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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終於還是失去了曾經拿到手的一切。
過程中幾多掙扎, 最後也沒能改變結局。
那個時候, 她以為事情已經到了最糟糕的時刻,終日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出門,不見人。
本來整潔的家,短短几天的時間裡, 便變得雜亂無章。
厚重的窗帘一直關著, 電腦屏幕沒有打開, 她在客廳的角落,面前是東倒西歪的啤酒瓶, 空氣里似乎有些微令人作嘔的氣息, 但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她已經聞不到。
電視開著, 周而復始地播放著某部已經過時許久的電影。
她與世隔絕地生活著, 在無人看得見的角落,揮霍著自己的負能量。
那時候她惶恐著, 又隱隱約約覺得暢快和解脫,這一天在她的忐忑中醞釀了許久, 終於還是到來了。
是很難過,但是好像也沒那麼難過。
其實也沒關係, 即使就這樣,她的卡里也有了從來不敢想象的數字, 網店開不下去了, 關了就是, 網紅沒法做了,換個別的行業,或者甚至就這樣不做事情了,也沒什麼,她存下的前,早已足夠她一世衣食無憂。
她茫然無措之下,這麼安慰著自己,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一根浮木,再不願意放開。
對啊,不用那麼害怕,不用那麼著急。
她現在比之從前,境況已好了許多,曾經她也經歷過這樣的絕望和前路未卜,明明現在,手上還有足夠生活的錢財,不必那麼驚惶的。
想通了這一點,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
加上時間這一劑良藥,幾日的困苦沉默之後,她慢慢從那些負面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事已成定局,她索性說服自己,不去在意旁人的看法,默默關了網店,處理了後續事宜,賠償了一些錢,最後剩在手上的不多,卻也已經足夠她生活好一陣子。
如果她願意節約一些,就這樣生活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塵埃落定的那一日,她看著卡里的餘額,這麼想著。
好像也沒有什麼呀,一切都過去了。
從銀行出來,回到家的時候,她的腳步居然輕快了些,為即將和她揮手告別的過往,為連同黑暗一起毀滅的記憶。
就在此時,另一件真正讓她再站不起來的事情,卻發生了。
那天她回到家后,難得有了興緻,拉開窗帘,開始認認真真打掃著房子。
空氣里的沉鬱之氣被一掃而空,長期沒有經過打掃的房間,打掃起來有些艱辛,她帶著即將和混沌過往告別的輕鬆,做得很仔細。
終於結束之後,她有些累了,然後隨意網沙發上一躺,眯著眼休息,卻就那樣睡了過去。
她是被劇烈的頭疼驚醒的。
那疼痛來得猛烈而洶湧,讓她皺著的眉再無法舒展開。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一邊忍耐著疼痛,一邊有些茫然。
自從得到了空間,她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了。
曾經空間帶來的任務,讓她化妝技巧飛速提升,也讓她的體質迅速變化著。
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強健。
近年來,她已經鮮少接到系統發布的任務,可已經得到的東西,畢竟沒有被收回。
她依然漂亮,只是氣質漸漸變了。
一開始,她看著那不斷亮起的任務圖標,和隨著時間推移,漸漸灰下去的提示,還會有隱隱約約的不安。
畢竟那空間來時毫無徵兆,如今她不再跟著空間任務的節奏,繼續當網紅,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
幸運的是,那一天一直沒有到來。
空間的任務失敗了許多次,她從未受到什麼懲罰。
後來慢慢的,她也就習慣了,對那些不斷變換的圖片,視若無睹。
她不再去使用它,私心裡甚至覺得它沒什麼必要。
鍾銳在側,她開店需要的資源,大多數來自與他。
後來的經營,也是她一點一點慢慢去學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靠著自己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卻忽略了空間帶來的外貌條件,已讓她佔盡了先機。
同樣是網紅轉網店,她是行業內做得數一數二的,人脈和資源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她的外貌條件一直保持在巔峰水準。
她親自進攝影棚當模特,吸引了許多注意力。
