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唯我朱大將軍 (五)
第三十八章 唯我朱大將軍 (五)
「保護王爺!」 事發突然,周圍的文臣武將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赤手空拳從背後撲向朱佑。試圖憑藉人數優勢將其制服,救劉揚脫離險境。
哪有那麼容易?
朱佑冷笑著來了一記夜戰八方,寶劍帶起血珠數串。緊跟著又來了一個蛟龍探海,人躍過桌案,滴血的劍鋒,狠狠架在了劉揚的脖頸之上。
「拿下他,將他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大夥一起上,把他給我剁成肉醬!」
劉實和劉越兩人的聲音這才響了起來,在一片倒吸冷氣之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不要,不要衝動,他是朱佑,昆陽突圍十三騎之一!」 劉得的聲音,也緊跟著響起。瞬間令包括劉揚在內的所有人,都想起了一個先前被他們忽略的事實。
朱佑是縱橫家不假,可朱佑這個縱橫家,卻不像戰國時代的蘇秦、張儀那樣,手無縛雞之力。此人自打出道以來,就跟著劉秀一起衝鋒陷陣,每戰從不落於其餘同伴之後。昆陽大戰之時,更是與劉秀比肩殺穿了四十萬莽軍的重圍,而他自己卻是毫髮無傷!
「朱將軍,不要傷害我阿爺。千錯萬錯,我願意替阿爺承擔!阿爺,您就說句軟話吧,朱將軍,朱將軍是帶著兩家罷兵的目的而來,起初對您並無惡意!」 世子劉得忽然跪在了地上,朝著僵持不下的雙方重重磕頭。
「退下,你們統統給我退下!」 畢竟是亂世當中能夠割據一方的大豪,發覺自己的生死已經落入朱佑之手,劉揚果斷將麾下文武連同已經衝進殿內的侍衛,盡數斥退。隨即,又陪起笑臉,柔聲說道,「朱將軍,朱大將軍,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我跟文叔都是景帝之後,先前的衝突,乃是受了朝廷命令,抗拒不過。才,才不得不虛應故事!
「王爺這話,恐怕說得有失妥當!」 朱佑心中早有準備,將寶劍稍稍抬起半寸,面對正在緩緩向外走的真定文武,高聲反駁,「我家將軍乃是當朝大司馬,朝廷如果要求王爺討伐於他,應該給王爺下一道明旨。並且向天下所有人,公布我家將軍的罪行。哪可能隨便傳下一道命令,就挑起戰事,令生靈塗炭?」
「這……」 劉揚明知道命令就是劉玄通過謝躬對自己所下,卻無言以對。
」這……」 眾真定文武也停住腳步,不知道該怎麼給朱佑一個交代。
自從大漢高祖劉邦登基以來,任何一道聖旨,必須走固定流程。必須有丞相在上面附署,然後公開傳達,才能作數。否則,就可以被視作亂命,文武百官皆可以拒絕服從。而劉玄和謝躬兩人,為了保證襲擊的突然性,同時也為了避免王匡、王常等人的擎肘,恰恰就沒敢給真定這邊頒發一道討伐劉秀的聖旨,也恰恰沒敢將他們給劉秀強加的罪名公之於眾。
如此,劉揚出兵去抄劉秀的後路,就不具備絲毫的合法性。更不能輕飄飄一句話,就將責任全都推給朝廷。換個角度說,朝廷在給劉揚下達密令之時,就已經做好了隨時甩鍋的準備。惹出了麻煩,只能劉揚自己來扛。
可以劉揚當前的狀態,又如何能扛得住?且不說脖子上還架著一把血淋淋的寶劍,即便能成功說服朱佑,讓他將寶劍拿開。接下來,又憑什麼去抵抗城外的數萬幽州大軍?!
正悔恨間,朱佑的聲音,卻忽然又從半空中落了下來,每一個字,都宛若甘霖,「王爺,朝廷傳給你的命令,可有聖上的印信,或者親筆署名?如果有,王爺還可以分說是因為忠心耿耿,而一時犯了糊塗。如果連印信和署名都沒有,王爺,你難道就沒想過,這個命令,乃是奸賊冒充聖上所發,故意挑撥你我兩家自相殘殺?!」
「這……」 劉揚又是一愣,隨即,兩隻眼睛就冒出了凶光,「來人,將謝尚書,不,將謝躬狗賊的使者,給我拿下,送入監獄嚴加審問!老夫一時失察,竟上了狗賊的惡當。虧得朱將軍提醒及時,才不至於釀下潑天大禍!」
「是!」 文武當中,有些機靈者立刻高聲答應,然後小跑著出去帶人捉拿謝躬的使節。但劉揚的另外兩個兒子劉實和劉越,也不知道被朱佑給打傻了,還是原本就不夠聰明。居然雙雙爬起來,大聲勸阻,「父王,不可。那謝尚書乃是皇上的心腹,他怎麼可能……」
「把這兩個蠢貨,給老夫也一併拿下,關進監牢里,等老夫親自審問!」 劉揚氣得眼前陣陣發黑,手指劉實和劉越,大聲喝令。
「遵命!」 武將當中,也有世子劉得的親信,齊聲答應著,從地上扯起目瞪口呆的劉實和劉越,不由分說將二人叉了出去,以免他們再節外生枝。
「王爺早就該下如此決斷!」 對劉揚的表現非常滿意,朱佑將寶劍又抬高了半寸,笑著鼓勵,「且不說長幼有序,就憑對您的孝心,那兩個蠢貨,怎麼能跟世子相比?再繼續由著他們兩個去胡鬧,早晚王爺辛苦保住的基業,會斷送在二人之手!」
「朱將軍此言甚是,劉某受教了!」 劉揚被他說得心裡發疼,惆悵地拱手。
剛才朱佑將寶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劉實和劉越,可沒管過他這個做父親的死活。只有最近令他恨得牙齒髮癢的長子劉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雙方停手。並且寧願以身相代,替他承擔所有罪責。
無論那番話,有幾成出自真心。至少,劉得的審時度勢能力和反應速度,都遠遠超過了他的另外兩個兒子。並且,多多少少還顧念著一些父子之情,不是巴不得他現在就死,也好放手去爭奪他留下來的王位和封地!
