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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風吹雁雪紛紛 (一)

  第六章 北風吹雁雪紛紛 (一)


  「善,大善!」 四下里,叫好聲宛若涌潮。


  除了鄧禹和萬脩兩個之外,其餘將領都親身經歷過昆陽大戰。當初以區區數千人對抗四十萬武裝到牙齒的官兵,都沒感覺到多少害怕。如今只不過遭受了一點點小挫折,豈會畏縮不前?都認為鄧禹給大夥指了一條明路,取齊、井兩縣易如反掌。


  劉秀見此,心中的痛楚稍減。也強打起精神,開始跟嚴光、鄧禹等人,仔細謀划近期作戰方略。待一切都準備停當之後,立刻帶起全部兵馬,悄無聲息地殺向了山外。


  隊伍才走出了山區,不遠處的齊縣方向,就已經看騰起了滾滾濃煙。劉秀心中暗叫一聲不妙,趕緊促動坐騎,帶頭向縣城撲了過去。然而,等他們終於氣喘吁吁地趕到城外,卻駭然發現,這座本就破敗不堪地城池,已化作滔天的火海。


  熊熊的烈焰、滾滾的濃煙,就像鬼怪的利齒和爪牙,一邊咆哮,一邊用力撕扯著每塊磚瓦,每根木頭。無論是富貴人家的雕樑畫棟,還是貧寒人家的茅草泥屋,不把它們全部燒為灰燼,決不罷休。


  「孫登——」 嚴光反應最快,剎那間,就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賊子孫登被劉秀嚇破了膽子,沒勇氣堅守待援,又不甘心將此城拱手相讓。因此在撤離之時,放火燒城。這樣一來,劉秀即便殺到齊縣,也得不到任何給養,等於空歡喜一場。而孫登本人,則可是趁著劉秀四處尋找立足地之時,重整旗鼓,以圖將來再跟後者一決雌雄。


  這條毒計,幾乎正中劉秀的軟肋,不可謂不高。然而,劉秀只是失去了一個立足地,原本日子就過得苦不堪言的齊縣百姓,卻也同時被燒掉了最後的家財和容身之所,面對即將到來的嚴冬,幾乎個個在劫難逃。


  「愣著幹什麼,救火啊!這旁邊就有大河,取了水,能救多少算多少!」 劉秀的反應,比嚴光慢了大半拍。做決斷的速度,卻超過了在場所有文武。立刻頒布命令,讓麾下弟兄們下馬救火。


  「救火,能救多少算多少!」


  「救火,否則冬天一來,不知道多少人會活活凍死!」


  「大司馬有令,救火,全體下馬救火!」


  ……


  賈復、銚期、劉隆、臧宮、王霸等人,七嘴八舌第響應。隨即帶領各自麾下的弟兄,直奔河畔。或者去下頭盔舀水,或者從百姓手裡接過木桶和葫蘆瓢,轉眼間,就用冰冷的河水,將烈焰壓得節節敗退。


  「君游,你對地形熟悉,立刻帶著五百騎兵趕往井縣。免得去得遲了,井縣也遭到孫登的荼毒!」 劉秀親自朝著火場潑了兩桶冷水,緊跟著,又迅速調整戰略,對萬脩下達了另外一條命令。


  「是!」 萬脩毫不猶豫地向劉秀行了個禮,點齊了人馬,如飛而去。


  情況正如劉秀所料,留守在井縣的山賊頭目王旭,也得到了孫登的焚城命令。要求其在撤離之前,將縣城付之一炬。然而此人卻是土生土長的井縣人,怕百年之後沒臉去見家裡的祖宗。硬是強咬牙關,將孫登的命令給拖延了四個多時辰。待看到萬脩領著騎兵趕到,則果斷幹掉了孫登派來監督命令執行的親信,帶著麾下兩千餘名嘍啰,當場倒戈。


  萬脩見狀大喜,連忙跳下馬來,與王旭以兄弟之禮相見。然後自作主張,代替劉秀這個大司馬,委任王旭為縣宰,查封倉庫,清點糧草,準備迎接大司馬前來駐蹕。


  到了次日晌午, 齊縣的火勢終於被撲滅。劉秀髮現此城已經徹底不堪居住,只好帶領麾下兵馬和獲救的百姓,全體遷往井縣。如此一來,受災的百姓,總算有了躲避風雪之地。但井縣官庫里的那點兒存糧,卻迅速見了底兒。即便軍民百姓,全體改成吃粥度日,也不可能堅持到明年春暖花開。


  眼見一場飢荒就要爆發,劉秀不禁心急如焚。而屋破偏逢連陰雨,這一日,他正在跟嚴光、萬脩和鄧禹三個,商量該到哪裡去借糧度日,忽然有親兵衝進來彙報,說朱祐舊傷複發,嘔血愈斗,再不施救,後果難以預料。


  「啊?」 劉秀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趕過去探望。才一推開門,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味就傳了過來,再將目光轉向床榻上,只見朱祐面色慘白如紙,氣若遊絲!


