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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說話的時候, 顧雨聽著, 需要意見,或者等待著旁人讚揚的時候,她也會順著他的話,說上幾句。
不過那內容實在淺薄無味,沒有經過仔細推敲。
畢竟也算半個青梅竹馬, 實在也沒有必要把關係搞得那麼僵硬。
顧雨是這麼想的, 她本來以為, 陳恪也是出於類似的考量,和她維持著說幾句話的關係。
畢竟, 商業上的人脈還是很重要的。
顧父現在遊離在權利的圈子外, 什麼事都要她親力親為,她自然也不能像曾經一樣, 太過恣意妄為。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社會地位,和曾經夢寐以求的影響力。
只是同時, 也給自己披上了厚重的枷鎖,不再任性, 變得圓滑了許多。
她在成長的過程里,終於還是學會了和這個社會和平共處。
只是, 陳恪彷彿並不這麼想。
他錯會了她的溫和,一廂情願地認為, 顧雨既然願意繼續和他搭著話, 交換著一些看法, 就說明,他們還有再親密起來的可能。
他想起曾經,顧雨對他的告白。
又想起,他們真正開始疏遠,就是在他拒絕顧雨的告白之後。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那麼,是不是還有別的可能?
那樣隱秘的渴望在心中生長著,抓心撓肺,讓他激動不已。
他看過了顧雨的公司,驚嘆之餘,自己的奮鬥越發有動力。
如果顧雨也能夠做到不靠家人,達到那樣的高度,他自然也不能落在後邊。
他還在盤算著,想要有了成績之後,慢慢挽回和顧雨的關係。
再在電梯里遇到顧雨的時候,他正好解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案子,很是得意,下意識想要和顧雨探討。
他向著她的方向走了兩步,卻被一具身體阻擋了去路。
陳恪皺了皺眉,想旁邊讓了讓,試圖避開他,那具身體卻也向著他改動的方向走了兩步。
簡寧站在顧雨旁邊,隔離了陳恪的目光。
陳恪心中莫名生起無名火,不過看到顧雨在一邊,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過激的話。
「麻煩讓一讓。」
他清了清嗓子,這麼對簡寧說。
簡寧看了他一眼,拉著顧雨的手,往旁邊退了退。
陳恪一愣:「你是……」
目光里添了些打量的意味,看向簡寧,簡寧似乎也意識到什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顧雨,而後和他對視的目光冷了下去。
兩人之前的氣氛,變得有些劍拔弩張。
顧雨本來低頭玩著手機,被簡寧一拉,摁滅了屏幕,向旁邊走了兩步。
映入眼帘的,是陳恪帶著驚詫的臉。
「陳恪?」
她打了聲招呼,眨了眨眼,看著默不作聲對視的兩人。
「怎麼了?」
她似乎不在狀況中,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
簡寧笑了笑,搖頭,看向她的目光瞬間溫和。
「沒事,是你的朋友嗎?」
陳恪看著兩人依舊拉在一起的手,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顧雨,他是誰?」
除了重逢的第一次見面,陳恪其實鮮少叫顧雨的全名,突然這麼一叫,讓顧雨還有些不習慣。
那聲音很嚴肅,幾乎帶著詰問的音調。
「怎麼了?」
顧雨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她似乎有點不高興,可陳恪卻想當然地把這當成了心虛,所以不敢回答。
「什麼怎麼了?我問你他是誰!」
他的聲音大了幾分,抬手指著簡寧,眼睛瞪大了些。
顧雨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什麼,簡寧抬手把他那指著的手打了下去。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那聲音相較平常的時候,低了幾分,顯然不怎麼高興。
電梯里其他人遞過來隱約打量的目光,讓人有些不舒服。
顧雨皺了皺眉,看著陳恪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你發什麼瘋?」
恰在此時,電梯傳出一聲提示音,大廳到了。
陳恪正準備說些什麼,卻也察覺到周圍的目光,那些目光裡帶著好奇,甚至帶著一點點嘲弄。
他氣憤地走出了電梯,卻沒走遠,等到顧雨和簡寧出了電梯,還瞪大眼睛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們。
「顧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眼光還是不怎麼樣啊。」
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兩人依舊拉著的手上,嗤笑了一聲,不再追問簡寧是誰,反而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顧雨很無語,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不想理會,繼續往前走著準備離開。
陳恪抬手拉住了她。
「不準走。」
「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雨一臉莫名地看著他:「什麼什麼意思?」
陳恪定定地看她,不放過她臉上一點細微的表情。
然後,他有些鬱悶的發現,顧雨確實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她甚至沒有遇到意識到他有什麼不舒服,絲毫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問題。
「沒事我先走了。」
她看了陳恪一眼,然後跟著簡寧離開了。
簡寧的目光帶著警告的神色,看向陳恪,正好與他那混雜著憋屈和憤怒的目光相互交錯。
顧雨已經走遠,他沒有說什麼,也跟著走了出去。
陳恪看著兩人消失在視線里,有些鬱悶,有些頹然,他憤憤不平地轉了轉目光,旁邊看熱鬧的人還在,似笑非笑看著他的模樣,讓他覺得有些屈辱。
「看什麼看!」
他瞪了旁邊的人一眼,向著停車場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火氣燃燒得越來越旺盛,讓他腳下的節奏越來越急躁。
陳恪到了停著的車旁邊,踢了踢輪胎。
這叫什麼事?
