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莊周曉夢迷蝴蝶
第二十二章 莊周曉夢迷蝴蝶
濃烈的血腥味鑽入鼻孔,劉秀抽出佩刀,翻身而起,雙腿發力,像靈貓一般,從藏身的大樹之後,迅速鑽入臨近的草叢。
有刺客,並且不止是一人!動用了至少三張大黃弩,還有十多張角弓,如果不是因為他早就將大黃弩的聲音刻進了骨髓里,聽到弩弦響就會本能做出躲閃,等待著他的,恐怕就會是跟白龍駒和熊王同樣的命運!
刺客受誰人指派?
軍中利器大黃弩是從何而來?
當年的王家子弟,早就跟王莽一道死於義軍的怒火,誰跟劉某有這麼大仇,必須除劉某以後快?
又是誰泄露了自己在山中的蹤跡,讓刺客於此地以逸待勞?
……
無數個疑問,在他心中縈繞,令他頭皮陣陣發麻,緊握刀柄的手背處,青筋突突亂跳。
「劉猛,劉槊,誰叫你們動用弩箭的。一旦誤傷了人命,舅父肯定會怪我壞了他的名聲!」 一聲嬌憨的怒叱忽然響起,瞬間給了他一個清晰的答案。
「是,表小姐。小的們知錯了!」
「表小姐明鑒,小的們剛才看那狗熊來的太急,怕它傷到您,才,才用弩箭射死了它!」
「表小姐,王爺最近眼睛不好,你挖了熊膽送給他做壽禮,他一定會老懷大悅!」
……
十幾個男性爭先恐後的回應,誰也沒在乎被他們誤傷的「獵人」,眼下是死是活。
不是刺客,而是另外一個女狩獵者及其家丁!劉秀緊繃的筋肉略微放鬆,怒火卻迅速衝破了頭頂。
以先前那陣箭雨的密度以及準頭,幸虧是自己,若換做別人,只怕早已跟那熊王一道被射成了刺蝟。而在對面的女人,卻只在乎他舅父是否生氣。那女人手下的家丁,也只在乎狗熊會不會傷到他家小姐。彷彿自己就像一隻螻蟻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去樹后將那人找出來,如果受傷了,就賠人家一筆湯藥錢。然後,再賠他一匹駿馬!」 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像寒冬臘月的山風一樣高冷。
「是,小的們這就去,這就去!」
「小姐慈悲,真是便宜了他!」
「就是,先前如果他不追著……」
眾家丁們七嘴八舌地答應著,邁步向前,很快就接近了熊王的屍體。
一共二十七個人,手裡或者持著環首刀,或者持著弓弩,竟然像軍隊一樣分成的三組,彼此之間互相呼應。
「大司馬,大司馬您在哪?賊子,爾等找死!」 親兵隊正厲恆終於趕到,發現地上的白馬屍體和正手持兵器向屍體靠近的家丁,立刻嚇得亡魂大冒,毫不猶豫地丟下弓箭,信手從腰間拔出了環首刀。
「大司馬……」 十幾名親兵叫喊著陸續衝到,發現情況不妙,果斷向厲恆聚集,在高速移動中,將隊伍迅速排成了一個錐形。
常年在戰場上追隨劉秀一道廝殺,他們彼此之間早就養成了默契,看到地上的白馬屍骸,就立刻明白對面是敵非友。所以,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將對方擊潰,然後再詢問自家大司馬的去向。
「你,你們是什麼人?!別,別過來,別過來,我們,我們有弩,大黃弩!」對面的家丁雖然也訓練有素,身上卻明顯缺乏親兵們那股百戰餘生的殺氣。頓時嚇得一個哆嗦,威脅的話,脫口而出。
「放下兵器,否則,格殺勿論!」 回答他們的,是一聲怒喝。親兵隊正厲恆高舉鋼刀,旋風般殺到近前。搶在一名持大黃弩的家丁做出反應之前,將此人一刀砍成了兩段。
「格殺勿論!」 其餘親兵策馬緊隨厲恆身後,電光石火間,將家丁的三疊陣型捅了個對穿。
