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更改的積習
對於顧小楠來說,嚴輝今天提出的要求很讓她意外,可是意外之餘,她更想知道嚴輝這麼做的原因。因為嚴輝是個很謹慎的人,是不會隨便說話的。而顧小楠最好奇的,就是姜毓仁的過去,他從來都不說自己的過去。
「他那個人,對一切都不上心,說句難聽的,就是沒什麼志向。心雅姐拉他進公司,可是他說自己寧願去大學里當個歷史老師。」嚴輝說到此,笑了,「雖說他那個人很洒脫隨Xing,可一旦決定做什麼,就會拼盡全力。在心雅姐的公司幹了不到一年,姜叔叔就出事了,被迫辭職。毓仁,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變了。」
嚴輝深深嘆了口氣,顧小楠的手指不自主地攥緊了。
「姜叔叔要讓毓仁接替他,毓仁是個孝子,就接受了姜叔叔的要求,放棄了曾經夢想的一切,步入了政壇。可自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沒有真正開心過,每一步都小心謹慎,不敢出一點差錯。」嚴輝道。
顧小楠知道,嚴輝說的是真的,姜毓仁的謹慎,她太清楚了。
「姜叔叔的希望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可是,他要實現父親的理想,就離不開別人的支持,而那個人,就是聶瑾!」嚴輝道,顧小楠驚詫地望著他。
為什麼是聶瑾?
嚴輝頓了頓,似乎今天是他平生話最多的一天一樣,讓他自己都不適應。
「我知道你很奇怪,為什麼是聶瑾。毓仁應該是沒有跟你說過的,如果他告訴你了,你一定會離開他,對不對?」嚴輝說道,而他的問句,顯然是不需要回答的。
「聶瑾的父親,正是我們的省委書記常繼山!」嚴輝道。
顧小楠的身子,猛然間一震。
「聶瑾那個人,也不能說她不好,可是,她和毓仁交往這三年的時間,幾乎對毓仁的事情不聞不問,毓仁也是有些心灰意冷。即便如此,他還是一直和聶瑾保持著這種關係,選擇時機結婚。」嚴輝道。
「可他們現在不能結婚了,對嗎?」顧小楠木然道。
嚴輝點頭。
從她的表情和動作上就知道,自己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可以結束了。
「常書記是毓仁最大的靠山,可現在毓仁和聶瑾分手了,前陣子為了這件事,常書記很生氣,還給毓仁製造了一些麻煩。」嚴輝道,他望著顧小楠。
「小楠,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毓仁和聶瑾的婚姻對毓仁有多重要。他為了今天、為了將來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自由和夢想,都走到了這一步,難道你忍心看著他功虧一簣嗎?」嚴輝道。
顧小楠低著頭,眼睛看著哪裡卻不知道。
是啊,她怎麼忍心看著他的努力付諸東流?怎麼忍心讓他難過?
聶瑾的父親是省委書記,聶瑾能給他帶來仕途的保障,能幫著他平步青雲,讓他曾經的那麼多努力有所報酬。而她顧小楠呢?她能給他什麼?說句不好聽的,她也就是陪他睡覺而已。他是個男人,是個有追求的男人,她卻在他的事業上什麼都幫不了,非但不能幫他,還險些害了他!
顧小楠啊顧小楠,你該怎麼辦怎麼辦?
嚴輝深深嘆了口氣,說:「小楠,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我也知道你對毓仁是真心的,毓仁他對你也是真心。可是,我們都不能看著毓仁白白犧牲那麼多而得不到回報,不能看著他未來活在對父親的愧疚之中,你說,是嗎?」
顧小楠默不作聲,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完全不知道。
因為愛他,所以,她不管怎麼想他,都不會主動去聯絡他、找他。可是,現在,她覺得似乎自己從他眼前消失,才是對他最好的。
然而,她如何能這麼狠心?
良久,她才抬起頭望著嚴輝,說道:「必須得這樣嗎?」
嚴輝心中暗嘆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沒頭沒腦的跑來勸顧小楠和姜毓仁分開,他算什麼?他有什麼立場來說這些話?感情的事,兩情相悅就好,為什麼非要將這麼多現實的東西扯進來?
他在心裡狠狠地抽著自己,他不該做這樣的事,可是,他要是不這麼做,顧小楠繼續和姜毓仁糾纏不清,姜毓仁的仕途怎麼辦?不就岌岌可危了么?
