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8:七月半

  再過兩天就是七月半了,阿布去了新白門一趟回來,晚上連電視也不看了,在自己緊鑼密鼓地屋裡鼓搗著什麼。


  我無意之中看到他剪出來的碎紙屑,紅綠黑白都有,其中也有幾個廢品,一看竟然是古代女人頭上珠釵的樣子,瞧阿布這男人手藝,真心做得不怎麼樣。


  「阿布。」一天後我實在忍不住了推開他的門:「你在做什麼?」


  「少NaiNai。」有些慌亂的樣子,阿布想要把手頭上的東西藏起來。


  「我都看到了,不用藏。」走到他面前,那的確是在做珠釵啊,不過用紙和竹籤做起來,那難度可想而知:「其實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明天就是七月半了,如果你想做一支像樣的珠釵,也許我能幫上忙。」


  阿布兩眼一亮:「真的?」


  我點點頭:「你放心,我教你做會了,然後你自己做。」其實我大體覺得做這些東西,只要在網上搜尋一些手工方式,就一定能夠完成。


  哪想終於做出一隻像樣子的紙釵后,阿布卻又一臉惆悵:「其實她十八歲未滿就去世了,我估摸著那麼多年了,恐怕早就投胎去了吧,只是,我心裡仍然放不下她,所以才會想到要做一支珠釵送給她。」


  沒想到古板的阿布也有這樣一段深深藏在心裡的感情,真是映了那句,世間萬物,誰人無情,再可怕狠毒的惡魔,也許他心裡也曾經有那樣柔軟的一個角落。


  「阿布,如果你真想知道她有沒有去投胎,我想有一個人可以幫到你。」


  「誰,少NaiNai,誰能幫到我?」


  「媒婆,三界之間,沒有她送不到的信。」


  阿布神色一暗:「我只是一隻小小的鬼魂,她會幫我嗎?」


  「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你把珠衩用信封包好,再在上面寫上對方姓氏名諱,等明天看到冥王,我自會去求他幫你這個忙。」


  七月半,鬼門開,往年的這個日子,我一般都不出門,就算上班也要請假在家裡蒙頭大睡。


  今年不同了,心裡已經對他們有了另一種認知,知道鬼和人一樣,也分好壞,也是善惡有別。


  趙欽畢竟曾經為鬼,他還是不太喜歡這樣的節日。


  所以一大早,我便置身去了道觀給道長幫忙。


  按照慣例,他會到音余山下的新亡人家幫忙做法事,新魂才去,家人傷心欲絕,這也是一種給自己心安的方式。


  林阿寶早早就在道觀大門口等我,她一邊挎著一個碩大的道包,裡面全是老道長的法器和一些香燒冥錢,阿寶說,道長自己也有家人的,所以也順便給自己老祖宗燒點。


  這到也是,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幫林阿寶接過一個道包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看了她手腕上一眼,那根硃砂繩是每個人都得戴的,勉得又再出來個門魔,致使敵我分不清。


  半個小時后,我們跟著老道長去了山下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去年死了老娘,一大家子人整整齊齊聚起來,少說也得有七八兄妹,三個兒子四個女兒,一溜兒來大門口迎老道長,瞧著多麼恭敬,可我卻在心裡對他們不大客氣。


  據說這位婆婆,竟然是半夜起床摔倒,家裡沒人扶而活活給憋死的。


  我和林阿寶互視一眼,這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懂得,進屋后,我們開始幫老道長擺法壇。


  這家人院子雖小,但那兄弟七個看上去穿著得體,一個個為了表孝心,紙紮大馬、房子車子樣樣都備了個齊整,冥紙錢更是堆著燒。


  到是顯得更加心虛,做做樣子擺了。


  因為婆婆算是枉死,所以老道長要做法事超渡她,今天林阿寶幫他做文書,我負債拌紅飯,封冥紙袋,那七兄妹忙著招呼客人,這場法事做下來,按照當地的風俗,家裡人得將就著請客人們吃頓晚飯,所以場面甚是熱鬧。


  封了一會兒,往冥紙袋裡放的米粒不夠了,我拿著瓷碗正想去找個主人問問,突然有人拽了拽我的袖子指著側邊說:「米在那間小屋裡面。」


  「哦,謝謝。」我沒回頭看是誰,心想也許是他家的某個客人而已。


  誰知當我走上前去推開小屋門的時候,竟然看到一位婆婆坐在裡面小凳上,光線太暗,但婆婆身上的大紅色圓寶壽服很是明顯,我心裡咯登一下,想要退出來已經來不及。


  婆婆指著一個角落說:「那,米就在那裡。」正是剛才的那個聲音。


  「好。」我乾笑一下,硬著頭皮走過去,婆婆的臉色有些烏黑,在花白頭髮的襯托下,更加顯得她的眼睛深陷而且有種陰惻惻的感覺,一般枉死的陰靈都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大概,我已經想到了她是誰。


  「多謝姑娘了。」我拿米的時候,身後響起婆婆的聲音。


  「不客氣,應該的。」


  「你看到外面那些人了嗎?」婆婆的聲音有種很平滑,沒有任何感情的感覺:「那幾個不孝子,小時候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們拉扯大的,都說人這輩子,圖就圖個壽終正寢,可現在我落得這樣的下場,去了那邊還得受罪,跟他們的緣分也算是真的完了,這次走後,永生永世我和他們都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婆婆一直坐在那個凳子上嘮嘮叨叨的說著,好像是在和我訴苦,卻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好下一個了斷塵緣的決心。


  我苦笑一下:「婆婆,來世投個好人家。」


  「做人有什麼好,辛苦一輩子,就只是不餓著肚子而已。」婆婆站了起來,走到我身側,驀地一下子伸手來拉住我的手腕:「你到是善解人意,不如陪我去,我也好有個伴?」


  鬱悶,她的兒女不孝順,何苦來拉我做墊背的,先前我還同情她來著。


  我說:「婆婆,你知道我是從餘音道觀里下來的,你放開我吧,小心我傷到你。」


  「可是,接下來的我要怎麼做,沒有伴我很害怕。」婆婆突然流出兩行血淚來,那血淚滴商答答的掉了幾滴到我手背上,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腥臭感。


  「唉!」突然空氣里有人嘆了口氣,不是我,也不是婆婆。


  但婆婆聽到這一聲嘆息,頓時嚇得急忙放開我的手,整個人戰戰兢兢地趴到了地上行大禮:「大人,老婆子我糊塗,饒過我吧!」


  「還不速速去報道?」一聲冷訴之後,我身側多了個穿著紅袍的白臉男人,看著婆婆消失不見了,冥王才將漆黑的目光淡淡瞥向我:「你在這裡做什麼?好歹也是個人物,竟然被這樣一隻新生亡靈給拉住,就不嫌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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