另外兩個持大黃弩的家丁也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就相繼身首異處。其餘持弓箭的家丁們,也被憤怒的親兵殺得七零八落。而他們慌亂中射出的羽箭,卻根本找不到任何準頭,大部分都落在了空處,只有零星兩三枝射中的劉秀的親兵,卻全都沒能造成致命傷。
「饒命!我們是真定王的人,真定王的人!」 僥倖沒有再第一輪衝鋒被砍死的家丁們,立刻就聽懂了厲恆的話,爭先恐後丟下弓箭,跪地自報家門。
親兵隊正厲恆,卻沒有功夫再理睬這群窩囊廢。嘴裡再度發出一聲怒喝,「放下兵器,否則格殺勿論!」,繼續策動坐騎,沖向家丁的主人,一名騎著棗紅馬的高個子少女。
「你,你們,你們竟然,竟然敢殺,殺真定王府的人?你們,你們全都活得不耐煩了!」 高個子女子顯然是個橫行慣了的主,雖然被嚇得花容失色,卻絲毫不肯服軟。舉起一把寒光閃爍的寶劍,就要跟厲恆以命相搏。
劉秀的親兵厲恆,在看到白馬屍體的那一刻就急昏了頭,哪裡顧得上憐香惜玉? 見對方拒絕投降,立刻舉起了手中鋼刀。眼看著,就要將那女子斬於馬下,他的身背後,卻忽然傳來了劉秀的命令,「不要殺她!子遠,我沒事兒!」
「大司馬?」 厲恆喜出望外,收起鋼刀,扭頭張望,「大司馬您沒事兒,太,太好了。剛才,剛才嚇煞……」
「小心——」 驚呼聲迅速湧起,眾親兵們個個大驚失色,眼睜睜地看著那名女將手擎寶劍,狠狠刺向厲恆后腰。
「啊——」 好厲恆,畢竟是追隨劉秀征戰多年勇士,反應速度遠非常人能比。聽到弟兄們的驚呼聲,果斷將身體向左墜下,來了一個馬腹藏身。
銳利的寶劍,緊貼著他的小腹捅了過去,帶起一串耀眼的血珠。那女子一招偷襲得手,立刻變本加厲,揮舞手臂,藉助戰馬衝刺的速度,將劍刃砍向厲恆的大腿。
這一下如果砍中,厲恆即便不死,也得落個終生殘疾。然而,就在劍刃即將與大腿護甲接觸的剎那,有塊青石忽然凌空飛至,「啪」 地一聲,正中狠心少女胯下棗紅馬的脖頸。
「唏噓噓——」 棗紅馬疼得大聲悲鳴,前蹄高高揚起。馬背上的少女毫無防備,被直接甩離了馬鞍,「噗通」 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拿下她!」 劉秀在樹葉上擦了擦沾了泥土的左手,大聲吩咐。
投石技,不但朱佑會,他也早就得到了馬三娘的真傳。只是,只是他先前一直不願搶好朋友朱佑的風頭,很少當眾施展而已。
今天,在關鍵時刻,馬三娘親傳的絕技,又救了他麾下親兵一命。如果三娘泉下有知,不知道會誇他機靈,還是笑他當年虛偽。
想起當年三娘逼著自己和朱佑等人勤學苦練的光景,劉秀心中禁不住又是一痛,剎那間,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孔師伯已經作古多年,當初大夥習文練武的那座莊園,不知道現在姓趙還是姓申屠?當初自己遭受大黃弩的暗算,是三娘冒著性命危險將自己送入了孔家別院,在裡邊衣不解帶地替自己喂水喂葯。而今天,如果自己再遭到大黃弩的暗算,哪裡還能找到三娘……
「大司馬,怎麼處置這個娘們兒!」
「無恥狗賊,趕緊放了我,否則我舅父肯定會提兵將你碎屍萬段!」
親兵厲恆的聲音和少女的聲音,相繼傳來,將他的心神,從如煙往事中,硬生生拉回現實。
「到底是誰無恥?今日若非劉某躲的及時……」 低下頭,劉秀憤怒地質問。
話只說的一半,他的身體卻忽然僵硬,嘴巴也忽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少女,生得猿臂狼腰,身高足足有七尺半。膚色略微有點兒重,眉毛和五官,卻如象牙雕琢出來的一般清晰。
恢復鎮定的棗紅馬不肯丟棄主人,羞答答地邁開四蹄,向少女靠攏。斑駁的日影下,就像一團跳動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