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難救腰桿軟如酥
第四十二章 難救腰桿軟如酥
剎那間,有股又酸又冷的滋味,就從心底直衝上馬三娘的鼻樑。然而,還沒等她來得及想清楚自己到底該怎麼面對,就聽見身背後傳來的一擊銳利的皮鞭破空聲,「嗚——」
「啪!」久經戰陣的人,很多反應都成了本能。根本不需要考慮,馬三娘單手抱緊王氏小娘子,一個側步躲開了來自背後的皮鞭,緊跟著,擰身,回頭,右手從腰間抽刀上撩,所有動作宛若行雲流水,「喀嚓」一聲,將皮鞭齊根兒切成了兩段。
「哪來的一群野狗,敢……啊!」叫罵聲嘎然而止,先前抽瞎了挽馬一隻眼睛的錦衣少年手握著半截黑乎乎的鞭子柄,兩眼圓睜,滿臉難以置信。
「野狗罵誰?」朱祐最恨別人從背後偷襲,更無法容忍被偷襲的對象是馬三娘。毫不猶豫地將騎弓抽了出來,用弓稍指著錦衣少年斷喝。
「野狗罵你!」錦衣少年在長安城橫行霸道慣了,幾時遇到過真正的硬茬兒。正握著鞭子柄兒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之際,忽然聽到有人跟自己對罵,順嘴就罵了回去。
「轟!」橋頭上,立刻響起了一陣大笑。早就積了一肚子不滿的旅人們,扭頭捧腹,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錦衣少年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別人帶進了陰溝裡頭。氣得火冒三丈,將鞭子柄狠狠朝地上一擲,順手從馬鞍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寶劍,照準朱祐的胸口,分心便刺。
如果換了長安城的小門小戶百姓,即便能躲過這一劍,至少也會裝作被嚇癱了的模樣,跪在地上叩頭求饒。而朱祐來自千里之外,哪裡知道錦衣少年的後台是誰?見對方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行兇,立刻毫不猶豫地揮動弓臂,反手外撩。
「噹啷!」寶劍側面被弓臂砸中,發出一聲脆響,盪起半尺多高。緊跟著,還沒等錦衣少年來得及變招,朱祐握弓的手臂已經順勢回抽,「啪」地以聲,正中此人的鎖骨。
若是將木弓換成了刀劍,這一下,足以將錦衣少年直接送回老家。好在朱祐先前氣歸氣,卻沒有生出殺人之心,所以只是用弓臂給了對方一個小小的教訓。饒是如此,那錦衣少年也被打得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直覺,手中寶劍再也把握不住,「噹啷」墜落於地。緊跟著,人也跟著一歪,像塊朽木般從馬鞍上掉了下去,四腳朝天。
「九哥!」
「九弟!」
「小子,竟然敢打我九哥!」
「小子找死,竟然敢當街行兇!」
「來人啊,你們沒長著眼睛嗎?有人當街行刺皇族,趕緊將他們幾個拿下!」
五名錦衣少年的同伴一擁而上,手握寶劍,將朱祐、馬三娘、鄧奉、劉秀,以及驚魂未定的王氏和陰麗華圍在了中央,大聲怒喝。
負責看守灞橋的官兵一個個看得滿臉發苦,想要拒絕少年們的命令,卻又擔心被上司們秋後算賬。只好先將良心和良知丟進水裡,拎著刀矛蜂湧而上。一邊小步慢跑,一邊大聲咋呼,「大膽外鄉莽夫,居然敢當眾襲擊公侯之後。速速下馬就擒,否則,必讓爾等後悔來世上一遭!」
實在弄不清幾個外鄉人的路數,當值的軍官,也不願意將渾水趟得太深。所以故意放縱手下弟兄們報出錦衣少年的身份,以求幾個外鄉人看到勢頭不妙趕緊策馬逃走。從今往後,是亡命天涯也好,是找人送禮物說情取得公侯之子們的原諒也罷,都徹底與自己無關。
誰料,他們不咋呼還好,一咋呼,馬三娘的眼睛頓時就開始發紅。果斷將懷中王氏少婦,朝劉縯身畔一推,撥馬,舉刀,沖著距離自己一近一名少年兜頭便剁,「殺的就是你們這群王八蛋,受死!」
「啊——!」那少年雖然身材與馬三娘相若,歲數也不相上下,但平素只懂得仗勢欺人,幾曾認真練過半天武藝?見有名美女瘋虎般朝自己衝來,環手刀亮如閃電。頓時嚇得手腳發軟,將眼睛一閉,大聲慘叫。
「三娘住手!不要惹禍!」好在劉縯及時喊了一嗓子,讓刀光在最後關頭歪了歪,貼著王姓少年的肩膀斜劈而下。無聲無息,帶起一片暗紅色的衣衫。
「啊——!」那少年死裡逃生,不敢睜眼,繼續扯著嗓子凄聲慘叫。手中百鍊精鋼寶劍掌握不住,像木棍一樣掉在了地上。
