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如履薄冰
從那天起，我開始了在山海集團如履薄冰的生活，不是因為我的業務能力差，而是我發現在這個女性王國里，江氏兄弟是絕對的稀缺資源，人人都想靠近他們，人人都想得到領導的器重，所以人人都在爭先恐後的表現自己。而我根本無意爭春，抱著一幅「芳貞只合深山，紅塵了不相關」的態度，躲藏在綜合辦公室的一隅，潛心研究著珠寶設計，我希望不辜負江山的獨具慧眼，至少我得向他證明我不是塊朽木。
這才來兩天，我就發現這辦公區里處處揚溢著微妙的氣氛。如果幾個女同事恰逢和江海同坐了一部電梯，你就會聽到各種讚歎不絕於耳。
「江總，你今天這條領帶真時尚。」
「江總，你這套西裝好帥。」
「江總，你這條皮帶是ＧＵ**Ｉ的新款吧？和明星是同款呢，你的西服配上它，不亞於明星呢。」
諸如此類的讚美，在耳邊此起彼伏。每每此時，江海都會喜形於色。但是沒有人敢主動靠近江山，每個人見到江山的人反應都是一模一樣，恭敬有禮的一句：「總裁好」，便急急離去。在我的眼中和過份注意形象的江海相比，江山似乎更隨意一些，他很少打領帶，穿著也沒有那麼講究，並非全身名牌，終日只是黑色或藏蘭兩色的西服，除此之外再沒見他換過別的衣服，這和他坐擁上億資產的身份相比並不相配。江海開朗一臉傲驕，江山少語一臉深沉。相比之下，似乎江海更接近我口中的「自戀狂」！
我遠遠的觀察著每個人的言行，小心翼翼的和周圍的同事打成一片，我利用中午時間幫人事部幾個女生畫像，快速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在陌生的環境里辦起事來少了許多麻煩。上班的時間我查閱大量珠寶設計材料，不參與任何討論，我以為把自己躲藏起來就能萬事大吉，但老天偏偏不隨人意。上班的第三天，我就被江海叫走一起去了電視台參加「大唐盛世」籌備會議。
車上氣氛相當尷尬。因為我前次的拒絕，在心裡一直有些忐忑不安，所以說話自然也萬分小心，他不開口我是絕對不會主動講話的。江海似乎也意識到了車內的氣氛，半開玩地和我說：
「你可是公司第一個拒絕我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有意點我，不給他面子，一著急我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
「江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識好歹，我……我確實是不太想干秘書這個崗位。」想了半天，我硬是把和江山初見因何來的山海這一段給咽了回去，我不想讓誰感覺我有多特殊。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和你開個玩笑，看你急的。看來你在於剛那裡乾的不愉快啊？對秘書崗位那麼抗拒？」
「不是，於總很好，待遇也不錯，我……我就想換個崗位，能讓自己學以致用，要不這四年的專業就白白浪費了。」我的官方回答聽著無甚毛病，我一向不愛說三道四，特別是在現任上司面前評價前任上司，是最失策的言行，我更不想向外人提起自己真正跳槽的原因，那是我深深藏起的傷疤。
「你是總裁面試的？」他好奇的問，「面試的時候我沒見過你啊？」
「嗯……算是吧，我比較幸運。」我仍然不想向他公開第一次與江山見面的情況，那也是一次相當尷尬的場景，總不能告訴他，江山是為了向我證明他不是自戀狂才讓我進的山海吧。
「能讓我哥看上的人還真不多。他現在很少參與珠寶公司的業務，專心開發房地產項目。」
「嗯，我知道那個項目，明泉別院主題別墅項目，到處都是廣告，聽名字就是個很雅緻的地方。」
「設計規劃也非常講究，裡面分了好幾個區域，不同的區域不同設計風格，全是中式建築，還增加了佛教文化，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談到山海集團新建的樓盤項目，江海極其興奮，滔滔不絕的和我描述著明泉別院的特點、設計思路，我學的是設計，在美學上也有些心得，這一路上和江海到也聊得愉快。