他氣不打一處來,憤怒地開著車回了家。
「怎麼了?在公司不順利?」
氣勢洶洶地打開門,沙發上坐著的女人轉過頭來,看他一臉煩躁的模樣,這麼問道。
陳恪一愣,而後似乎想起了什麼,搖了搖頭。
「媽,我問你一個事情,顧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嗯?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陳恪踢著拖鞋,到了沙發旁坐下。
「沒什麼,今天看到顧雨了,突然想起來,隨便問問。」
「你看到她了?什麼時候,約她來我們家玩玩吧,也好多年沒見了。」
「把她父母也帶上,這麼多年,我們都沒好好說說話。」
她在這邊念叨著,沒察覺到陳恪臉上閃過的不耐煩。
「嗯,你知道之前顧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壓著性子,又問了一次。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是聽到一些傳言。」
陳恪聽了一些關於顧氏的故事,心中找到了一些微妙的平衡感。
他站了起來,沒有對這個故事發表任何自己的意見,只說上班累了,要早點休息。
顧雨真的是自己突然警醒,才開始上進奮鬥的嗎?
會不會,只是因為顧氏衰敗,所以不得不自力更生了?
他一邊向著卧室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試圖從她可能的不幸里,找到一點優越感,以緩解顧雨再不把他放在心裡的挫敗。
他本以為自己成功了,心裡隱隱約約被漠視的不舒服,甚至都已經在臨睡前變成了淺淺淡淡的奚落。
人都是貪求安樂的,若不是逼不得已,誰又會奮勇向前?
他這麼想著,在黑暗裡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的夢,卻暴露了他最真實的想法。
夢裡的顧雨還是青蔥少年時的模樣,跟在他後邊叫著哥哥。
醒來時,悵然若失的感覺瀰漫全身,讓他有些提不起精神。
就這樣錯過,實在太遺憾了,也太不甘心。
他整理了心情,然後調查了簡寧其人。
查出他的身份並不困難,得知了基本的信息后,陳恪很輕鬆地得到了更多的東西。
簡寧跟在教授身邊的時候,雖未做過什麼高調嘩眾取寵的事情,但也經常出現在公開場合。
他坐在桌子前,看著面前攤開的資料,神情複雜。
簡寧的履歷很漂亮,這還不算什麼,但那和顧雨高調重合的行動路徑,卻讓他嫉妒,也讓他無能為力。
他和顧雨失去聯繫的許多年,簡寧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
平心而論,若易地而處,他也不會對多年未見的故人有什麼感情,而忽視身邊陪著的人。
只是……
這實在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某日,他約了簡寧單獨見面。
「這些年……她過得怎麼樣?」
他坐在餐桌后,看著對面的簡寧慢條斯理地端起面前的水杯,這麼問道。
簡寧挑了挑眉,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自己另起了一個話頭。
「怎麼?你不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你把我調查得清清楚楚,我對你還一無所知呢。」
「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可不敢把關於顧雨的事情說給你聽,我一個大男人倒沒有什麼,她要是被調查窺探,可就不那麼讓人舒服了。」
他的聲音很冷淡,似乎有被冒犯的不悅,陳恪卻沒能從那簡單的兩句話里分辨出來,讓他不悅的,是被調查,還是他問的關於顧雨的話題。
「我是陳恪,以前……」
他說了半句話便停頓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和顧雨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