「王爺言重了,朱某何德何能,敢教誨王爺?」 見劉揚神不守舍,朱佑心裡不禁對他生出了幾分同情,嘆了口氣,繼續沉聲補充,「先前你是被謝躬所騙也罷,是自己急於立功,拿我幽州當墊腳石也罷,你敗於我家主公之手,幽州大軍已經殺到真定城外,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形勢對您如此不利,您的兩個兒子還不願意您跟我家主公握手言和,反要犧牲掉真定,來成全別人。如此裡外不分的糊塗蛋,怎麼可能繼承得了您的家業,即便王爺全力支持他們,他們又如何能夠服得了眾?!」
「這?!」 劉揚楞了楞,給不出任何回應。
他的兩個兒子,之所以堅持要跟劉秀血戰到底,其實是揣摩清楚了他的想法,才做出的選擇。真正跟他背道而馳的,是他的長子劉得。可這些實情,他卻不能宣之於口。否則,萬一朱佑發起瘋來,拉著他同歸於盡,周圍諸多文武,哪個來得及施以援手?
「事到如今,王爺莫非還沒看清楚?」朱祐早就知道死撐到底的決定時劉揚做的。卻不戳破,笑了笑,繼續大聲勸告,「莫說謝躬是在假傳聖旨,即便聖旨可能是真的,他為何自己不領著兵馬與我家主公決勝沙場,反而一邊跟我家主公合力討伐王朗,一邊暗中命令你背後偷襲?!他分明打的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的主意,只待王爺你跟我家主公斗得兩敗俱傷,就立刻過來撿現成便宜!至於借口,都不用找,一個無故出兵攻擊同僚,就足以將王爺你推下萬丈深淵!」
「他,他,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如此無恥!」 劉揚的心裡頭,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有股寒意,瞬間隨著血液傳遍全身。
正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朱佑的剖析,雖然有挑撥離間的成分。但是,卻未必猜錯了謝躬的心思!目前真定這邊收到的信件,上面非但沒有劉玄的印信和署名。連謝躬親自署名的都很少,偶爾一封,說得也不是要求真定出兵之事,根本不能拿出來充當證據!
知道劉揚已經被自己說動,朱佑忽然提高了聲音,對所有人發出了質問,「退一萬步講,即便謝躬本人對王爺並無惡意,只是想借王爺的兵馬,殺掉我家主公。敢問王爺,以陛下的性格,他可會念你的半分功勞?安國公劉縯,是因何而死,難道王爺從未聽聞?王匡和王鳳輔佐陛下登位,如今陛下對他們二人如何,王爺莫非一概不知?常言道,前車之鑒,後事之師!王爺明知道陛下如何酬謝有功之臣,卻依舊想要替他出生入死,朱某真不明白,王爺到底所圖為何?!」
「嘶——」 「嘶——」 「嘶……」 話音落下,銀安殿內,倒吸冷氣之聲響成了一片。包括劉楊在內,人人色變。
劉玄的皇位是劉縯讓出來的,劉玄的都城,是劉縯替他打下的。劉玄當初的大半江山,也是劉縯捨生忘死替他撐起來的,然而,他給劉縯的回報,卻是後背一刀。
「至於剛才有人放出狂言,說貴軍閉門不出,我軍就毫無辦法,更是愚蠢至極!」 朱佑的聲音,繼續在銀安殿中回蕩,宛若洪鐘大呂,「兵書有雲,攻城之法,在於攻心。眼下真定全境,大部分都已在我家主公掌握,貴軍精銳,多數也已成我軍俘虜。真定雖城高牆厚,若我軍大舉攻城之時,先讓貴軍降卒攀爬雲梯,敢問真定王,城頭守軍,有幾人狠得下心往下砸滾木礌石?」
」倘若王爺主動領軍出戰,倒是能鼓舞起幾分士氣。可王爺這邊,哪位將軍能是我家主公數合之敵?當年追隨主公突圍的十三騎之中,朱某名列最末,尚能欺近王爺身前三尺之內。換了其他人來,誰能替王爺抵擋四尺槊鋒?!」
話音落下,殿內又是一片倒吸冷氣之聲。每名真定武將都本能將臉側開,生怕與朱佑的目光相接。
名列第十三的,尚一人一劍,壓得滿城文武抬不起頭來。換了那名列第一的,大夥豈不是更要毫無還手之力?!
「今日之事,朱某迫不得已,對王爺多有得罪!」 朱佑忽然收起了寶劍,笑著打起了哈欠,「我家主公派朱某前來之時,也曾說過,不準朱某強王爺所難。故而,朱某今天就不再多啰嗦了。王爺若想跟我家主公握手言和,明日正午之前,就給朱某一個準話。若戰,也盡可去派人去取朱某的首級!」
說罷,將寶劍朝地上一丟,轉過身,大步離去。直到身影都走到了門外,滿殿文武,竟無一人有勇氣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