「孬種,閉嘴!」馬三娘最看不起這種窩囊廢,側過刀身,朝著少年臉上輕輕拍了拍,大聲喝令。
這下,少年的慘叫聲終於嘎然而止。兩眼一翻,當場昏了過去。
其他幾名正欲帶著官兵趁機殺人的王氏少年,也被嚇了個魂飛魄散。這才發現,如果對方不肯拿他們的皇族身份當一回事兒的話,他們立刻就會變得屁都不如。一個個手舉寶劍,策馬前沖也不是,轉身逃命也不是,進退兩難。
「不要打,不要打,住手,住手,誤會,這全都是誤會!」就在眾王氏少年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充滿驚慌的聲音,從橋頭東側響起。緊跟著,司倉庶士陰固帶著自己的兒子陰盛,像兩隻撒掉了一半兒氣的豬尿包般,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
「少公爺,這是誤會,誤會!」先雙手從地上攙扶起來的被朱祐打下馬背的王姓少年,交給自己的兒子攙穩。然後,司倉庶士陰固,朝著此人躬身及地,「我的幾個同鄉擔心我侄女和兒媳受傷,所以才策馬前來相救。誤會,誤會,少公爺息怒,下官曾經在令尊帳下做過事情,知道您剛才,只是順手開了個玩笑,絕不會傷害我的侄女和兒媳分毫。還請少公爺念在下官曾經在令尊帳下奔走的份上,饒恕同鄉們這一次!」
「你是我阿爺的手下?」被朱祐打下馬的少年,原本摔得就不重,先前沒勇氣爬起來,只好閉著眼睛在地上裝死。如今,忽然見對方當中有人主動出來服軟求饒,立刻就精神大振。把眼皮一翻,沉聲反問。
「曾經,曾經!」陰固不敢怠慢,繼續彎著腰向「少公爺」行禮。「下官司倉庶士陰固,見過少公爺!」
太學高材生陰盛,也趕緊將雙手,從此人肩膀上鬆開。先不去管自家娘子是否動了胎氣,斜著身體轉過半個圈子,與陰固並肩下拜,「後學末進陰盛,見過師兄。」
唯恐別人認不出自己的高貴身份,在距離長安還有一百多里遠的時候,陰盛就把特製的書生冠和儒袍穿戴了起來。所以「少公爺」只是拿眼睛匆匆一掃,就看出了陰盛是自己的同窗。頓時心中的怒火和勇氣又同時暴漲了一倍,冷著臉,不理睬在正對著自己施禮的陰固,只管對著陰盛繼續厲聲質問:「你也是太學生?哪年入學的,師從何人?」
「末進陰盛,字懷讓,乃是前年入學,僥倖拜在嘉新公他老人家門下,久聞子安師兄大名!」陰盛正愁跟對方搭不上關係,趕緊又行了個禮,老老實實地回應。
「噢,那你倒是我的師兄了!」少公爺王子安撇了撇嘴,不陰不陽地回應。
嘉新公劉秀也算個人物,但跟王家比,卻不夠看。如果自己想收拾他的弟子,相信那老頭兒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不敢,不敢,學無止境,達者為先!」陰盛哪有膽子做王家人的師兄?立刻又躬身下去,大聲補充。
「呵呵,你倒是聰明,你說,剛才的事情,咱們怎麼了結?」
「單憑師兄一句話,我父子莫敢不從!」陰盛沒絲毫勇氣跟對方討價還價,一邊作揖,一邊腆著臉回答。
「但憑少公爺一句話!」司倉庶士陰固甭看一路上,在劉縯等人面前裝得有模有樣。此刻來到真正的高官子弟面前,立刻現了原型。垂首齊膝,願意任憑對方宰割!
「不知死活的東西,可惜了這身太學袍服!」當值的軍官恰好慢吞吞地走近,聽到陰氏父子跟「少公爺」王子安的對話,知道接下來真的沒自己和弟兄們什麼事情了。偷偷冷笑著搖搖頭,轉身帶隊撤到了一邊。
他心裡非常清楚眼前這幾個王家人的路數。正在裝腔作勢盤問陰家根底的「少公爺」,名字喚作王衡,表字子安。而被嚇昏過去的那名少年,名叫王固 。這二人,與先前馬屁股中箭,不知道被坐騎帶往何處的王延、王麟,俱出身於王氏皇族,並稱「長安四虎」。平素仗著皇家血脈橫行無忌,從來沒吃過任何虧。無論是誰不小心得罪了他們,即便有官職再身,如果官職不足夠顯赫,也難保會身敗名裂。
如今,陰家父子居然不知道好歹,主動自報家門,豈不不是提著腦袋瓜子往猛獸嘴裡塞嗎?那「長安四虎」,摸不清楚他們的根底,過幾天也許還有可能忘了今日之事,提不起精神來掘地三尺。此刻既然知道了他們一個司倉小吏,一個正在太學就讀,連人帶老巢都摸了個通透,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即便不拿這蠢貨父子兩個的腦袋立威,至少也得讓他們妻離子散,流放千里去徒手捕捉大象!
注1:前面幾節,把陰盛的名字不小心寫成的陰虛,特此更正。酒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