  「仲先!」 劉秀心中大慟,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床榻前,握住了朱佑的手腕,「仲先,你,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快,快請郎中!」


  「三姐,三姐……」朱祐根本聽不到劉秀的呼喊,痛苦地皺緊了眉頭,嘴裡發出虛弱的呼喚,「你不要走,不要走。我改了,我真的改了。我不會讓你和文叔為難,我,我馬上就找媒婆去給李家提親!三姐,我拖延著不去見面,真的不是為了你!我,對天發誓!我可以對天發誓,自從你跟文叔走在了一起,我,我就把你當成了親姐姐,再,再沒做過非分,非分之想。」


  「仲先!」 嚴光在劉秀身後聽得真切,眼淚如溪流般滾滾而落。


  馬三娘「化鳳」而去,表面上劉秀最為痛苦,可誰曾注意到,朱佑從那時起,臉上就再沒出現過笑容。劉秀心疼馬三娘的死,可以長歌當哭,可以殺俘虜泄憤。而朱佑,卻只能把痛苦藏在內心最深處,既沒資格去哭,也沒資格說給任何人聽!


  「朱兄弟這,這怕是傷了心脈!」 萬脩年齡比在場所有人都大,也有過大口吐血的經歷,皺了皺眉頭,快速向劉秀提議,「尋常郎中,根本治不了這病。要找,就只能找真正的國手。文叔,你可還記得當年在太行山救過我一命的邳郎中。多虧了他,我嘔血的病,才去了根兒。咱們若要救回仲先性命,恐怕還得求他。」


  「記得,記得,邳郎中眼下身在何處?君游兄,趕緊派人去請,凡是咱們所有,他無論要什麼做診金,劉某都可以雙手奉上!」 劉秀又是著急,又是驚喜,轉過頭,又一把扯住了萬脩的手臂。


  「他現在需要的,恐怕不是什麼診金,而是大司馬你這個人!」 萬脩猶豫了一下,低聲回應,「邳郎中後來出仕了,一路陰差陽錯地陞官兒,王莽沒死之前,就已經做到了和成郡的郡守。只是他這個郡守,空擔著一個虛名,里裡外外,任何事情,都歸外人掌控!」


  「還有這事兒?」 劉秀楞了楞,謹慎撤回手,緩緩按住腰間刀柄。


  「末將絕不會胡言亂語!」 萬脩斟酌了一下言辭,鄭重點頭,「聽聞大司馬持節鉞巡視河北的消息,除了末將之外,最開心的,恐怕就是他邳彤。先前末將就打算勸大司馬去巡視和成郡,替邳彤撐腰。只是還沒等來得及說,便聽到了仲堅吐血昏倒的噩耗!」


  「撐腰,誰在排擠他?文叔即將面對的是誰?」 嚴光迅速收起心裡的悲傷,紅著眼睛追問。


  「王朗所封的真定王劉揚!同時,此人也曾經寫信給宛城,向劉玄表示過效忠!」 萬脩想了想,回答得一字一頓。「他一直圖謀和成郡,卻因為邳彤早一步接受了劉玄的官爵,所以只能改鯨吞為排擠!」


  「啊——」 嚴光楞了楞,眉頭瞬間驟了個緊緊。


  連日來,他一直努力在收集河北各方勢力的情報。對改名為劉子輿的王朗和偽真定王劉揚,都不再陌生。更知道,真定王名義上歸附於王朗,實際上早已自立山頭。麾下總兵馬據說已經超過了十萬,隨時都可以拉出去跟任何勢力決一死戰。


  劉秀麾下,如今只有萬脩、王旭兩個所統率的數千山賊,以及鄧禹帶來的千把正規軍。兵將之間還沒來得及磨合,糧草器械也樣樣都缺。以現在的實力去招惹劉楊,無異於引火燒身。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該如何勸告劉秀謹慎行事。後者卻果斷鬆開了劍柄,快步沖向了門外。一邊沖,一邊大聲吩咐,「來人,被我備馬。子陵,你留守井縣,照看仲先。君游兄,麻煩你給我領路。君文、次況、王元伯、劉元伯,你們四人各領五十名兄弟,跟我一起去請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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