分公司上班,工資待遇還可以。至於父母那裡,父親和其他幾個一起種花的朋友同市裡一家企業談好了合作,簽了協議,那家企業同意收購他們全部的玫瑰產品。有了這份協議,花的銷路就不用愁了,而父親去銀行申請的貸款也辦理下來了。
一切都好,這就是最好的!
晚上,母親幫蘇凡鋪床的時候,問起她的婚事。
「子傑說有個什麼老闆,是你的同學,很喜歡你,還給他安排工作,你們——」母親問。
「就是同學而已,沒那麼多事情。何況,他已經訂婚了。」蘇凡道。
她的房間,是以前NaiNai活著的時候住的那間,NaiNai活著的時候,她和NaiNai就一起住。去年,父親把房子粉刷了一遍,看起來比過去又新了許多。
「你現在也年紀不小了,我們呢,也不指望你找個富貴人家,那種人家,反倒是不好。老人說結婚要門當戶對,咱們這小門小戶的,攀不起他們。那個什麼老闆,訂婚了最好,你就當沒那麼回事,好好找個男孩子過日子。」母親道。
蘇凡知道這個母親有些時候很勢力刻薄,可是呢,在關鍵問題上,還沒有糊塗到那個份上。
蘇凡攬著母親的肩膀,笑了,道:「那我,我就找個世上最好的男人——」
母親笑道:「你就美吧你!」
蘇凡笑了,不說話。
窗戶里傳來蟬鳴聲,讓夏夜更加燥熱。
「明年,就讓你爸把你這個房間收拾一下,換個大床,裝個空調。以後你帶老公孩子回來,也住的下。」母親抬頭看了一眼房間,道。
「不用那麼麻煩了,把錢存起來給子傑結婚用吧!他結婚還得買房呢,現在房子那麼貴——」蘇凡道。
母親看著她,良久,才說:「小凡,你怨我們嗎?」
「媽,為什麼這麼說?」蘇凡道。
母親嘆了口氣,道:「這麼多年,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們,我們,」母親欲言又止,「你現在也這麼大了,有些事,我,我還是該跟你說清楚,不該再瞞著你!」
蘇凡靜靜望著母親。
「每次看著你,我就想,你的親生父母該是什麼樣子?肯定也是很好的人家的人,要不然,要不然也生不出你這麼漂亮的孩子——」母親道,蘇凡的嘴唇動了幾下,這是母親第一次主動和她談起她的身世。
「這麼多年,我們讓你跟著我們受苦了。」母親說著,眼眶裡不禁淚花閃閃。
「媽,您別說這種話,我很感謝您和爸爸的,真的,從沒怪過你們!」蘇凡勸道。
母親嘆了口氣,說:「唉,當初,當初我和你爸一直都沒孩子,到處求醫,後來,人家說榕城那邊的一個軍醫院治這方面的病特別好,我們就過去了。那一年,東拼西湊,借了好多錢,可是去了那邊,也沒查出個什麼。」
「榕城?」蘇凡問,「是華東省的那個榕城嗎?」
母親點頭。
蘇凡驚呆了。
「後來呢?」她問。
「後來,我們兩個坐火車回雲城,我說特別想吃榕城的那個綠豆糕,你爸就去給我買了,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你爸都不回來,結果,等他回來的時候——」母親看著她,「他的懷裡啊,就抱著一個娃娃,你爸當時高興壞了,見了我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趕緊抱過來一看,那個娃娃啊,粉嘟嘟的,兩個眼睛啊,大大的,黑黑的,真是漂亮啊!」
房間里,突然一片寂靜。
蘇凡的眼前,好像出現了那樣的一幕,在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你爸跟我說,他在火車站外面的橋邊撿到的,好多人都圍著看,可是因為是個女娃娃,沒人撿。你當時就哭的啊,你爸就難受的不行,趕緊把你抱回來了。」母親說著,蘇凡的眼睛,潤濕了。
「那,那我,我的親生父母,就沒有,沒有留任何東西——」蘇凡問。
母親起身,走出房間,蘇凡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好像世間根本不流動了。
她竟然,竟然是從榕城,榕城撿回來的!
那麼,那麼,她就是和霍漱清,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你看,這是當年你那個襁褓里放著的東西,一張紙,還有一些糧票——」母親說著,把一張紙給了蘇凡,「糧票我們早就換了糧食,現在只有這張紙在。」
蘇凡接過紙,雙手顫抖著。
那張紙上,只寫著一行字:給我最親愛的女兒,迦因!
迦因?
原來,原來親生父母給她一個這樣的名字!可是,為什麼給她留這樣的一張紙,卻要拋棄她?什麼最親愛的女兒,騙子!
母親望著蘇凡,道:「對不起,小凡,我們改了你的名字,我和你爸沒讀過多少書,後來問了下別人,說你這名字很不一般,我們也怕萬一將來有人找到你,我們就沒有你了。孩子,你現在也這麼大了,我和你爸商量過,還是應該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你要是想去找親生父母,你爸會陪著你去榕城,去當初撿到你的地方,也許,也許還能找到什麼人有可能見到你父母的——」
蘇凡笑笑,把那張紙撕了,道:「都這麼多年了,還找他們做什麼?我,我也沒想過去找——」
「小凡——」母親道。
蘇凡搖頭,道:「媽,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我——」
「傻孩子!我這麼多年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母親道。
「媽,什麼都別說了,沒什麼,沒什麼。」蘇凡道。
「那,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點睡覺,明天不是還要回去上班嗎?」母親道。
蘇凡送母親到了門口,自己坐在床邊,卻怎麼都睡不著,心裡亂糟糟的,把自己剛剛撕碎了扔在地上的紙片重新撿了起來,從書桌里取出一張紙,把碎紙片鋪在上面,用塑料膠帶粘上,拿在手裡,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
迦因?迦因?
迦因?迦因?
原來她叫迦因,原來——
可是,連個姓都不留,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留,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們就那麼怕她找回去嗎?他們是根本不願意再見到她嗎?
猛然間,蘇凡把那張紙卷在手裡捏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躺在床上,她的腦子裡始終是那一行字,想要知道過去的真相的迫切願望,和對父母拋棄她的不解,在沉寂了這麼多年之後,今夜突然燃燒了起來。
她,要不要去找?
這一夜,蘇凡幾乎沒有睡著,天還沒亮就起床給父母做了早飯,她卻一口都沒吃,背上包包就走了。
夏日的一天總是來的特別早,蘇凡來到汽車站的時候,最早一班開往省城的車就要開了。
她的家,究竟在哪裡?
到了雲城,剛一下車,她就給霍漱清發了條簡訊,說她已經回來了,信息發出去沒一會兒,她的手機就響了——
「我在安尊大院訂了個包廂,攬月廳,你直接過去那邊等我,我很快就過去。」霍漱清說完,就掛了電話。
蘇凡看了下時間,也快到午飯時間了,十一點半,等她到了約好的地方,估計也就差不多十二點多了。
好不容易打了一輛車到了那個安尊大院,這麼奇怪的名字,司機都找不到,蘇凡只好從手機里翻出地圖給司機指路。
車子停在一個巷子口,從地圖上顯示的來看,應該就是從這裡進去了。七拐八拐站在了一個院子門口,才發現門上掛著一個橫匾「安尊大院」。兩棵高大的槐樹將那巨大的樹冠從院子里伸出來,遮擋出大片的陰涼。青磚的門當,黑漆的匾額,火紅的大字,無不透露著一種古樸滄桑。
她正在尋找哪裡按門鈴的時候,一輛車子就停在了門口。
「來了?」霍漱清下了車走過來,含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