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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電閃旌旗日月高 (二)

  轟隆!


  半空中,忽然有個悶雷滾過,炸得劉秀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晃晃。


  三姐又被你置於何地?

  你想沒想過,三姐看到你直奔陰家而去,會有多傷心?!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同樣的話,包括馬三娘自己,也從來沒有抗議過,他對陰麗華情根深種。這些年來,三娘始終默默地陪伴著他,任勞任怨。而他,也早就習慣的三娘的付出和陪伴,就像習慣了自家的左右臂膀。


  可左右臂膀,終究也是血肉所做,受了傷后也會疼,也會流血!


  如果他總是聽到陰麗華三個字,就不顧一切,三姐怎麼可能始終淡然處之。即便表面上繼續雲淡風輕,恐怕內心深處,也早就被傷得鮮血淋漓。


  但他怎麼可能忘記,太學讀書時所發下的那些誓言?對他來說,那不只是一份年少輕狂,同時也是一份承諾,對陰麗華,對自己,對周圍的整個世界。


  如果哪一天,三娘親口讓他在醜奴兒和她之間,做一個取捨,他該怎麼辦?

  如果哪一天,醜奴兒玩笑般讓他把心中所愛的女人排一個次序,他又該如何回應?

  很多疑問,其實他並非沒有想過,只是,他根本找不到答案!


  他也沒時間去找答案。


  「站住,你們是誰的手下? 怎能比土匪和官軍還不如?」 就在他陷入內心世界的混亂之中無法自拔的時候,趙四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側響了起來,帶著無比的失望和震驚。


  劉秀又打了個哆嗦,終於努力在馬鞍上坐穩,抬起頭,恰看見,數十名身穿著蔡陽郡兵號衣的將士,趕著七八輛馬車,從一座巨大的堡寨里走了出來。


  每一輛馬車上,都裝滿了包金嵌銀的箱籠和綢緞面兒的大包小裹。


  每一輛馬車之後,都拖曳著一根粗大的麻繩。


  每一根麻繩,都像拴螞蚱般,拴滿了面如死灰的女人,或者穿著綾羅綢緞,或者穿著布衣麻裙……


  「你管老子!」 還沒等劉秀看得更仔細,對面的大門口兒,已經有一個屯將打扮的傢伙,扯著嗓子破口大罵。「想發財就去別處,這裡已經歸馬校尉了。否則,休怪老子手裡的傢伙不認人!」


  「好,那劉某就讓你先長個眼睛!」 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劉秀依舊被這群人的囂張態度,氣得渾身發抖。再也顧不上去想將來的事情,手向腰間一帶,迅速亮出了鋼刀。


  此地乃是新野城外,當然不會有什麼蔡陽郡兵。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對面這群打家劫舍的強盜,身上的蔡陽郡兵號衣,正是數日前義軍攻破蔡陽時所繳獲。


  而那一仗,他是當之無愧的首功。打掃完蔡陽城外戰場,又順勢拿下了城池的嚴光,當時也正是他的屬下!


  「列陣!」 看到劉秀拔刀,劉雙毫不猶豫地大聲斷喝。當日蔡陽城外和育水河畔兩場戰鬥,已經徹底讓他對劉秀心折。所以,無論前者做任何事情,他都會誓死相隨。


  金屬摩擦聲和戰馬嘶鳴聲,瞬間響成了一片。五十名風塵僕僕的騎兵,心思也跟劉雙一模一樣。迅速舉起兵器,擺出一個攻擊陣型。


  「別,別動刀。誤會,肯定是誤會!」 對面的屯將哪裡想得到,忽然衝過來這伙騎兵,居然真的敢同室操戈,囂張的氣焰頓時一掃而光。慌忙擺著手,大聲請求,「我們是車騎將軍麾下左部校尉馬朗的部曲,奉了校尉之命,出來搶,不,不,出來搜集物資。您,您如果對此有什麼疑問,儘管去跟我家校尉交涉。我家校尉就在莊園裡邊,千萬不要動刀,否則,否則車騎將軍那邊不好交代!」


  「別,別動刀。誤會,肯定是誤會!我家校尉就在裡邊,您有話儘管跟他去說!」 其他趁火打劫的義軍,也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跟在自家屯將身後,大聲叫嚷。


  「你,你到是會說!」 劉秀楞了楞,心頭的怒火,依舊熊熊燃燒。渾身上下的熱血,卻迅速開始發冷。


  車騎將軍,是大哥劉縯封給傅俊道長的名號。在拿下湖陽和新都之前,柱天都部戰鬥力最強的幾支隊伍,全部來自江湖,都與此人關係不淺。義軍當中,有近半兒將領,也是由此人引薦而來。如果自己不小心跟傅俊起了衝突,絕對會直接傷到義軍的根基。


  就在他一錯愕間,堡寨大門內,忽然又衝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一邊朝著最前面的馬車旁跑,一邊用稚嫩而又憤怒的聲音,凄厲地喝罵,「放開我娘,把我娘還我。你們這群強盜,快放開我娘,快放開……」


