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
有些事情, 想通了,也就不那麼難以接受了。
人生的路很長,陪著走到最後的人, 其實也不必那麼多。
顧氏變故之後, 顧父和老宅的交往少了許多, 顧爺爺三天兩頭打來電話, 今天身體不舒服,明天想讓顧父陪著去公園走走。
雖未直接說什麼, 但明顯,是對顧父決絕的做法不太滿意。
大概是之前兄弟決裂在前, 這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 顧父沒感覺到更多的傷害, 只覺得有些不適應。
顧父把諸多抱怨聽在耳里, 卻沒怎麼往心裡去, 表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安排人陪著老爺子, 去醫院,去公園,卻沒怎麼親自露面。
「我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了, 有時間再帶小雨過去坐坐。」
顧爺爺再打電話的時候, 他這麼敷衍著,神色不變。
春去夏來, 枝葉繁茂的時節, 暑假來了。
顧雨沒有給自己安排培訓班, 甚至連輔導書都買得很少。
她收集了幾所目標學校的招生信息,慢慢開始準備申請資料。
不過高中還有一年,這件事雖提上了日程,卻也並不那麼著急。
顧雨買了一大堆繪畫用的工具,堆在了家裡。
「你這是準備閉關多久?」
顧父回家看到她拆快遞的時候,驚訝於消耗品的數量。
「申請設計學院,要自己寫簡歷的呀,我得多畫一些作品出來。」
顧雨自有自己的邏輯。
顧父寬慰了她幾聲,讓她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便上樓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顧雨最近越來越讓人省心,也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他多說什麼。
國外的設計學院,對文化課的要求並不算高,如今顧雨的水準,已能滿足大多數學校的要求了。
他們更看重的,是學生本身的潛力與熱情,若已有作品,則更容易讓人注意到。
夏日炎熱,晝長夜短,顧雨每日早起,在晨風裡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三個月後,她的作品已累積出了厚厚一冊。
與此前的煙雨系列和心月系列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只畫了概念圖,沒有做細化的表現。
那些東西被掃描,壓縮,而後發給了煙雨歲月工作室,如今的負責人。
負責人叫張捷,是一個作風乾練的女人,她本是設計專業出身,但畢業后,因為一些考量,進入了營銷部門。
自此與設計形同陌路,但基本的審美和常識,卻還是保留著的。
「顧小姐。」
女人的聲音有些冷淡,卻出奇地讓人感覺舒適,是久經世事的中年人特有的圓滑。
「我發了一些設計稿到你的郵箱,你招一些設計師,把方案細化一下,然後自己找時機推出吧。」
「我接下來可能會比較忙,如果聯繫不上我,你就自己做決定,實在拿不準的,可以到顧氏問一下我爸的意見。」
「煙雨歲月的名氣,如今已經經營起來了,可以保持定期推新,如果我走後,沒有時間畫圖,你們也可以嘗試自己設計,一切由你定奪。」
「當然,我還是會盡量定期產出的,你們可以參考。」
把自己的安排交代完畢,她等著那邊的回答。
電話那邊很寧靜,間或傳來沙沙聲,和紙張翻動的聲音。
「好的,我記住了。」
「需要定期向你彙報進展嗎?」
詢問的聲音是近乎機械的格式化,讓顧雨十分安心。
她的聲音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可以,也不用多頻繁,每個月發一份財務報表到我的郵箱。」
「另外,每次推新的時候,給我郵寄一份樣品吧。」
張捷做事很謹慎,因顧父的知遇之恩,也一向盡心儘力,把事情交給她,再放心不過。
解決了這一樁事,顧雨開始認真考量那幾所學校。
心中隱約有澎湃,終於要去到未曾到過的遠方,見識從未遇見的風景,總是讓人激動的。
點開簡寧發來的郵件的時候,顧雨有些漫不經心。
這些時間,她與簡寧一直保持著聯繫,因為簡寧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國內,沒怎麼見面。
兩人的關係說不上多麼親密,大概算是聊得來的網友,他跟著導師遊歷各地,見識到的東西與如今的她不在一個層面上。
簡寧時常會挑選一些有參考意義的作品,整理成電子郵件發給她,偶爾也會夾雜一些訪談,卻鮮少自己寫些什麼東西。
時間久了,顧雨覺得那曾經的悸動有些遙遠,如霧裡看花般,一點不真切,那情緒漸漸醞釀成單純的嚮往。
嚮往他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嚮往那樣洒脫的節奏。
