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運來皆添錦上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運來皆添錦上花
「萬歲,萬歲,萬萬歲!」剎那間,御輦附近的甲士,齊齊單膝下拜,歡呼聲宛若山崩海嘯。
距離御輦位置稍遠的其他侍衛,發現王莽毫髮未傷,瞬間就都有了主心骨。自人群中衝出一條血路,從四面八方殺向先前施放破甲錐的刺客們,將其殺得節節敗退,轉眼就被逼入了路旁的一座酒樓當中,再也無法脫身。
眾學子和百姓聽到了歡呼聲,心中的恐懼也瞬間減輕了大半兒。有人趁機繞過堵路的官兵,四散逃命。也有人回過頭來,或者躬身,或者屈膝,向大新朝皇帝施禮。
「免禮!」王莽鎮定地四下看了看,然後輕輕抬手,「全都免禮。順子,給朕拿一張綉墩下來!」
「是!」名叫順子的小宦官大聲答應著,雙手抱著一個綉墩快速跑出。目光迅速掃了掃,乖覺地將綉墩擺在了王莽身後。
「嗯!」王莽滿意地點了點頭,緩緩坐穩。彷彿一名統帥千軍萬馬的百戰名將般,鎮定自若。
執金吾嚴盛、驍騎都尉吳漢,還有其他負責保護皇帝安全的武將見狀,連忙跑上前來,用身體替王莽充當肉盾。王莽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冷笑著道:「爾等不去捉拿刺客,圍著朕作甚?!讓開,別擋朕觀看勇士殺賊!」
「這……」嚴盛、吳漢等人又羞又懼,連忙齊齊躬身謝罪。王莽卻又擺了下手,繼續大聲說道:「有什麼罪,刺客要謀害朕,又不會事先告知爾等。既然朕毫髮無傷,爾等就沒有任何罪過。趕緊去捉拿刺客,朕在車裡悶了,出來透口氣。待爾等清理完了刺客,咱們立刻就走!」
短短几句話,既安撫了將士們忐忑的心臟,又鼓舞了大夥的士氣。把個嚴盛、吳漢等人聽得,渾身熱血沸騰。不顧甲冑笨重,單膝跪地,先給王莽行了個大禮。然後轉頭沖向刺客們據守的路邊酒樓。
其餘侍衛和驍騎營將士,也一個個像吃多了五行散一般,奮不顧身地向樓上猛撲。偶爾有冷箭朝王莽射來,沒等飛到近前,就被甲士們用盾牌、兵器甚至胸口死死攔住。
不多時,刺客們被擒的擒,殺的殺,全軍覆沒。武將和文臣們,爭先恐後跑到御輦前告罪。王莽這才冷笑著站起身,一邊掉頭向御輦內走,一邊大聲說道:「區區幾個刺客,就想壞了朕的大業,真是白日做夢!司馬,此事交給你去查,無論刺客跟誰有過瓜葛,都給我一查到底!」
「末將遵命!」大司馬嚴尤上前半步,答應著俯身。花白的鬍鬚,被朔風吹得飄飄起舞。
「司空,你帶入去撫恤百姓。今日凡是被誤傷者,無論是傷於刺客之手,還是傷於朕的侍衛之手,一概按將士們在沙場上傷亡為例,從優從厚!」王莽又想了想,繼續大聲補充。
大司空王邑也躬身領命,然後帶領屬下,迅速去清點百姓的傷亡情況。同時將王莽陛下剛才的旨意,大聲宣告。周圍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百姓們聽了,頓時覺得皇恩浩蕩,又紛紛跪倒在地,對著御輦三叩九拜!
緊跟著,王莽又命令麾下官員帶領太醫,為受傷的將士治療。隨後又責令長安縣的地方官,對路邊受損的房屋店鋪,酌情補償。同時還交代有司,年底之前,給長安城內每家每戶,下發銅錢一千壓驚。林林總總,事無巨細,直到把能想起來的所有問題都當場解決完畢,才又邁動腳步,緩緩踏入御輦之內。
門緩緩關閉,將御輦內外,再度隔絕成兩個世界。
絲竹之聲又起,青煙再次圍著宮殿般的御輦縈繞。挽馬在御手的招呼下,再度邁動腳步,拖著煙霧中的宮殿,緩緩移動。
「劉祭酒,剛才那個曾經替朕擋箭,又奮不顧身救人的少年才俊,你明天帶他到宮裡來見朕。朕要親自酬謝他的功勞!」在馬車剛剛開始加速的剎那,王莽的聲音忽然又透窗而出,不高,卻讓周圍所有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微臣,遵旨!」正在為學生們今天的表現而忐忑不安的祭酒劉歆(秀),頓時喜出望外。追著御輦跑了數步,躬身施禮,「謝陛下隆恩!」
「謝陛下隆恩!」揚雄、王修、陰方,還有其他一干有職位在身的太學夫子們,也又驚又喜,紛紛對著馬車的背影長揖而拜。
雖然皇帝準備嘉獎的,只是劉秀一個人,但榮耀卻無疑屬於整座太學。而皇帝陛下在最後一刻,公開表明要給予某個太學生嘉獎,也意味著他不打算再追究太學師生們護駕不利,危急關頭爭相逃命的「罪責」。如此,今天帶領太學生們沿街恭迎聖駕的幾個主事人,包括祭酒劉歆(秀),副祭酒揚雄,還有五經博士王修,就都功過相抵,再也不用擔心皇帝秋後算賬!