從前她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沒覺察到這有什麼問題。
如今在沙發上,抱著頭打著滾,感受著歷經過的一切在眼前重新演繹,她才真實地認識到一些問題。
那些她曾經以為,是自己腳踏實地走過的路,重新在面前展現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曾擁有過,別人羨慕而得不到的東西。
不是她曾經憤世嫉俗,以為自己被全世界所拋棄,所以每一步都踩著血淚。
她走過的路,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甚至顯得有些輕飄飄的,沒有說服力。
她總是在倚靠著別的什麼東西,一開始是空間,後來是鍾銳。
卻總以為自己獨立自主,獨當一面,對自己的狀態十分自得,甚至一直對顧雨那樣,把家中資源利用到機制的做法,隱約看不起。
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原來自己也沒有比她高明到哪裡去。
心在那一刻突然平和下來,卻沒有平和多久。
她頭疼欲裂,無數的畫面與聲音在腦海中沉浮,讓她一邊艱難地感慨著,一邊甚至連感慨的時候,也沒有辦法集中精力。
她感受到一些東西,慢慢地離她而去了。
空間在消散,她漸漸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她終於昏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是一個上午,窗外陽光明媚,灑落著的溫度,讓人心情很好。
她卻怎麼也笑不起來。
鍾銳走了,如今空間也莫名消失不見了,她從前從未覺得這些有什麼值得珍視,如今失去了,追悔似乎也已經來不及。
可心中巨大的悵然卻十分真實。
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未來的路,真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文景從來都覺得,自己的人生波折四起,從來都認為這一路十分艱難。
可如今想到要獨自面臨一切,仍覺得恐懼。
所以人總認為自己不幸,大概是沒有經歷過真正不幸的事情。
後來的幾天,文景過得很悠閑。
她什麼事也沒有做,什麼事也做不了,雖然精神狀態好了些,但依舊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
鍾銳再也聯繫不上,她從失望到平淡接受這個事實,也沒用多少時間。
日子彷彿就那樣平靜了下來。
若是那平靜的日子能長久地持續下去,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偏偏,連這偏居一隅的平靜,她也維持不了了。
某日清晨,從床上起來,在衛生間的前面站著,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無上憔悴。
想起這麼多年來,她都未見過自己如此難看的模樣,她終於明白,空間被剝離出去,對她來說意識著什麼。
可再怎麼樣,失去的東西,也回不來了。
她有些獃滯地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使勁想了許久,關於空間的前因後果,才終於完完整整地回憶起來。
【你需要幫助嗎?你願意努力嗎?】
那是空間初來時,詢問她的話,那時候她身在沼澤中,自然拚命向上爬。
【你已經沒了鬥志,也沒有了再站起來的可能。】
那是那天頭痛欲裂時,模糊的聲音說出的話。
系統提示音非常格式化,那時候她停在耳朵里,感受到濃重的凜然和冰涼。
她終於想起了前因,而後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哭了起來。
那是她拚命得到的東西,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這樣被她弄丟了。
天光在外變了顏色,門那邊的響動傳來,文景茫然地抬起頭來望著那邊的方向。
心中隱約期盼著,自己的悔悟能再給她帶來什麼新的機遇,淚侵染的眼睛里,滿是期盼。
推門而進的是鍾銳,他身上帶著厚重的酒氣,嘗試了好幾次才打開門。
最後搖搖晃晃地躺到沙發上,似乎沒察覺到旁邊的文景。
文景一直看著他,愣了許久,才終於問了一句。
「你怎麼在這裡?」
鍾銳聽到她的聲音,轉頭看她,眼睛里滿是醉意,還帶著一點迷茫。
「我要睡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沒等文景開口,他便對著她擺了擺手,站了起來,向著卧室的方向而去。
文景被輕視得徹底,心中卻難以抑制地湧現出喜悅。
他把這當成了他的家,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在他的潛意識裡,她在他心中,依然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