  「小子,別搗亂!」 那屯將正被劉秀盯得渾身發毛,怎能容忍一個毛孩子跳出來攪局,毫不猶豫地揚手就是一鞭子,直接將小男孩抽倒在地。


  「小寶兒!」被繩子串在第一輛馬車之後的某個華服女人,嘴裡發出一身尖叫。邁開雙腿,就往孩子身邊沖。這下,拴在同一根繩子上的其他女人,可是倒了大霉,瞬間被拖倒了一地。到最後,反而又將華服女人倒著拽了回來,一跤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們這群爛貨!」 那屯將也是存心分散劉秀的注意力,立刻又舉起鞭子,沒頭沒腦朝著女人們抽去。每鞭子落下,都帶起一團淋漓的血肉。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騎在馬上的這位不知名長官,對殷家莊的歸屬權有異議,那此人就應該直接跟自己的上司去交涉。而自己只要解釋清楚了情況,就沒必要再跟著長官們摻和。反正,無論最後這批「貨物」屬於誰,都需要有人幫忙「押送」回新野。而自己只要看好了「貨物」,就有功無過。


  如果放在大新朝,他的這種處理方式,的確非常恰當。但是,他卻忘記了,自己此刻是一名義軍,而不是大新朝的郡兵。還沒等他的皮鞭第三次落下,耳畔忽然聽到了一陣驚呼,「啊——」,緊跟著,他便發現,天色忽然暗了下來,而地面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把他們全都繳了械,膽敢抵抗者,格殺勿論!」 劉秀一腳踹翻屯將的屍體,用正在滴血的刀尖兒,指向所有嚇呆了的趁火打劫者。


  「是!」 劉雙帶著眾騎兵,迅速一擁而上,用刀尖指向門口的打劫者,隨時準備將對方一刀兩斷。


  「饒命,饒命,我等投降,投降!」 眾打劫者甭看剛才面對婦孺時個個如狼似虎,遇到的真正的硬點子,卻立刻現出了魚腩本色。竟然生不起絲毫的反抗之心,直接跪在了地上,繳械投降。


  「你打了我娘!」 被屯將抽翻在地的小男兒小寶反倒比他們勇敢,帶著一臉血跡挑起,抓住一個距離自己最近的打劫者,又抓又咬。


  「小寶,小寶!」被拖翻在地的女人,也掙扎著上前,先拉住了自己的兒子,然後抬腿朝著打劫者猛踢。


  「你們這群強盜,報應,報應!」其他女人也拖著繩子上前,沖著打劫者連踢帶罵,哭喊聲瞬間宛若涌潮。


  見到這群「義軍」受辱,劉秀沒有做任何阻止,撥轉坐騎,大步走向門內。


  如果義軍都是這等貨色,那跟官軍和強盜,還有什麼分別?既然義軍跟官軍沒有任何分別,自己又何必扯起反旗?既然義軍一到,如蝗蟲過境,百姓何必不誓死與守城的官軍共存亡?後者好歹是餵飽了的瘋狗,而前者,卻是一群餓狼!

  所以,今日,哪怕是天王老子的嫡系作惡,他也必須好好管上一管。哪怕過後找機會跟傅俊私下裡斟茶道歉,哪怕,最後矛盾無法調和,跟傅俊等江湖豪傑,徹底一拍兩散!

  「寶兒,寶兒,不要打我的寶兒!」一個身材略微發福中年男子,披散著頭髮沖了出來,從地上抱起尋找母親的孩子,放聲大哭,「我給了你們錢糧了。我給了你們很多錢糧,你們答應過的,你們劉莊主答應過的,不會動動陰家,不會動陰家一根羽毛!」


  「夫君,夫君,你快走,快走,他們,他們不講道理!」那護著孩子的華服女人,再也顧不上踢「打劫者」出氣,扭過頭,尖聲哭喊。


  「我不走,我不走。我跟你們娘倆一起,我跟你們娘倆一起死!」 那中年男子用手抱住自己的兒子和妻子,放聲嚎啕。


  正在策馬往門內走的劉秀見到此景,頓時心神又是一陣恍惚。


  他先前就已經認出,那個被打劫者們用繩子像螞蚱般拴在馬車后的華服女人,正是陰麗華表嫂王秀姑,而她的丈夫,遇到事情只會等死,既不懂得反抗,又沒膽子逃走的窩囊廢,不是自己的學長陰盛,還能有誰?

  再瞥向捨命要替娘親報仇的男孩兒,竟發現,此人眉宇間,跟陰盛有八分神似。記憶頓時宛若潮水,倒灌而回,剎那讓他渾身發硬,汗出如漿。


  想當年,在去長安路上,王秀姑懷著身孕,卻被新安縣宰哀牢看中,扮成柱天大將軍翟義手下前來搶人,結果被自己大哥劉縯帶領豪傑們殺了個精光。算算時日,男孩小寶,肯定就是當初王秀姑肚子里的孩子,而就是在那時候,自己第一次遇見了陰麗華。看到她偷偷藏了一把匕首,以自身為餌,捨命去靠近匪首……


  「哪裡來的野小子,竟然敢殺老子的手下,給老子去死!」 一聲斷喝,忽然在他面前響起,緊跟著,就是數道凜冽的刀光。


  「啊!」 眾女子齊聲驚呼,紛紛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肯救大夥出苦海的年青恩公,居然在打仗的時候愣神兒,被強盜頭目帶著手下聯手偷襲。而此人死後,她們逃離苦海的希望,就徹底熄滅,個個生不如死。


  「啊——」 「啊——」 「啊——」 「饒命,啊——」……


  凄厲的慘叫聲,瞬間壓住驚呼,此起彼伏。


  眾女子嚇得抖若篩糠,卻知道事情肯定出現了變故。帶著萬分之一的僥倖,悄悄將眼皮睜開一條縫隙,卻見他們的恩公,一騎一刀,緩緩前行。


  沿途的賊人紛紛衝上,又被紛紛砍得倒飛出去,誰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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