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162 芳心難許
猛然一陣大風刮過,捲起紛揚的塵土和樹梢屋頂尚未化開的雪珠,如瑾舉袖遮擋揚塵,又忙忙站在上風口替凌慎之擋風。可事到如今,這些護院為她而傷亡,長平王自己又夤夜喬裝來救她,若是他對她或藍家有什麼圖謀,這般費力的保護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她想不出藍家有什麼值得一位王爺費此周章。
本王娶你——
忽然間她又想起這句話。難道是真的?她嚇了一跳。趕緊將這念頭打消下去,快步出屋,找人去給凌慎之等人換藥了。
……
京都這一夜的混亂直到次日午間方才結束,京兆府的衙役飛馬在街上鳴鑼宣告,安撫百姓,並將官府鎮撫文貼到各個主要街道最顯眼處,稱京營出動萬餘兵馬已經將亂民盡數剿滅,賊首伏誅,教徒或殺或擒,叛亂已平,讓百姓們不要驚慌,照常營生。
劉府這樣的人家早已有朝廷派出的人率先告知情況,劉衡海聽說動亂已息猶自不放心,特地派幾個家丁去街上走了一遭,確定並無刀兵之事了,這才相信。然而劉府宅院毀了十之**,實在是不能再住,傍晚時分有京兆府的人前來查問損失並登記,劉衡海問了一問,知道和自己家一樣情況的還有另外五六戶官宦,都是被太多亂民攻進了宅院,損失慘重,有一家甚至滅門,全家上下一百餘口連帶僕役在內,一個不剩。劉衡海留心記下這幾戶人家,大夫京兆府的人走了。
如瑾惦記著家中母親,見外頭街面已經平靜,便跟劉家長輩道別歸家。藍老太太虛弱到極點不能挪動,如瑾將她暫且留在了劉府,並讓崔吉留下了十個護衛給劉衡海幫忙,自己帶了崔吉等人回去。
來時所乘的車馬已經在夜裡毀掉了,崔吉在外頭尋了一輛油壁小車給如瑾代步,劉衡海帶人相送,千叮萬囑路上小心。臨上車的時候,藍如琳不知從何處冒出來,非要跟著如瑾回去。
如瑾手扶車門,回頭輕輕看了她一眼,「隨行都是我的人,你不怕路上我將你怎樣么。」
「你……」藍如琳要擠上車的動作停了,臉色一白。
如瑾冷冷一笑,徑自登車坐好,待碧桃也坐上去,這才道:「上來吧,我說笑而已。」
這庶妹雖然不成器,到底只是愚蠢衝動了些,與藍如璇那等蛇蠍之人並不一樣,如瑾還不至於害她性命。
藍如璇在車下躊躇一陣,終於還是登車擠了進去,關車門時說道:「劉家伯父看著我和你同車離開的,我若是出了事,你別想洗清。」
如瑾沒理她,靠著車壁闔目養神,車行到半路聽見外頭嘈雜,碧桃隔窗看了一眼說:「是官兵在捉拿漏網的亂民。」
如瑾這才抬眼,似笑非笑朝藍如琳道:「你看,街上還沒徹底太平,你若出事,我只說是遭遇了漏網的亂民便罷,又有什麼洗不清的。」
藍如琳臉色驟變,下意識朝車門挨了挨,見如瑾又面帶嘲諷閉了眼睛,才知道她仍在說笑。藍如琳咬牙半晌,顧著車外都是崔吉等人,她雖不認識他們,但也看出他們是聽如瑾話的,於是終於將惱怒咽了下去。
碧桃突然問道:「五姑娘,香蕊呢,怎麼不在你身邊了?」
來劉府時藍如琳是帶著香蕊的,大家聚集在劉老太太暖閣里躲藏的時候香蕊似乎也在,但此時藍如琳要回府,卻沒有香蕊相陪。
「用你管。」因為怨恨如瑾,藍如琳對碧桃也沒有好臉色。
如瑾閉著眼睛輕聲道:「香蕊遇難了。劉家清點下人屍首時有她在。」
碧桃微驚。同是小姐的貼身侍婢,香蕊的死讓她感到意外,更覺難受。看到藍如琳臉上並無悲戚之色,碧桃忍不住說道:「香蕊服侍五姑娘這麼多年,甚至跟著你一路來京城,她毀在刀兵里,五姑娘你就不傷心嗎?」
藍如琳雙眉挑起:「要你多嘴,我傷不傷心與你何干?」
碧桃皺眉和她對視,半晌也沒從她臉上找到一點傷感,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五妹,你對父母姐妹都不挂念,對身邊至近之人也無感情,好在你還念著生母劉姨娘,算是仍存一點善心。希望這點善心,能讓你日後在丁家不至於四處受敵罷。」
如瑾感慨的說了一句,換來藍如琳怨憤的瞪視。如瑾依舊閉著眼睛,再不說話了。