電視台的會議開得時間頗長，因為涉及的單位較多，又是市裡重點旅遊文化項目，這次會議電視台提出了在黃金周期間，每天演出團在主要景點街道巡遊的計劃，全部演出人員著唐裝，按宮廷建制再現武則天時的巡遊盛況，這樣不僅增加了旅遊城市的看點，更親民、更聚人氣。這個建議得到了參會人員的贊同。但是這樣一來就增加了配飾上的難度，巡遊是以展示為主，飾品以奢華、尊貴為風格要體現一代天后的氣度風姿，但同時還要實用，巡遊雖然有馬車但主要景點是要下車與民同樂的，所有的飾物是要經得起「考驗」的，一定要牢固安全，但是這樣的奢華陣容，黃金飾物的用量必定是輕不了的，這套價值不菲的飾物安保都是個大問題。整個會下來，服裝和配飾成了這個活動的重頭戲，也是最出彩的地方，市裡領導給予了高度的重視。服裝的設計單位是全市一家知名的古風服裝設計公司，而天后的首飾由山海集團配合服裝設計。兩周后，第二次籌備會議上試穿試戴效果。
會議結束后，我才發現壓力排山倒海般的傾瀉而來。對於一個珠寶行業的新人，這個工作的難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想。江海要求我三天內拿出全套設計方案。
我可以很快的手繪出設計方案，但是這些圖紙上的複雜線條在首飾加工上是否可以實現，多粗合適，鑲嵌什麼寶石，如何在保證珠寶牢固的情況下體現色彩的華麗和高貴，哪些寶石可以鑲嵌哪些不能，都是我不了解的。三天？對於我這樣一個珠寶行業的「小白」這簡直就是我職業生涯的「生死劫」啊！突然間我才真正感覺到如履薄冰的壓力。
有時候，人不逼自己一下，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潛力。
第一天，我查閱了大量關於唐朝古典首飾、武則天時期服飾以及珠寶設計的資料，從中提純一些重點元素，但是設計思路並不清晰。晚上我找到了大學里教設計的董教授向他求教。好在董教授還沒有忘記我這個當年在課堂上不學無術總是在下面給他畫漫畫的小學渣，耐心在電話里聽完我的求教問題，不急不燥的告訴我：
「方華，畢業幾年知道用功動腦子了，有長勁，不錯！設計的概念是什麼？你想想我是怎麼講的？設計是相通的，不論你設計的是什麼都是一種藝術表現方式，是一種文化。把這種意識貫穿始終，遵循藝術表現形式的一些共性，加上設計者自身擅長的一種設計風格，不論你設計的是什麼，只要掌握住精、氣、神，這三個重點，就一定能設計出一個優秀的作品。你梳理一下你這件珠寶設計的重點要素都有什麼，首先是唐代女皇佩戴的首飾，唐代的特點是什麼，女皇尊貴的身份用哪些元素去體現，把這些用現代的工藝去表現出來，這不就成了嗎？」
寥寥數語，醍醐灌頂。有了設計思路，就有了方向，下面就是如何表現的問題，這個難不倒我。第二天，我分別以鳳凰、牡丹、祥雲三大元素為主，各設計了一整套方案。鳳凰圖案的主題叫『有鳳來儀』，牡丹圖案的叫『天香染秧』，祥雲圖案的叫『雲舞九宵』。鳳凰體現的是大氣高貴的風格，通體的金鳳尾部用藍寶石鑲嵌，黃藍映襯，雍容華貴。牡丹體現的是女性的溫婉柔美，豐滿的花型，配上多切面石榴石的流蘇造型，晶瑩奢華。祥雲那套我用雲紋造型設計了一個黃金項圈，項圈的開口處我用兩隻鳳頭體現，兩隻鳳頭口銜金鏈下墜著一朵艷麗的牡丹，下面是紅瑪瑙小米珠串成的流蘇。每一套，從發簪到頭飾再到項鏈再到手鐲、耳環，不僅有單獨的設計稿，更有佩戴後人物整體效果。看著辦公桌上一頁頁的畫稿，我忍不住伸了個懶腰，終於完工了。看著一幅幅的設計稿，我頗有些沾沾自喜，不管怎麼樣，這基礎工作總算是完成了，明天需要和生產廠家溝通工藝問題，好在我多年的手繪功底還在，要不這次設計工作我估計就要露竊了。
晚上十點多的辦公區空無一人，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身，坐著畫了一整天沒動，胳膊酸軟，眼睛酸疼，我點開手機循環播放了最熱的張傑唱的三生主題曲，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再回家，反正這麼晚早就沒有公交車了，也就不急了。憂傷的曲風觸碰著人心底最敏感的神經，我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如果是以前加班到深夜，一定是媽媽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催促我早早回家，路上當心。現在再也沒人催我早早回家了，媽媽，爸爸你們在哪兒？我好想你們。淚水禁不住的就湧上眼眶，人的情緒有的時候會像脫僵的野馬，一不留神就會越過禁錮，在這清冷的深夜裡回想著父母的叮嚀於我也是一種安慰吧。不知是我哭著進入了夢裡見到了父母，還是父母舍不下我對他們的思念，不知不覺就睡得深熟。