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道盡頭是長安
第三十六章 大道盡頭是長安
陰固如今成功拉到了劉縯和一群「虎狼之士」做便宜護衛,豈會還在乎幾個「沒用的家奴」傷心不傷心?當即,對管家的眼淚和血水選擇了視而不見,掉轉頭,帶著劉縯等人施施然進了客房。
先威風八面地找了了丫鬟去煮茶,又殺氣騰騰地叫來了奴僕伺候貴客洗臉更衣,好一陣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才拉著劉縯等人分賓主落座,帶著幾分賣弄,大聲介紹:「本朝太學與前朝大體一致,都是為了廣納天下賢良之才,著名師加以教導,以期他們能學有所成,日後好替天子牧守一方。然自打聖上登位,天降祥瑞,地生甘泉,賢材璞玉亦如雨後春筍。是以,太學就一再擴容,學子從原本的三百餘人,變成了如今的一萬餘人,並且來年還要繼續擴招!」
「哦——」眾賓客張大嘴巴,雙目圓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有道是雞鴨多了不生蛋,騾馬多了不拉車。太學如此急速擴招,裡邊的學子質量定然泥沙俱下。也難怪,近年來,很少聽聞太學出來的人才有所作為!偶然蹦出一半個,要麼是以心狠手黑,殺伐果斷著稱,要麼則是因為發現了某個了不起的祥瑞,一路從縣郡顯擺到京師。真正能替百姓做主,或者能領兵揚威域外的,則聞所未聞!
「教材選取,自然依舊是五經。負責教導學生的名宿,亦如前朝,被授予五經博士之職。」陰固猜不到大夥心裡的想法,見大夥好像個個都矯舌不下,還以為眾人是被自己的「見識淵博」給鎮住了,頓了頓,繼續大聲賣弄,「有一萬多名學生,當然五經博士的數量,也得隨之水漲船高。所以,如今太學里教書的五經博士,人數高達四百八十有餘。其中兩國師,指的是嘉新公劉秀、易學大家楊雄,這二人都極得聖上之心。誰要是能拜在他們二人門下,今後甭說被授予高官顯職,求學期間,出入宮廷蒙聖上親自點撥,都不是難事!犬子懷讓,如今就拜在嘉新公門下。」
「後學晚輩陰懷讓,見過各位叔伯!」剛換過了一身衣服的陰盛,人模狗樣地起身向大夥施禮。
「不客氣,陰公子不必如此客氣!」賓客們,趕緊長身拱手相還。看向陰固父子倆的目光,瞬間就變得認真了許多。
陰固一直在留意眾人的臉色,見到大夥的表現,心中好生得意。悄悄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分,繼續賣弄道:「四鴻儒,指的是《尚書》大家許子威、禮學大家《劉龔》,陛下的族弟王修。舍弟陰方陰子矩,憑藉一部《春秋》,也有幸側身其中。」
「哦!」包括劉縯在內,眾賓客齊齊點頭。
一個弟弟是太學之鴻儒,一個兒子是國師之高徒,怪不得這姓陰的行事如此乖張!當即,有兩個準備在長安討生活的,便打定了主意,要跟眼前這位陰庶士多多來往,以期將來能沾上一點餘蔭。
劉縯雖然對陰固的為人和性情都非常不屑,然而想到自家弟弟和朱祐、鄧奉、嚴光四人今後的前途,也不得不裝出一幅欽佩的表情來,耐著性子,跟著大夥一道聽陰固大吹特吹。
「至於三十六秀才么,就差得多了。無非是一些讀了滿肚子書,卻不太懂得學以致用的傢伙。拜入他們門下,做學問倒是不愁得不到指點,然而將來想要步入仕途,出路就比兩國師和四鴻儒差得太多。」陰固越說越興奮,手舞足蹈,吐沫星子飛濺。
眾人聞聽,心中便忍不住幽幽嘆氣。想那各地學子,能憑本事被錄入太學,一開始心中該是多麼興奮。本以為從此之後前途一片光明,舉族上下都可以跟著受益,誰能想到,真正的門檻還在太學之內,並且一道接著一道。而那兩國師四鴻儒,就是每人都生著三頭六臂,總計才能帶多少門生。其餘學子們因為初來乍到不懂這些彎彎繞,一頭扎入其他五經博士門下,豈不是平白要經歷許多坎坷?
正感慨間,卻又聽那陰固得意洋洋地補充道,「三十六秀才雖然比上不如,但比起七十二公車,三百六十韋編來,還是綽綽有餘。好歹他們的名頭尚算響亮,教出來的弟子即便無法於長安城內立足,去地方上,也能謀一份差不多的差事。那些公車、韋編教出來的學生,離開太學之後,前途才是真正坎坷。前幾年有個學子姓吳名漢,字子顏!堪稱文武雙全,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每次歲末大考,幾乎都穩居榜首。就是因為其授業恩師既沒名氣又沒人脈,結果學成之後,其本人只能去宛城附近做一個亭長。苦熬了這麼久,都沒機會出頭!」
「唉!」話音落下,屋子裡又響起了一片嘆息。幾乎所有人,都在替那高材生吳漢的不幸境遇扼腕。
只有劉秀,畢竟年齡太小,沒經歷過太多風浪,心性也遠不像大人一般成熟。聽陰固把曾經讓自己心馳神往的太學,說得像個牲口市場般不堪,便有些意興闌珊。四下看了看,趁著誰也沒注意到自己,裝作尿急的模樣,悄悄溜出了屋外。
屋子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清冷的星光從半空中照下,照亮周圍匆匆忙忙的人影。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濃郁的哀傷和化不開的茫然。白天的災難,發生得太突然,對莊子的打擊太沉重。失去了致仕官員趙禮這個頂樑柱,誰也不知道趙家莊還能存在多久,貪官污吏們還有多少時間就會像吃死人肉的烏鴉般找上門來。
這還是司隸部,就在官道附近,距離重鎮弘農,也不過是百餘里的路程!如果換做其他偏遠閉塞之地,或者自己的老家新野……
越想,劉秀越覺得周身發涼。抬首西望,只見彤雲低垂,峰巒如聚,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虎狼熊貔在悄悄地磨著爪牙。
而這條路,他卻必須走下去,始終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