這一路上並不平靜,到處有官兵在搜尋漏網之魚,街市上滿目瘡痍,好幾處地方都是火燒了整整一條街,店鋪盡毀。掌燈時分有京營的騎兵沿街吆喝,說從今夜起京城開始宵禁,入夜後一切閑雜人等不許出門。索性如瑾的車已經接近了家門,並沒有騎兵前來驅逐。
晉王舊宅這邊的街面受損不太嚴重,車行到門口的時候,如瑾隔窗看見府外地面上有許多亂石碎木,還有火燒的痕迹,府門上的漆面也布滿了划痕,想是天帝教徒曾經攻擊過這裡。
進得府門,已經有呂管事接出來,詢問了老太太的去處,然後便回稟如瑾家裡的情況。原來因為宅院的圍牆太高,外頭亂民最開始並沒有攻進來,府門也是鐵鑄的,只劃破了漆面而已。後來亂民搬了梯子過來,零星翻過幾個人,都被護院僕役們料理了。
「侯爺沒事,現在正睡覺呢。」呂管事說完又補了一句,似乎很遺憾,「東府竟然也沒事,二老爺一家都好好的。」
「怎麼,侯爺在睡覺?」如瑾停步問了一句。出了這樣大事,老太太還在外頭,他竟還能睡的著。
呂管事忙道:「侯爺一直等著老太太和姑娘們回府的,身上有病沒好,畢竟精力不濟,方才等得睡著了,並不是故意要睡。侯爺老早就要派人去劉府看,是官府的人說外面沒徹底太平,最好別出去亂跑,而且又聽說劉府沒什麼大事,這才……」
如瑾點點頭,揮手止住了呂管事的解釋。叫人抬了軟轎來,她也沒去藍澤那邊看望,直接朝內院秦氏那邊去了。呂管事所說只是外宅事,其實內院也是進了賊人的,不過當時府外暗藏的護院們進內保護在明玉榭周圍,秦氏並未受損。這些是崔吉所言,自比呂管事的詳細。
藍如琳自己回了住處,如瑾來到明玉榭,一進屋就被秦氏迎上來抱住上下查看,「可傷著哪了么?昨夜可是太嚇人了,京城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你又在家外,急死我了!」
如瑾安撫了母親幾句,又詢問她是否安好,秦氏說沒事。如瑾看著母親說話行動都是如常,這才放下心來,回頭去問孫媽媽:「方才從外院一路進來,看見有幾處房舍似乎也被破壞了,府里可有人傷著?損失了什麼?」
孫媽媽說沒人傷著,護院們在明玉榭邊保護得好,其餘各處也沒什麼丫鬟婆子,見亂民衝進來早就躲了。等官兵一來,亂民們逃的逃,被捉的被捉,只損了幾處屋舍而已,連貴重東西都沒帶出去。如瑾笑道:「東西丟了不要緊,又不是我們拿錢買的,自有內務府心疼去。」
藍家的債務早在次輔貝成泰查明真相后被內務府補上了,花的是皇帝的錢,丟了多少東西都不要緊。秦氏和孫媽媽也笑起來,如瑾卻發覺她們似乎有事沒說。
「母親,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她下意識朝秦氏高起的腹部望去,生怕是胎兒有事。
秦氏忙說:「你別亂想,不是我有事。原是想著你才從外頭受了一夜的驚嚇,今夜要讓你好好睡一覺,不打算跟你說的……」
「我已看出來了,母親不說,豈不是更讓我擔心。」
秦氏嘆口氣,「你也太機靈了。實告訴你,是四丫頭不見了。」
「四妹?」如瑾十分意外,忙問,「難道是被亂民擄走?」
「不是,亂民連東西都沒能帶走,怎能擄人。看情形似乎是她自己趁亂走的,昨夜你安排的護衛都在明玉榭這邊,沒顧別處,官兵來了之後大家才顧得上到處查看。當時四丫頭院子里安然無恙,還有木魚聲傳出來,她院里的婆子說她在用功念經,不讓打擾。到午間廚房的人去送飯,發現那婆子遮遮掩掩的有些鬼祟,回來稟告了我,我叫人闖進去查,這才發現四丫頭早就走了,敲木魚念經的是她丫鬟薔兒。」
「審了薔兒和那婆子沒有?」
孫媽媽說:「奴婢親自審的,婆子只是接了銀子鬼迷心竅,薔兒是個硬骨頭,怎麼逼問怎麼打都不肯說四姑娘在哪,只說主子在府里受苦,她幫著主子逃出去得解脫,要打要殺她都認。」
如瑾點頭道:「看來真是四妹趁亂走了。」
董姨娘和藍如琦這對母女別的不說,倒是身邊都有忠心耿耿的丫鬟。當日的小露是一個,薔兒又是一個。「母親,將這兩個奴才鎖著關起來吧,不傷她們性命,不過做了這樣的事出來,她們也別想安然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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