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8鏡中人

  四更天的二王府里,客氏王妃替自己最小的兒子披上了氅衣,拍一下兒子的小臉,小聲叮嚀道:「去了外祖父那裡,要聽話。」


  七歲的小皇孫點了點頭,問客氏王妃說:「母妃,你什麼時候接榕兒回來?」


  「母妃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客氏王妃望著小兒子勉強一笑,說:「等你父王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母妃就接榕兒回來。」


  「那好吧,」白榕對於能出遠門,心裡有嚮往,可也捨不得自己的家人。


  「你們一定要護好榕小王爺,」客氏王妃站起身,跟護送白榕走的幾個侍衛道:「路上不要暴露身份。」


  幾個侍衛一起跟客氏王妃領命道:「是。」


  「走吧,」客氏王妃揮一下手。


  白榕被一個侍衛抱上了馬。


  「要聽話,」客氏王妃還是不放心,又叮嚀了白榕一句:「離了這裡,你就不是什麼小王爺了,記住母妃的話了嗎?」


  「記住了,」白榕答應客氏王妃道。


  侍衛雙腿一夾馬腹,帶著白榕往東城門跑去。


  客氏王妃站在王府門前,看著兒子一行人消失在街的拐角處。


  「王妃回府吧,」一個客氏王妃身邊的婆子從府中走了出來,站在了客氏王妃的身後,跟客氏王妃小聲說道。


  「爺沒有回來,」客氏王妃看著面前空蕩無人的街道,跟伺候自己的這個婆子說道:「天亮之後就是魏妃娘娘的生辰宴了。」


  「王妃,」這個婆子說:「您不跟爺說一聲,就送走榕小王爺,這樣做好嗎?爺要是怪罪,那您?」


  「但願明天之後,我們還能站在這裡說話吧,」客氏王妃小聲嘆道。


  婆子嚇了一跳。


  「要下雨了,」客氏王妃抬頭看了看夜空,轉身進了王府。


  婆子抬頭也看天,天空一道閃電滑過天際,似有一隻手撕開了天空一般,把婆子嚇得叫了一聲。


  客氏王氏的腳步一停。


  Chun雷在天空響起,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一柱香的時辰之後,袁章跑到了安錦繡的寢室門前,叫道:「主子,宮外有消息來了。」


  不多一會兒,袁義從寢室里走了出來,問袁章道:「什麼事?」


  袁章打量一下自己的師父。


  袁義的眼中有一些血絲,但人看起來很正常,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看自己的小徒弟打量自己,袁義說:「說話啊,什麼消息?」


  袁章掂起腳,跟袁義耳語了幾句。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袁義聽了袁章的話后,吩咐了袁章一句后,就又走回到寢室里,隨手就關上了門。


  袁章老老實實地等在了門外。


  袁義走進了內室,問還在床上躺著的安錦繡道:「客氏把白榕送出府了,她的手上可能有開城令,白榕會連夜出城,主子,要怎麼辦?」


  安錦繡躲在床上眨一下眼。


  袁義坐在了床邊上,小聲跟安錦繡道:「主子,天就要亮了,安排好的事,不做了嗎?」


  安錦繡說:「還有必要做嗎?」


  「主子啊,」袁義問道:「你這樣,將軍的仇你不報了?」


  安錦繡手指彎曲著,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手掌心。


  袁義說:「白榕往東門去了。」


  「看來白承路是一定會出手了,」安錦繡說道。


  「白榕殺是不殺?」袁義問安錦繡。


  安錦繡看向了袁義,說:「我為什麼要讓他活著?」


  袁義把頭點了點,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讓袁章去傳令。」


  安錦繡看著袁義往屋外走,抬手揪一下自己的眉心,突然又跟袁義道:「算了,先抓起來吧。」


  袁義說:「不是說二王府的人不留嗎?」


  安錦繡小聲道:「看他們明天做到何種地步再說吧。」


  袁義「哦」了一聲,走了出去。


  安錦繡咬著自己的嘴唇,一想到上官勇也許就在望鄉台上看著自己,安錦繡就不敢讓讓自己的手沾太多的血,別人的目光安錦繡都不在乎,但上官勇不行。自己可以是個惡婦,但在上官勇的眼裡,她不可以是個惡婦,安錦繡從床上坐起了身來,看看窗外的天,雨下得很大,看不到一點天要亮的意思。


  袁義在寢室外小聲命袁章道:「把白榕抓了。」


  袁章說:「那關哪兒啊?」


  「朱雀大營,」袁義說:「若是不好抓,那就殺了,不能讓他們跑了。」


  「殺了?」袁章看看門裡,說:「師父,主子真要殺皇室中人?」


  袁義說:「你哪兒這麼多話?快點去傳話。」


  袁章答應了袁義一聲,轉身就跑走了。


  庭院里已經有了一些積水,長了新葉的花木在大雨中東倒西歪,一副不堪風雨的樣子。有雨水被風吹到了袁義的臉上,袁義伸手擦去臉上的雨水,安錦繡對著小孩子犯不下心腸,不代表他狠不下心腸。袁義臉上的表情狠厲,殺人曾經就是他的生活,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袁義不會介意自己的手上多添一個小皇孫的Xing命。