這樣算來,劉秀先前的英勇表現,等於幫了一大堆人的忙。因此,不待馬車走得更遠,劉歆(秀)就帶領著陰方、王修等夫子調轉身形,分開人群,將被同學們圍在馬路中央道賀的劉秀叫到了一邊,大加讚賞。
而劉秀,到此刻還有點兒不相信自己已經進入了皇帝的慧眼,竟有點兒神不守舍。直到一眾師長們輪番將誇讚的話說了個遍,才愣楞地眨了眨眼睛,非常僵硬地回應道:「祭酒,各位恩師,學生能有今日,都,都是各位的功勞。學生,學生,學生見了陛下該如何行事,還,還請各位恩師不吝指點!」
「唉,這話從何說來。若論栽培之恩,當然首推你的師傅許夫子!」祭酒劉歆(秀),今天是怎麼看劉秀怎麼順眼,客客氣氣地攙扶住了他的胳膊,大聲表態。「不過,既然許博士卧病在床,明天該如何拜見聖上,老夫就只能越俎代庖了。一會兒回到太學,你先去用了飯,然後到誠意堂找老夫。老夫慢慢跟你細說!」
「皇上對於你今天的表現甚為讚賞,你明天只要不胡亂說話,應該不會有任何麻煩!」揚雄幾乎是親眼目睹劉秀從一個懵懂外鄉少年,成長為太學翹楚的,此刻心中甚感欣慰,也緊跟著劉歆(秀),笑著補充。
朱佑的師傅劉龔向來喜歡扶植後輩,見劉秀聽了兩位祭酒的話之後,依舊滿臉忐忑。便笑了笑,低聲點撥,「聖上日理萬機,說是要當面酬功,也不會拉著你沒完沒了地問話,更不會考校你的學識如何。所以,你大可不必緊張。記得多聽少說,別不懂裝懂就行了。以聖上的仁德,即便你言談舉止偶有失當,他也不會深究!」
「多謝,多謝祭酒,師伯,還有夫子!」聽他說得肯定,劉秀的心臟,終於不再跳得那麼劇烈了。想了想,再次認認真真地朝三人行禮。
劉歆(秀)、劉龔都沖他微笑點頭,副祭酒揚雄,則繼續笑著叮囑,「別急著回太學,時候還早。你先抽空去你師傅家一趟,讓他也高興高興。說不定他一開心,身體就會好起來!」
「是!」劉秀的眼睛里,立刻就有了光彩,迫不及待地向眾人行了禮,轉身便走。臨行之前,又忽然想起了陰麗華,趕緊將頭轉向後者,柔聲叮囑,「陰夫子在,我,我就不送你回家了。你自己,自己保重!」
「三,三哥,多謝,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陰麗華頓時羞紅了臉,客客氣氣地蹲身致謝,好像平素跟劉秀沒有太多往來一般。
朱佑等人見狀,立刻促狹地大聲狂笑。根本不在乎陰麗華的叔叔陰方,此刻就站立於旁邊。而太學博士陰方,今天也難得沒有為劉秀和陰麗華兩人走得太近而惱怒。反倒主動追上前來,笑著說道:「文叔,你跟子陵情同手足,當初還救過家兄全家的性命,按道理,老夫早就該對你另眼相看。但古語云,天欲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身形。你身為許博士的關門弟子,原本起點就比尋常學子高了許多。老夫真的不敢再對你多加照顧,讓你心生驕縱之意!」
沒想到忘恩負義這種事情,在陰方嘴裡,居然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劉秀頓時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畢竟,此人是陰麗華的叔叔,他不能讓此人過於難堪。猶豫了一下,強笑著拱手,「弟子明白,多謝,多謝夫子用心良苦!」
「你明白就好!」陰方的臉,立刻笑成了一朵喇叭花。踮起腳尖,用手輕輕拍了下劉秀的肩膀,繼續語重心長地補充,「當初你年紀小,老夫即便欣賞你的才華,也不敢讓你分心,自己壞了前程。如今你已經年滿十八,下一個秋天就可卒業。平素不妨到老夫家裡,多多走動。咱們都是南陽人,彼此也算知根知底!醜奴兒的父親,也曾經說過,她的將來,全憑老夫做主。」
這,簡直就是要當中表明態度拉劉秀做陰家的女婿了。登時,把個陰麗華羞得雙手掩面,飛快地逃向了自己馬車。而劉秀,也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趕緊後退了幾步,脫離陰方的掌控,同時快速回應,「家師,家師卧病在床,學生得去給他喂葯。將來的事情,家師病好之後,會替學生做主。夫子,祭酒,請允許學生先走一步!」
說罷,也不敢再多停留,掉過頭,逃一般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