那封郵件被點開的時候,顧雨的眼角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不是記憶里排版精緻的圖文並茂,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几行字,是詢問她關於學校的考量。
【我可以請老師幫你寫一封介紹信。】
郵件的最後一行,他這樣寫道。
顧雨嘴角漾起不宜察覺的微笑,心中柔軟了些,編輯回復的時候,卻還是婉拒了他的提議。
【等我先自己去申請試試吧,如果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不會和你客氣的。】
她不想欠他什麼,無關其他,那樣總會讓她覺得,她需要仰頭看他。
雖然現在,兩人差距存在著,可顧雨對自己有著充足的自信,自信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與他比肩的位置。
她不想承他的情,卻依舊因為他願意向她伸出援助的手,而心神愉悅。
顧雨寫了自薦信,然後連帶著煙雨系列和心月系列的作品,再加上英文水平證明等其他材料,向幾所學校遞交了申請。
她沒抱什麼希望的,這幾所學院聲名赫赫,每一年從華國錄取的學生都屈指可數。
不過現在時間還早,也可以試一試,如果被拒絕了,再做其他的安排也來得及。
高三開學,教室里的氣氛都凝重了幾分,課間打鬧的同學變得少了許多,大多安靜坐在自己位置上,趴在課桌上補眠。
顧雨卻是難得的悠閑,因為不準備參加國內的高考,她沒有什麼壓力,並不像其他同學一樣每天熬夜。
一模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好好複習,近乎裸考。
成績出來了,她還是第一名,可第二名和她的差距,卻明顯近了不少。
她能感覺到那化作實質的緊迫感,在課堂上開小差,也沒有開得那麼明目張胆了。
總覺得自己那樣招搖下去,會讓周圍的同學恨得牙痒痒。
然而她自覺已經控制過的狀態,在老師看來,仍是過去輕鬆了。
顧雨被單獨叫到辦公室說教,老師在聽了她的安排之後,詢問她的意見,如果她同意,就把她的位置調到教室的最後,盡量不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狀態。
顧雨沒什麼意見,無所謂地答應了之後,轉身出門,正好與抱著作業踏入辦公室的陳恪撞上了。
她眼疾手快地把作業本扶了一下,沒讓那些本子掉落到地上。
陳恪從後面追上來的時候,喘息的聲音有些明顯,顧雨皺了皺眉,往旁邊讓了讓。
「有事?」
她的聲音有些疏離,似乎還透著一些不耐煩。
陳恪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把自己想問的問題說完整。
「你和鍾銳在一起了嗎?他老是和文景混在一起,你……」
顧雨煩躁地一抬手,截斷了他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們是哪裡來的印象,覺得我和他有什麼關係。」
「我們沒有接觸,也從未有過親密關係。」
簡短澄清了兩句,她揚長而去,陳恪動了動嘴,卻沒再發出聲音。
顧雨心中有些煩躁,回到教室,沒有往著自己的座位而去,而是徑直到了鍾銳的座位前。
反手曲指,敲了敲他的課桌,在他驚喜抬頭之後,她對著走廊一偏頭,示意他出去說話。
「你和文景說了什麼?」
鍾銳顯然對這樣直白的問話有些意外,一時間竟沒能保持好自己帶著幾分風流的表情。
顧雨眉眼之間有些陰暗,似霧一般,無形無狀,鍾銳卻明顯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不太好。
他挑眉,笑了起來,臉上的痞氣恰到好處,並不下流,反而有幾分瀟洒的韻味。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假裝不知道,正想著怎麼辦呢。」
顧雨嘴唇抿了抿,盯著他的表情眯了眯眼,有不詳的預感浮現在心底。
「現在大家都以為我們在一起了,那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大家?
顧雨皺了皺眉,轉頭看了看周圍,圍觀者沒有站得太近,可那不時落往這邊的目光,卻已明明白白。
大多是女生,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真切的羨慕。
再回頭,看到一臉深情的鐘銳,她心情複雜。
「不。」
「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再給自己造這樣的人設,或者,換個願意配合你演出的人?」
先把自己塑造出深情款款的模樣,吸引路人的好感,再表現出對她的矢志不渝,讓眾人羨慕……
若是真正的顧雨,恐怕也就從此淪陷了。
不是淪陷在他的深情款款里,而是淪陷在,被眾人艷羨的虛榮里。
看來,鍾銳在她身上花的時間還真不少,也是用心調查過的。
只是可惜,這幾年她深居簡出,沒什麼可被調查的內容了,他的消息,有些滯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