  返身走回到寢室里后,袁義看見安錦繡坐在了梳妝台前,正對鏡描畫著自己的妝容。


  「袁章去傳話了?」從銅鏡中看見袁義之後,安錦繡停了手,聲音沙啞地問袁義道。


  「是,」袁義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後,小聲道:「韓約會把事情辦好的,主子不用擔心。」


  安錦繡對鏡細細地描畫著自己的妝容,袁義站在一旁看著。寢室內室里散發著香粉的味道,是**的清香,一時間寢室里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大半夜的傷心,痛苦還有絕望,現在只剩下了沁在茉莉清香里的寂靜。


  不久之後,鏡中的女子又是一副嬌好的容顏了,端莊卻也嫵媚。


  安錦繡放下了犀牛角的梳子,看著鏡中的自己,跟袁義小聲道:「我們還得活下去,是不是?」


  袁義只點了點頭,他們當然得活下去,沒有了可供自己想念的人,但仇人還活著不是嗎?

  安錦繡對鏡笑了一下,陰冷的笑容配著精緻的妝容,鏡中的女子詭異到看不出一點生氣,卻意外的還是很美。


  護衛著白榕的二王府侍衛用出城令叫開了東城門,帶著白榕出了城。


  大雨中的官道上看不到一個行人,修得筆直的官道一路往前沿伸,人往前望去,前路黑沉沉的,看不到盡頭。


  幾個侍衛往前跑了快半柱香的時辰后,從他們面前官道的兩旁林中,突然就殺出了十幾人的騎兵。


  幾個二王府的侍衛忙勒停了跨下馬。


  火把的光亮下,韓約的臉半明半亮,問被自己攔住去路的幾個二王府侍衛道:「幾位深更半夜的出城,這是要去哪兒?」


  「韓約?」侍衛中有認識韓約的人,看清韓約的臉后,叫了起來。


  韓約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說:「沒錯,我是韓約,說說吧,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客氏王妃特意囑咐過幾個侍衛,出了京城之後就要隱瞞身份,可是這會兒,幾個侍衛看著韓約,這個人顯然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們還要隱瞞什麼?

  「把榕小王爺交出來,」韓約指一下被侍衛護在懷裡的白榕,說道:「我饒你們不死。」


  「韓約,」護著白榕的侍衛怒斥韓約道:「你要造反?!」


  韓約又笑了一聲,說:「到底是誰要造反呢?好端端的,你家王妃怎麼想起來把榕小王爺送出城來了?我的耐心有限,動作快點。」


  白榕把自己的頭埋進了侍衛的懷裡,不敢看自己對面的人。


  侍衛們亮了兵器在手裡,這個時候他們沖是沖不過去了,也許返回京城是生路。幾個侍衛互看一眼后,不約而同地撥轉了馬頭,往京都城跑去。


  韓約沖手下們手往前一指。


  十幾個騎兵一起追了上去。


  帶著白榕的侍衛跑在最前面,他的身後不斷傳來兄弟們的慘叫和墜馬的聲音,只是這侍衛不敢回頭去看。


  「小心啊!」


  身後傳來一個兄弟的大喊聲時,這侍衛看見韓約騎馬超過了自己,隨即就橫馬攔住了自己的去路。侍衛的心裡一陣絕望,匆忙之間他跟白榕小聲道:「榕小王爺,一會兒你找機會自己跑,奴才不能再護著您回城了。」


  「好,」白榕哭著應了這侍衛一聲。


  侍衛馬到了韓約的近前,突然就揮刀砍向了韓約。


  韓約橫刀架住了這侍衛的刀,目光瞄得卻是白榕。


  「他是皇孫!」侍衛沖韓約大喊,同時將白榕扔下了馬。


  騎兵們這時追了上來。


  「皇孫,」韓約笑著念了一句,把這個侍衛讓給了自己的手下。


  白榕的腿摔得很疼,可小皇孫還是竭力往京城方向跑去。


  韓約本來是想下死手的,可是看著七歲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在大雨中逃命的樣子,心裡又生出了一些不忍。縱馬到了白榕的跟前,韓約坐在馬上,身子一探,單手就把白榕拎到了自己的手上。


  「放開我!」白榕在韓約的手上拚命掙扎。


  「再動我就殺了你,」韓約沖白榕喝了一聲。


  白榕張嘴,一口咬在了韓約的手上。


  「***,」韓約被白榕咬得一疼,直接手一松,將白榕掉到了地上。


  白榕這一次跌在地上后,半天爬不起來。


  韓約看看自己被白榕咬了一口的手,虎口那裡硬是被白榕一口咬下去,咬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大人!」有手下在後面喊了韓約一聲。


  韓約回頭,就看見一匹二王府侍衛的馬往他這裡瘋了一般沖了過來。


  「大人小心!」騎兵們大喊。


  韓約再想從地上拎起白榕已經來不及了,這馬鮮血淋漓地從韓約的身邊跑了過去。


  「殺了,把這馬殺了!」韓約大聲下令道。


  騎兵們追著這匹已經受傷的馬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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