「小楠,你覺得他還停的下來嗎?」嚴輝反問道。
是啊,自從姜毓仁走上那條路,他就只能不斷向前走,別說是停,就是慢慢走都不行。明槍暗箭,處處都是陷阱,他只能想盡辦法來保全自己。
顧小楠的雙手緊緊攥著,指甲都有些發白。
嚴輝望著她,說:「小楠,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話,可是,我,我不想看著毓仁白白辛苦,不——」
顧小楠長嘆一聲,搖搖頭,道:「你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你說的對,他已經犧牲了太多,為了前途,甚至還要接受聶瑾那樣的冷遇。的確,的確是不該讓他白辛苦一場。」
「小楠——」嚴輝不禁叫了聲。
她望著嚴輝,淡淡笑了下,深深呼出一口氣,說:「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你放心!」
嚴輝知道,這是自己一生中做的最殘忍的一件事,如果換做以前,他是根本不會做這種事的。可是,每個人都在變,他嚴輝也在變,他知道現實是怎樣的殘酷,知道做人做官又是怎樣的艱難。如果說有什麼沒有變,那就是他和姜毓仁的兄弟情義。他絕對不想看著姜毓仁遭受不公,不能看著他失敗!
「小楠,對不起!」嚴輝說完,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離開了,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顧小楠依舊坐在那裡,眼前的碟子里放著一塊幾乎沒動幾口的蛋糕,她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巧克力,果真是苦的!
低著頭,一下下夾起蛋糕往嘴巴里送進去,根本嘗不到香甜的味道,卻是越吃越苦。同時,有什麼液體,正在「啪啪」滴落在潔白的小碟子里,濕了蛋糕。
一個人坐在望月小區的房間里,偌大的房間,安靜的連她的心跳都聽不見。
她閉上眼睛,耳邊充斥著他的聲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喘息,還有他的笑聲。鼻間,似乎是他身上那濃濃的男人的味道,似乎是他唇齒間那淡淡的氣息。
他早就將自己的一切刻進了她的生命,現在,和他分開,她又如何做得到?
可是,不分開的話,自己只會給他添麻煩,什麼都不幫到他。而且,要是再這麼下去,聶瑾的父親找他麻煩怎麼辦?他不就完了嗎?
她從來都不知道他過去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好奇,她想去了解。可是,一旦知道了,罪惡感便將她淹沒。
禍害,她就是個禍害!
曾經,她跟他說,等到他結婚,她就會離開。即便是知道他和聶瑾分手了,她也沒有奢望過自己可以成為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而現在,她才知道,他和聶瑾是根本分不開的,而且,他和聶瑾分手,完全就是錯誤,而她,似乎就是讓他犯錯的一個原因。
不行,顧小楠,你不能這麼下去了。
離開他吧,不管怎麼難受,都要離開他,不能害他!
時間,一點一滴從記憶里劃過。
她忘不了他,她離不開他,根本做不到!
好了好了,顧小楠,你不能這麼貪心,你已經得到了很多,知道嗎?你已經很幸福了,知道嗎?你自己也說過的,哪怕只是一場夢,你也滿足了。為什麼現在讓你離開他,徹底遠離他的生命,就這麼難呢?
你愛他,是嗎?愛他,那就讓他繼續他的選擇的道路。愛他,就要支持他,而你唯一能做的支持,就是不給他添亂,不給他惹麻煩。
好吧好吧,就這麼樣吧!即便是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至少你也和他有過那麼美好的一段經歷,這些足夠讓你一生記憶了。
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很瀟洒的從這段戀情中抽身,現在才知道,要離開他,幾乎要讓自己死去。
今天是假期的最後一天,姜毓仁在拜會柳城的政界前輩,那些至今還在影響著柳城政局的老人們。過了年,他就要開始實施自己的各種政策,而他,絕對不希望反對的力量將自己的手腳困住。
一整天下來,到了晚上乘車回家,才發現自己已經累的連腳都要邁不動了。
秘書王斌和司機將他送回鷺園8號,因為他喝了酒,身體很難受,他們便扶著他上了床,看著他休息了才離開。
可是,他在床上翻來翻去根本睡不著,頭疼欲裂。
「楠楠,楠楠,給我拿杯水,楠楠——」他閉著眼睛,叫著她的名字,卻聽不到一絲回答。
他掙扎著睜開眼,坐起身,才發現自己似乎不是在望月小區的家裡。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她的影子?
早就習慣了她在身邊,早就習慣了一睜眼就看見她。
他摸到手機,強睜著雙眼,按出她的號碼,可是無人接聽。
這丫頭,怎麼回事?
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撥著,一遍又一遍等著那待機的音樂結束。
顧小楠,你搞什麼東西?怎麼不接電話?
他不知道,當她看著黑暗中那閃爍著的手機燈光時,心中又是怎樣的難受。音樂聲,一遍遍響起來,一遍遍結束,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